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名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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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流人为探

    长安。

    近几日因为皇太后的病情加重,长安宫内的气氛趋于沉闷。

    作为一个有雄心的皇帝,刘彻心底里已经预感到了势变即将到来,于国而言国丧必将给汉军套上止战的枷锁,而给被打懵的匈奴人却必然会获得喘息之机。

    于己而言,祖母和母亲却又是他既爱又恨的人,处在权利的漩涡内,亲情显得脆弱不堪,好在他有皇后分忧。

    从后宫出来的刘彻肃着脸,回到宫中便跪坐在案前熟练的批复着各地的奏章,最新送来的辽东策被摆到了显眼的位置。

    仔细阅读着汲黯润色过的辽东策,刘彻的脸黑了下来,不论公孙敖再怎么改变说法,两人准备弃土的心思是明了的。

    这让刘彻不禁又让想起了河朔之战的瑕疵,东线的汉军早就有前科了。

    将竹简狠狠地甩到案上,刘彻扶额闭眸,诸事骤来,何以解忧?

    一旁侍候的春陀不敢大意,赶忙示意其余侍者悄声退出大殿,自个则猫在一旁随时待命。

    过了几息,刘彻这才开口叹道:“若是汲黯和公孙敖能有你一半知心,朕又何苦如此烦忧。”

    春陀趁势上前将案上散乱的竹简摆好,笑道:“陛下谬赞仆了,汲公和不羁侯都是陛下的臂膀,奴怎比的了。”

    缓过来的刘彻重新将辽东策拿起,扬扬手道:“就是你嘴里的这对臂膀,现在要联合起来,跟朕唱对台戏。

    汲黯是老主和派了,这朕知道,但没想到,公孙敖也是随大流的,白瞎了跟卫青出了这几次塞,代郡耍威风的劲哪去了!

    朝中的老顽固们历来对用兵颇有微词,这要是辽东节骨眼上再失土,此事一旦被抓住痛脚,砍十个公孙敖也挽回不了。

    不过这风刮起来,到时候便要看朕的老师能不能顶的住了。”

    春陀禁了声,他侍候刘彻多年,如何看不出陛下已经动心了,皇太后的事在宫中不是秘密,服丧期间朝廷不能似以往对匈奴大开大合的用兵,而这辽东策以退为进,休养生息此时看来却是正合时宜。

    刘彻不是犹豫难决之人,已经有心一试的他随口问道:“韩安国前几日上书,裁撤苍海郡的事走到哪一步了?”

    “前日丞相府议事已无异议,今日午后此策便会送陛下预览,用印。”

    刘彻沉思片刻,道:“朕用人不疑。

    传令给平棘侯,令丞相府将两江之地划给苍海郡后再行裁撤。

    另外加封公孙敖为辽东将军,节制郡内诸军,以待其收土纳叛。”

    “诺。”

    随后刘彻神色有些黯然,虽然与母亲和舅舅登基后屡有不快,但谁也无法斩断这心中的亲情?

    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道:“传卫青来,皇太后就在这些日子了,我汉军要转攻为守了。

    另外田恬即刻前往辽东任职,不得拖怠。”

    “诺。”

    作为宫里的老人,春陀知道太后若是去了,一大帮子人便要倒霉,陛下倒是顾及甥舅情,为田家留了个后。

    ......

    浿水在望,跟着余七一伙往东逃的从昌和冉昆心情沉闷,流民队伍在日益壮大,自打入职捕鹰者后,两人又重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十天饿九顿。

    伍长能挑中他两就是因为身子瘦,这再风餐露宿些日子,简直跟一般流民无二,算是完美融入。

    又走了两个时辰,几支流民队伍合流,从昌顶着日头爬到一处土坡上前后一望,流民队伍怕是已经有千余之众。

    如此规模却能在大汉境内随意穿梭,你要说没有卫氏的人组织,谁信?

    从昌正准备骂两句卫氏解气,只觉身上的粗布衣服一紧,原来是一旁盯梢的冉昆,他拽着从昌赶忙下了土坡,低声道:“你往东瞧,队伍里有几个健壮的,可不像是挨过饿的。”

    从昌闻声望去,果然几个青壮似乎都是流民队伍里的领头人,时不时还很熟络的聊上两句。

    这不禁证实了两人的猜测,有人在暗中引导着流民出境。

    两人刚欲进一步弄清楚情况,只听前面一声“兵来咧!”的高喊,队伍就乱了起来。

    那几个青壮扯着嗓子制止流民四散,但地平线上十余骑迎面冲来的恐惧,还是吓得流民队伍一阵哀嚎,四散而逃。

    为首的卫军骑长起了玩性,追着一个人猛跑,或是追急了的缘故,那人直挺挺杵倒,即刻没了生气。

    “晦气!”

    骑长兜转马头,对着被控制起来的流民队伍喝道:“尔等不必惊慌,我家大王在浿江上已经为大伙架起了浮桥,只要过了浿江,包管你们吃饱喝足!衣食无忧!”

    一听有吃食,流民群中爆发出了久违的欢呼,刚刚的死亡和恐惧也随之消亡,从昌和冉昆对视一眼,卫氏骑兵的胆子好肥,过界了!

    两人木讷讷的跟着众人欢呼,被赶着加快了脚步。

    赶到浿江浮桥时,两人眼中透露出了几分警惕,果然这卫氏的十余骑坠在了流民队伍的身后,将流民有可能逃往汉境的路堵上了。

    而惦记着吃食的流民们则丝毫没有察觉,从昌和冉昆两人眼露犹疑,但此刻回头已不可能,只能被众人裹挟着过了浮桥。

    一过桥便有大批卫兵将流民队伍围住,为首的正是卫氏的小裨王卫硕。

    望着蹲坐在地的流民,卫硕喝道:“自此以后你们便不再是汉人,与汉境内的一切皆断!

    作为我卫氏之人,便要遵王险城中的大王之命,敢违抗者斩!”

    流民本就是为了口吃食,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想逃离辽东,发现受骗的数十个青壮察觉不对闻言便反身逃跑,刚冲到浮桥边便被卫军骑兵追上砍死。

    几个机灵的眼见此路不通,立马跳入浿江企图活命,却被紧跟着的卫军弓箭手射中,直接葬身江底,喂了鱼腹。

    十几条人命激起了众人的恐惧,剩下的流人即刻静若寒蝉,这一招杀鸡儆猴,效果极佳。

    随着辽东战乱,卫氏趁此大肆在汉地裹挟流民,每批人里总有些不长眼的,卫硕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见流民们都安闲了下来,卫硕这才慢悠悠驱着马走到高处,喝道:“我家大卫王知道尔等久受兵祸之苦,此乃汉室无道,今后你等只要在我卫氏的土地上安心耕作,自然少不了你们一口吃的。

    若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前面这些人就是尔等的榜样,到时候必然要让你等知晓卫某的宝剑之利!哼!”

    威胁过后的卫硕兜马便走,边行边吩咐道:“先将这伙流民赶进大营好生看守,让他们瞧瞧咱们的粮仓,先把他们的心定住。

    待让这帮苦力收了浿江东岸的粮,就把他们迁到东面个去。

    王城那边已经不需要这么多的奴隶了,把他们送到跟三韩交界的山窝窝里去,跟当地的土著卖个好价钱。”

    “诺。”

    傍晚营内,冉昆端着木碗,吸溜着手里的稀粥,悄悄跟蹲着喝粥的从昌凑到了一起。

    终于吃上一顿饱饭的从昌头也不抬,说道:“卫氏到底是没受兵灾,这粥浓着呢。”

    冉昆跟从昌背靠背坐下,见四周无异,这才开口道:“卫军没避着人,俺在路过取粮点的队伍里排了几次队,粮仓里粮是满的,俺猜这是给咱们的饵,想让咱们安心为他们卖命呢。”

    “河边浮桥杀人立威,这会又让咱看粮安心,卫氏的主意倒是打的板正。”

    从昌沿着碗边吸溜,眼神不定的飘在看守的几个卫兵身上,道:“大营里的看守说不上严,咱俩逃出去绝对没问题。

    不过今明两天卫军的戒心必然不小,得缓着来。

    估摸卫军会让流民队伍在此歇两天,毕竟队伍里有女人和娃娃,卫军再急也要等这些人缓缓,不然乱起来,他们也捞不到好。

    瞧白天在浮桥边的情形,我估摸着卫氏的人后面绝对没憋好屁,咱们要赶快了,若是等他们将流民押往其余地方,咱们要脱身怕也寻不见路。”

    冉昆颔首,两人默契的分开,一点点将卫氏的浿水大营摸清。

    三日后,趁着夜色两人逃出了卫军的浿水大营,向西奔向浿江,择水缓处泅渡过江,奔着武次城而去。

    得到卫氏消息的东部都尉公孙忠不敢耽搁,立马将消息送往襄平。

    ......

    汲黯在城内做通了孙家的工作,孙鳌是郡内的行商头子,能出门的自然跟路上的匪头子们相熟,很快他就将郡内最大的土匪头子高嵩子的位置给卖了。

    高嵩子得到了郡里的消息,想着吃一嘴肥油好过年,正中引蛇出洞的公孙勇下怀,他带着骑兵将倾巢出动的高匪头子给包了圆。

    面对四周围上来的八百汉骑,枪顶胸前的高嵩子实在想不通自己是犯了哪个天条,引来汉军如此大的阵仗围剿。

    好在事先有公孙敖的叮嘱,公孙勇并没有大开杀戒,而是擒了高嵩子,打着他的名号劝降,将襄平以北的匪窝子都给端了,冥顽不灵者则是都入了土。

    知道为匪者大都是活不下去的穷苦出身,公孙敖便在汲黯处求了恩典,将其良者送往郡城重新入籍为民,分田安置,代价便是辽东军粮再次被缩减。

    至于其中有罪者和穷凶极恶之徒则全部发往东南的武次待用。

    如此一来北境道路上为之一清,汲黯便下令辽东西南各县秋收后积极开荒,以备北县农户南迁。

    北方诸县则在清点财物,秋收后准备陆续待令南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