托孤名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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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离愁

    宫门外等候李娇出宫的时候,相较于先前准备进宫时的忐忑,此时的公孙敖心中多了几分兴奋和慎重。

    兴奋在于终于能有机会独当一面,进而一展心中抱负,慎重则在于辽东都尉肩上的担子,一郡之民岂可轻负。

    好在后宫的会面紧跟着前殿的进程,帝后默契相合,不多时宫道内蹄声由远及近,公孙敖寻声望去便瞧见了自家的马车。

    马车缓缓而来,铃声清脆,公孙敖亲自迎上去笑问道:“谢礼可还顺遂?”

    盛装的李娇从帘后伸玉手,将公孙敖拉上马车。

    一上车,李娇便甩了手,抱怨道:“你的手好热。”

    不待公孙敖回话的功夫,她便放下矜持,用手当起了扇子,一旁的兰丫更是对着她小扇子扇的不停,主仆二人的额头上都布着细密的汗珠。

    夏日炎炎,没了宫内的储冰解暑,穿着正式简直就是活受罪,公孙敖见此直接动手将门帘掀起,用门角的短绳缚住后,便吩咐启程。

    马夫一甩长鞭,驮马便抬步前行,微风顺着车门涌入,带来丝丝凉意,却也引来路旁好奇的目光。

    见此情景,李娇轻踹一脚公孙敖,发泄了她的不满,哪有贵族之家不顾礼仪,被人瞧去了内眷的。

    公孙敖拉着她的手,笑道:“你啊,真是活受罪!

    既无苟且于世,又怎会怕被世人瞧见?

    兰儿,将车帘也掀开,车走自有风来,何苦受此闷热之罪。”

    随着马车的晃动,感受着迎面而来的股股凉风,解了三分热气的李娇心中泛甜。

    瞧着沿途的热闹,也就从了公孙敖的荒唐,只不过还是用小扇挡住面庞,行那掩耳盗铃之事。

    一路上却是忍不住叽喳,说着宫里听来的家长里短,而一旁的公孙敖则认真的听着,因为他知道这样安逸的日子,不多了。

    回到府中,趁着李娇回后院的功夫,公孙敖即刻召集了所有家底。

    家臣有公孙忠、公孙勇之流。

    同族的有亲戚公孙车,公孙无忌。

    还有河朔投效过来的脱歹,公孙敖将他的家人从俘虏中捞了出来,脱歹心存感激,便也投入了麾下。

    待人到齐,公孙敖环顾堂下,道:“此次进宫,我奉天子命,将任辽东郡尉,诸位可愿跟随?”

    众人闻言皆是一顿,本以为公孙敖只是进宫谢恩,未曾想居然双喜临门。

    前段日子公孙敖被免职,他们难免各有心思,现在骤然复官,一时间他们也被打了个懵,本还以为要再等个一年半载呢。

    随后纷纷鼓噪道:“敢不效死?”

    公孙敖点点头,肃声道:“此次陛下拨了骑兵一千,步卒两千于我随行,为了顺手,被封百户侯的龚虔也将随军前往辽东,为副帅。”

    一听这,公孙勇即刻乐道:“都是熟人搭伙,这次能放开手脚,好好地建立一番事业了!我定要长安的小娘皮们都为我欢呼!”

    公孙勇的话代表了堂下大多数人的看法,毕竟按此次武帝对河朔之战的封赏规模来看,这无疑是对他们的一针强心剂,卫青麾下封侯者众,任谁看了不羡艳。

    公孙车略带激动的问道:“堂兄,你就说咱们该怎么干吧!”

    公孙敖斟酌片刻,道:“我也只是在宫中匆匆看了些卷宗,过两天还要再细瞧。

    自战国时燕国始置辽东郡,郡治襄平,本朝沿设,其西为辽西郡,该郡这两年先后经历匈奴左部的数轮打击,情况想来不会多好,辽东辽西一水之邦,它对辽东的影响究竟如何,尚未可知。

    长安距辽东有千里路,绝不是朝堂上的只言片语就能明了的,我等亲朋之中又没有辽东故旧,若是单凭喜恶而妄加猜测,岂不是人未至已遗祸百姓,此该我等谨记之要,万不可轻心。”

    众人闻言纷纷颔首。

    公孙敖又道:“辽东郡东北为朝廷新设的苍海郡,其君南闾去年新降,不知底细。

    郡东为卫氏,其不过朝廷当年不得已而封的羁縻军阀,未成想多年过去,此时其主卫右渠已露不臣,暗中跟朝廷抢夺流人,看来也是似敌非友。

    三面环顾,辽东竟无一方安稳立身之地。”

    公孙敖一番说下来,堂中人皆默,毕竟指望大伙带兵干仗,术业有专攻这还能说上几句,但出谋划策,就非我等所长了。

    公孙敖也知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自己让他们规划将来难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他只能按自己的心意先来了,道:“历来讲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此行如同作战,当先派人前往打探,公孙车、公孙无忌,你二人曾往齐地卖粮支援东线战场,此行复去齐地,打探当地关于卫氏的消息和一切海运事宜。”

    二人起身欣然应诺。

    公孙敖又道:“公孙忠,你带百骑先行赶往襄平,摸清周遭详情,待我与太守亲至,报上所见。”

    公孙忠应诺。

    公孙敖转头望向公孙勇道:“你去寻龚虔,从南营中挑选兵士,切记多要燕赵之兵,南兵怕是难忍苦寒。待令而动吧。”

    “诺。”

    待众人出堂,公孙敖又低头寻思了起来,一个好汉两个帮,自己在军中好召集人手,各方或多或少都会卖一点面子,但这谋士可就难了。

    高门之士必然将眼光都放在关中、中原的膏腴之地,岂会看上这边角苦地。

    寒门就更难了,想学有所成,必然要付出了超越常人的努力,底子里想的是货卖帝王家,自家这座小庙怕也是难留。

    看来真要犯点难心了,若是在离开长安时都寻不出一两个帮手,到时候出了门,找人便是大海捞针了。

    堂中思索的公孙敖难察时间飞逝,他还未在堂内想到解决的办法时,公孙勇便气呼呼的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案旁,咕咚咕咚的豪饮了一壶酒。

    公孙敖疑惑道:“怎的回来的如此之快?”

    公孙勇气呼呼的回道:“太尉府言今日事满,没时间处理辽东事,让我等隔两天再来。”

    没有太尉府的政令开头,想从军营调人便无从谈起了。

    公孙敖先一蹙眉,随后便将眉头展开了,此事无非是朝中按正常流程办事的节奏了。

    自家随卫青进行的几场出塞作战,上有皇帝着眼督促,中有举国目光所注,下有卫青外戚身份傍身,百官自然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敢有丝毫懈怠,行事自然顺遂,自家为从也属于沾了光。

    而今自己奉命拎出来单干,没了诸多光环加持,大汉州郡繁多,事繁者重,可不就得有个轻重缓急,比起匈奴,辽东周遭无强敌矣。

    公孙勇这是体验了举国之力的加速后,现在突然回归正常,必然会觉得是官员故意懈怠,才会慢了下来,产生不适,想来公孙勇的遭遇,绝不会是孤例。

    再说此时公孙敖的名号,又怎能比得了卫青?

    想通透的公孙敖出言开慰了公孙勇几句,先做着看吧。

    待打发走了公孙勇,感受到做事难的公孙敖心事重重,出屋后不觉间已漫步到了后宅。

    抬眼一瞧,发现屋内的李娇正拿着马头琴好奇的打量着。

    眼见公孙敖进来了,李娇好奇的问道:“这是琵琶?还是什么怪琴?我怎的从未见过?

    倒是这个马头雕的不错,栩栩如生。”

    公孙敖脸不红心不跳的接了过来,道:“这是为夫去草原有感而做。

    阿娇可去过草原?”

    “幼时随父亲到过陇南草原,后多在长安,早就忘了草原是什么样子了。”

    望着手里的马头琴,这是公孙敖私下里拜访了众多皇家乐官才合力整出来的,一共才做出了两把成琴,一把留在了宫中,实验的老琴则被公孙敖带回了府中重新修整。

    公孙敖笑道:“那正好,夫人且坐,闭眼以待,让为夫带你梦回草原。”

    望着兴致勃勃的丈夫,李娇乖巧的闭上了眼,心中想着只要不是太难听,她必然要好好的夸赞一番。

    随着《天边》的曲响,李娇惊讶的睁开了眼,随后又不由自主的闭了回去,随着马头琴奏响,仿佛这曲活了过来,勾起了她儿时的回忆。

    一曲罢,公孙敖也从刚开始的烦忧中脱离了出来,瞧着眼前久久不愿睁眼的主仆,不禁抿了抿唇,窃曲爽啊。

    两息过后,李娇的眼睫毛微颤,意犹未尽的睁开眼,幽叹道:“未曾想,将军屡屡出塞击胡,却能奏出如此动人的草原曲子。”

    公孙敖举了举手中的马头琴,道:“有时候此物更胜兵戈之伐。”

    李娇抢答道:“我知道,我知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孙武说的。”

    公孙敖笑着摇摇头,赞道:“不错。”

    瞧着公孙敖看过来的眼神莫名,李娇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般窜了起来,颇有些受不了的哼道:“你是不是觉得本姑娘一天只知道打打杀杀?”

    瞧着妻子的憨态,公孙敖拱火道:“不然呢?”

    激将法!

    李娇攥紧拳头,喝道:“你可不要小瞧我!”

    瞧我这好强的老婆!

    说着她转身便催着兰丫四处翻寻,终于在梳妆台的抽屉中寻到了个精致的红漆盒,从中找出来一支陶埙。

    接过陶埙的李娇挑衅的望了望公孙敖,随后孕气,唇贴埙口乐声起。

    谁知陶埙的声音一出来,公孙敖便瞪大了眼睛,透露出突感意外的诧异。

    李娇吹奏的曲子荒古浑朴,其中又带着点苍凉哀婉,让人禁不住心随所动,离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