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名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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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惦记

    王险城中,经过卫氏三代人的努力,王宫的建设已经颇具规模,按半岛的条件,称之为富丽堂皇也不为过。

    作为拥有这一切的主人,朝鲜王卫右渠是个有野心的,此时的卫氏朝鲜国力日强,已经不再是卫满时期好容易攒起来的三瓜两枣,底下百姓更迭数辈也彻底接受了卫氏代国的现状,较之以前显得更为顺服。

    卫氏朝鲜的组成清晰,除了跟随箕子落地已久的土著外,因为中原战乱而从燕国陆路和齐国海路逃亡而来遗民们,慢慢成了国内不可缺少的力量。

    作为现今的卫氏上层亦受汉室影响颇重,高祖平燕叛,燕王卢绾战败,北逃匈奴时麾下既不愿意跟随其去草原,又怕朝廷责罚的将领们携部东逃,跟随燕人卫满在半岛开创了这份基业。

    不似周边各族尚处在部落联盟的状态,卫满这帮人虽然在燕地败了,但从中原带来的见识还是有的,所以仅仅三代人的功夫,就已经将国内治理的威压四夷。

    年前若不是南闾手快,附汉成势,卫右渠便已经准备兵过马訾水,强吞南闾的麾下诸部了。

    大殿内,手拿竹简的丞相卫如虎难掩喜色,笑道:“大王,卫硕那小子这次干的不错,又从辽东郡内引了一批流民过来。

    秋收将近,朝廷因此便能少发徭役,百姓们必将感念大王的恩德,喜事啊。”

    王座上的卫右渠闻言并不添喜,他早就不满偷渡流人的这种小打小闹了。

    随着辽东汉匈互伐战火不断,大汉的东北各郡流民日增,几乎年年都有数万人逃来避难。

    借着这股人力东风,王都王险城周遭的土地处处皆是稻田飘香,连续的大熟令卫氏各地粮仓爆满,日日丰年。

    能成功逃过来的流人无疑不是自然挑选出来的青壮,都是正当季的兵源。

    要人有人,要粮有粮的卫右渠又如何能不想着动一动。

    卫右渠起身西望,哼道:“三叔,千余人而已,对如今的我家业来说,只不过是杯水车薪,按这针头线脑的积攒下去,咱们几时才能成气候。”

    卫如虎长卫右渠一辈,人老成精,哪里会听不出来卫右渠话里对现状的不满,相较于老一辈的谨小慎微,自幼长在家族成长阶段的卫右渠显然不愿意再安于现状。

    卫如虎扶须叹道:“大王志存高远,老叔是老喽。”

    面对卫如虎的叹息,卫右渠并不接话抚慰,他早就不满老一辈们的苟且偷安了。

    在他看来汉帝有意跟匈奴死磕,必然要将汉军主力调集到双方的紧要处相争,对辽东这样的边角,自然不会过多留意,这是汉廷无力插手辽东的好时机,若是能趁机吃肥,何乐而不为?

    不过要对外用兵,团结内部便是首要,卫右渠转身坐回王位,问道:“三叔,前日子辽东郡换了太守和都尉的事,你可知晓?”

    卫如虎不咸不淡的回道:“知道,汲黯是皇帝幼时的老师。

    至于公孙敖,此人跟着卫青这两年倒是打过几仗。”

    卫右渠话音一低,道:“本王倒是得到密信,汉廷准备从辽东抽手,专心对付匈奴了。”

    卫如虎眼皮一跳,汉廷若是真能从辽东抽手,必然要让地出来,这是良机啊。

    泛起心思的卫如虎追问道:“大王,消息中可有说汉廷要如何施为?”

    卫右渠摆摆手,道:“具体的尚不清楚,南闾的麾下也不都是酒囊饭袋,露出点风来已是不易。

    倒是南闾内附,拖着不去长安朝见汉帝,反倒是显得犹疑不决,以刘彻的脾性,南闾必然捞不到好,一旦他失了汉廷的势,便是我卫氏鲸吞其部的时候了。”

    卫如虎先是不语,随后试探着问道:“大王是要在西北边境集兵以待?”

    卫右渠摇摇头,否决道:“马上就是秋收,倒是不忙在西北集结重兵,朝廷近几年虽攒了些粮秣,但依旧要以保秋收为第一要务。

    本王听闻襄平已经派使节前往南闾大寨,汉廷这是在做最后的争取,此时就看双方如何决断了。

    至于我们跟南闾的西北边界,这样吧,今年从辽东东来的流民有万三千人,先不忙将他们迁到东面的山地去。

    安排他们到王城至浿江间,助力当地郡县秋收,进而替换出来本地人服役。

    令卫硕从当地尽快抽一两万兵北调待命,一旦汉廷放弃插手,我军要第一时间攻入南闾境内。”

    卫如虎嗫嚅嘴唇,随后沉声说道:“大王对南闾用兵是否太过操之过急?”

    卫右渠面色不善道:“丞相以为如何?”

    知道恶了人的卫如虎硬着头皮道:“若是南闾真跟汉廷犯倔,大王不妨先缓一步,上书长安言明我卫氏愿意为朝廷出力,征讨不臣的南闾。

    事后希望汉廷能摒弃旧约,与我卫氏重签新约,一可承认我卫氏对南闾所部的统治,二则是汉廷能将马訾水和浿江之间的土地赐予我卫氏,则我卫氏必然为汉廷守护东北藩篱。”

    卫右渠本以为卫如虎是一意苟且,却未料老人有老人的眼界,汉匈争雄的大背景下我卫氏虽然偏安一隅,但却并非弃子,汉若不允,转投匈奴亦无不可。

    再提起两江之地,卫右渠眼中也难免放光,朝鲜半岛上的耕地是有数的,卫氏领地东面的马韩、辰韩、弁韩,合称三韩,听着数挺多,但境内多是山地,根本种不了地。

    西北连着的南闾诸部也尽是山,除了采集和狩猎,根本无法大规模进行耕种。

    唯有西南连着的两江之地有着河流冲击平原,是耕种的沃土。

    奈何其一直是汉廷跟先祖卫满约定的边界,属于辽东郡辖地,卫右渠哪怕心中再渴望,也不敢直接从汉廷嘴里抢食,若是能借着伐南闾而得赐土,那便再好不过了。

    心中有了主意的卫右渠说道:“三叔所言甚是,不如三叔代本王走一趟襄平,先从汲黯等人的嘴里探探口风。

    否则直接上书长安驾前,一来时日久远,二则怕难呈皇帝驾前。

    不妨投石问路,先看看辽东众官的反应,若是能够说动他们美言几句,咱们在汉廷朝堂上也好有些声援。”

    “诺。”

    在卫氏的使者还未出发的时候,襄平城内汲黯着正装,公孙敖着甲双双立于静立于堂下,聆听着宫中诏命。

    抬手送走了使者,汲黯扭头望着公孙敖坦言道:“伯达,你倒是熟悉陛下的脾性,此次所行能被应允,倒不像是他做出来的决定,这可是在老夫的意料之外。”

    这事公孙敖怎敢居功,连道不敢,但长安朝堂能应允此策,他倒是心底里猜出了一二。

    若是自己没记错的话,王太后就是今年薨的,以忠孝治国的大汉必然要有一个漫长的丧期休战,陛下何人?能不知道趁你病要你命的道理,但总不能与天下人心向背做逆,故而应允自己的缓招便在意料之内了,大事不成只能修脚。

    心中如实想着,公孙敖笑容晏晏的说道:“此事皆赖汲公审时度势,上书润色,以公友爱下属之名,敖怎敢居功。”

    汲黯自然不吃公孙敖送上来的高帽,道:“你先别忙着堵老夫的嘴,前些日子安置乱匪已经将你名下的军粮抵了,伯达,今后切莫再寻老夫求粮。”

    被看穿心思的公孙敖顿时喊道:“汲公小觑人也!”

    汲黯不做声的入了坐,脑海里却思索着这小子究竟在惦记着什么,问道:“宿框已经前往南闾大寨,既然陛下已经应允,你是出主意的,怎样?是否现在就行裁撤之事?”

    公孙敖沉声道:“汲公,敖想拖他一拖,最好能等到秋收。”

    汲黯肃脸问道:“哦,为何?”

    公孙敖铮铮道:“助南闾而制卫氏。”

    汲黯追问道:“怎么说?”

    公孙敖侃侃而谈道:“汲公,卫氏与我等同俗,耕作之家必不能耽搁农时,历来用兵也多是秋收之后,此时卫氏兵强粮足,为一年时最强。

    而南闾部族多是渔猎之部,秋日里虽亦忙碌,但无碍出兵。

    此时若行裁郡让土之事,前脚南闾顺河南下接手让土,后脚两江之地手还未焐热,秋收后的卫氏便能提大兵攻占两江。

    待冬日大雪封山,卫氏在平原垒石做堡,熬过一冬后,南闾怕是再也难有力攻下两江之地,接连两挫后,按夷人的脾性,很难跟卫氏做长久之争。

    饵吞鱼肥,恐非我等初愿。”

    汲黯思虑,问道:“你想如何?”

    公孙敖信心十足的说道:“暗中与南闾通气,可先行裁撤苍海郡,以助长卫氏的气焰。

    令南闾在卫氏西北小股兵力袭扰,山地作战乃其长处,吸引卫氏的注意力,用山地险途拖延卫氏的强势期,待到初冬,朝廷在与其交割两江之地。

    届时就算卫氏知道南闾得了两江也无可奈何,用兵时日短,南闾再败也有天时。

    南闾所部有一冬时间布置,卫氏再想得两江之地,必将要跟南闾倾国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