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公孙伯达
被制住的张蒲眼露惊色,知道今天八成是活不成了,这是碰上硬茬子了。
不多想的他脖子一梗便决定顶罪,硬声道:“今日失手,是我们两兄弟技不如人,背后指示的人是我,我兄弟只不过是跟从。
我的命要杀要剐皆可,我兄弟还请大人开恩轻罚。”
一旁的秦振闻言,悲愤道:“大哥何故如此,兄长若去,弟弟岂愿独活,这事我也有一份。”
此话一出,围观人群内不乏叫好之声。
公孙敖微微蹙眉,暗道这游侠儿果然是社会不稳定因素,轻言便欲杀人,但凭一义岂能遮掩百丑?
不过话说回来,能同享福者众,能同赴死者倒是不多。
比起军中刚拉起来的庄稼把式,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进行训练,游侠儿本就有一二杀人技傍身,只需稍作点拨便能快速成为军中悍卒,这亦是其优点,公孙敖心中起了些许爱才意。
他明白有些人是需要放到合适的位置,才能发挥出不一样的光芒,比起窝里横,去别人家砍人显然更有性价比。
略微一想,公孙敖拊掌道:“本官一贯喜欢硬汉,既然如此,那将两人便就地正法,省的去麻烦府衙。”
公孙勇得令便预抽剑,一旁的宿框闻言大惊,急拜道:“贵人,此事因我轻信谗言而起,非张蒲、秦振两兄弟之罪,要责就责我吧。”
“宿兄弟,你....唉。”
宿王氏虽心有不忍,但也不愿儿子因谣言就害人性命,忍痛求情道:“贵人,此罪因在吾儿,还请从轻发落二人。”
公孙敖蹙眉,冷声喝问道:“若换他人在此,没些手段,你等岂不是已经害人性命,国家法律在前,岂能轻改?”
四人闻言神暗,宿框更是闭眼待死。
察觉火候的公孙敖话音一转,道:“但念尔等先前不知本官官驾在此,可谓不知者不罪,但你等空有专诸之勇,却少管束,岂可再藏于闹市为患?
你三人的主从罪责,本官会亲自上奏陛下裁定,若论罪,自然也会为尔等求情。
暂且先许你三人无性命之忧,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准备流放辽东府听用,将过补过吧。”
张蒲、秦振侥幸捞了一条命,流放辽东虽远,但在京城他们若不是给贵人府为奴为仆,也是人人喊打的对象,边地或许还是条出路。
宿框则神色黯然,如此一走远离京城,此生官宦之途无望矣。
倒是宿王氏见公孙敖抬手,跪地拜道:“老妇替三人谢过贵人。”
宿框三人闻言颇有些羞愤的低下了头。
公孙勇见此不忿道:“若不是看在宿大娘面上,我家少主岂会轻饶尔等。
朝廷北伐匈奴就是要让大汉昂首世间,我等男儿当附陛下骥尾,遇挫不折。
边疆击胡正是建功立业之机,岂似尔等郁郁低首,真是妄为汉儿!”
公孙敖心中惊诧,这小子几时有了这眼力劲。
张蒲、秦振受不得激,当即大拜道:“我等愿去辽东,充汉军一卒。”
宿框面露红色,咬牙道:“吾亦从之。”
眼见大局已定的公孙敖亲手扶起宿王氏,道:“老夫人养了个坦荡的好儿子,放心吧,在辽东本官会关照他们的。”
“大人,这是?”
“本官蒙陛下不弃,添为辽东都尉。”
“这...“
众人总有些上当的感觉。
公孙敖快刀斩乱麻,扭头吩咐道:“张蒲、秦振既然是你所败,自然入你帐下听用。”
公孙勇抬手抱拳,但瞧他的面色显然是不愿。
公孙敖当即恨不得给他一脚,谁不知道要好的,理想往往要屈从于现实,不然只能原地踏步。
知道宿框孝顺,公孙敖嘱咐宿王氏,今后若有所需,可寻不羁侯府帮衬。
三天后,趁着关中早晨清爽公孙敖带人启程,李娇送出府时神色暗淡,夫妻两又互相宽慰几句后,公孙敖便利落的跳上战马,直奔城外。
眼瞅着公孙敖的背影消失在街头,李娇心中暗松一口气,终于走了。
这几日知道丈夫要远行,她可着实扮了几天乖女子,公孙金虎带着杜淑雅和公孙广前往陇西安排迁家,长安府中就剩她一人,终于能自由自在的飞了。
李娇风风火火的转身进屋,兰丫疾步相随,疑惑道:“小姐,咱们这么着急是干啥去啊?”
“回娘家!最近几天手痒难耐,寻敢弟练练手。”
......
城外,公孙敖很快跟汲府车队汇合,龚虔带着卞援引军待命。
一打眼公孙敖便发现了不对,汲黯一行中只有一辆马车,其余随从吏员尽皆骑马,几乎与军中无异。
年轻人受得了奔波,汲黯这多大年纪了,若是折在半途,他有几个脑袋够砍。
公孙敖驱马靠车,问道:“汲公为何不多带些随从服侍,辽东路远,非短时可达。”
汲黯道:“公孙都尉不必在意老夫,食君之禄岂可慢怠,都尉当以行军为首要。
你我早日抵达辽东,方能早知底细,施政牧民。
今年春耕已过,秋收时若是再错,今年岂不荒废。”
农时不可误!
公孙敖抱拳道:“一老仆终归太少,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宿框师承汲公,行军途中文士亦无大用,不如令其来车中为汲公解闷服侍。”
汲黯略微一顿,没有拒绝公孙敖的好意。
眼瞧宿框钻进车厢,公孙敖眼神莫名,能跟着汲黯独处数月,能学到多少就看宿框自己了。
一行人在驰道飞驰,驿站停歇,终于赶着夏末的尾巴赶到了辽东郡内。
期间路过蓟城时,公孙敖与汲黯一起拜访了同样刚刚上任的幽州刺史韩安国。
公孙敖望着老将军精神奕奕便知道他这些日子必然是从颓唐中缓过来了,不禁感叹这人啊不能钻牛角尖,活下来,活得久,说不定前日的困途,今日就不再是问题了,心态一变,这不死灰复燃了又。
“韩公。”
跟汲黯执手相谈的韩安国抬首跟公孙敖四目相对,不禁莞尔。
“你小子终归吾帐下矣。”
时事变换,谁曾想当年愿归其帐下效力的话犹在耳边,此时却一语成戳。
三人进屋坐定,稍解困乏,韩安国便笑道:“老夫知公孙都尉尚无字,不知老夫和汲公当不当取字之职。”
公孙敖受宠若惊,恨不得大拜叩首,急忙道:“当得,当得,怎会当不得。”
汲黯未想到两人还有一段渊源。
韩安国笑道:“汲公,不如你我各出一字,如何?”
公孙敖简直爱死这个老头子了,大佬加大佬,师承啊。
汲黯笑道:“韩公视这小子为子侄,先请吧。”
“自古长幼有序,伯仲叔季,敖乃嫡长,可取伯字。”
“达,显途也。这小子一路运气极佳,老夫助其达。”
韩安国扶须道:“伯达,善。”
“长者赐不敢辞,伯达谢诸公。”
公孙敖赶忙作揖拜谢两人,以后亲近者便可称呼自己为公孙伯达了。
但公孙敖转念脑海里闪过小弟公孙广,将来他要是顺着来,不敢想,不敢想。
公私有别,闲事稍叙,韩安国便说起了辽东事。
他在燕地日久,对辽东的时势自然要比汲黯和公孙敖清楚,一番谈论下来,却是让两人的心情糟了几分。
朝廷奏报上的八个字,南闾附汉,置苍海郡,在长安听来这简直就是天命在汉,诸夷归附。
到了蓟城却是朝廷的官员根本进不去苍海郡半步,南闾统率的诸部与藩国无异。
细究下来,去年南闾附汉,不过是一次缓兵计,他是受迫于周边诸部压力,才不得不选择内附朝廷。
苍海郡西面为匈奴左地所辖,匈奴诸部沿着辽水西来,袭朝廷的辽东辽西,没道理会放过南闾所部。
苍海郡北部是受匈奴羁縻的扶余诸部,东南则是卫氏朝鲜,除了对外拓东北兴致不高的朝廷外,其余三向几乎都对他虎视眈眈。
南闾眼见军臣单于集大兵于东线进攻汉廷辽东,日日深惧不已,怕匈奴人殃及池鱼,斟酌形势后决定拉汉廷的大旗来威慑周边,若是能顺手再从朝廷的赏赐中捞一笔,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但谁料今年情形却发生剧变,南闾在部族内煎熬数月,内附的他在朝廷眼中也算是半个自己人,所以并没有对其封锁消息。
河朔大捷和眼前的汉匈东线大战都被其看在眼里,匈奴人在辽东的部族因此纷纷西调,这对南闾来说,最紧迫的威胁被汉廷出手消除了。
他从未想到汉匈间会迅速决出胜负,博弈下汉胜匈负,匈奴撤兵北还,汉军死守要塞,无力出塞,外部情况前所未有的好,那附汉又着什么急。
南闾判断汉匈此次是两败俱伤,短时间内必然无力再顾辽东,是个吃肥自己的好机会,再加上对朝廷赏赐数额的不满,这才会显得首鼠两端。
作为幽州刺史,韩安国判断时局,觉得不能一味的放任南闾游离在汉匈间骑墙,他准备上书朝廷,裁撤苍海郡,对夷部的赏赐也要扣住。
韩安国为朝廷节省自然不错,但对辽东郡来说,这就不是什么好事,刚刚经历战乱又要面对复杂的边境形势,总不能顾头不顾腚。
一朝弄不好,南闾若是倒向匈奴,或者跟卫右渠勾连犯边,首当其冲的便是自家防守的辽东郡。
作为辽东都尉,如何守住这一亩三分地便成了公孙敖首要头疼的地方,要实行自家提出来的策略,内部的和平环境必不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