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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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初至兰府

    昏昏沉沉越过城门,心之煎熬、情难自忍,又偏秋雨落,敲打断魂断肠人。再掀花帘望四下,一切模糊不真:乞丐进当铺,狼狗入酒楼,和尚在肉市,屠夫在烧香。近处鼓楼哑无声,远方塔寺斜入眼。

    春晓的心情糟糕透了。

    以至于车马已经到了兰府,她还浑然不知,三魂丢了七魄,都丢在了那张告示之上。

    下车时,兰府的两个佣人把自己当作马凳似的跪在车前迎接她和冬雪。冬雪坦然的踩了下去,好像自己就是他们的主人一样。春晓不忍,一脚踩在了青石板上,因为偏高,还险些崴了自己的脚。

    这一切都被前来迎接她们的一个美妇人看在了眼里。这妇人约莫三十出头,五官精致细腻,体态丰腴婀娜,穿半露胸裙装,上胸及后背袒露,外披透明罗纱,内衣若隐若现,一抹粉红颜色的裹胸,梳孔雀开屏髻,各色珠翠饰于髻前,又插一枚金凤钗于发间,更显风韵多情。

    她伫立在大红门前,两头大石狮子之间,一旁站着一个撑伞的丫鬟,一看就是一副兰家女主人的架势。此人便是兰泰鼎的夫人,但非正房,乃是妾室。也非兰家二兄弟的亲娘,乃是姨娘。更非大家闺秀出身,却是大堤歌女舞姬之榜魁,芳名动九州的燕秋娘。

    有风流文人写诗云:粉胸似雪面如花,可怜风月遮芳华。歌舞处处天姿影,二八婵娟谁如她?

    春晓和冬雪未走到跟前,她先迎了上去,一手拉住春晓,一手拉住冬雪,殷勤的说,盼星星盼月亮,你俩可算是来了。咱家老爷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未得一女,可巧你们这一来啊,可遂了他的心愿啦!

    春晓和冬雪正愣神,不知来人是谁,更不知该如何答话。

    一旁兰凌飞介绍说,这是我的姨娘。这话说完,又阴阳怪气的调侃说,以后在兰府有什么事我照应不到、顾虑不周的,尽管找她好了,她可是咱们家的千事管,万事通。

    燕秋娘不动声色,满脸堆笑说,大公子,您这话,我可不敢当。随后针尖儿一样的话吐露出来,秋娘我既不通文墨,又不通武略,只通老爷的心思,知道他天天念叨,生了两个不孝子,一个跟自己的老师跑了找也找不到,一个整天的剿匪拿贼不着个家。

    话说完,斜眼瞥了一眼兰凌飞。

    兰凌飞瞬间低垂着脸,显出羞臊难堪之情,低声言道,姨娘莫再说了,凌飞知错了。

    然后望了一眼柳家二女,又催促说,秋雨甚寒,快些安排我这两个妹妹入住吧。

    燕秋娘随答说,早就安排妥当了。先去见过你父亲,再由素琴带着你的这两个亲亲妹子去住处,好吗?

    燕秋娘说话间,挑眉弄眼的,两个明亮的眸子来回翻转,一下子把兰凌飞和柳家二女都给逗乐了。

    随后,三人跟在燕秋娘后边走到了兰府的正厅。

    此处摆设与柳家大致相同,只是地方略显宽敞一些,周边盆栽甚多,六盏罩着素白稠纱的油灯,四把藤制的客椅分置在左右两侧,中间都有一个枣红木的茶台,还有两把镂空雕刻的黄花梨木椅端放在大厅的正北面,坐北朝南,庄严肃穆。

    兰泰鼎此时正端坐在靠左边的木椅上,厅中央跪着一个白面书生,便是兰凌如。

    父子俩刚刚大吵了一架,为的就是关于孟浩然的采花淫贼案。

    父亲,府衙那些人污蔑诽谤我家老师,乱贴告示张榜抓人,实在可恶至极!

    你是指昨夜那起采花淫贼案吧,人证物证俱全,何来污蔑诽谤?倒是孟浩然这个人为父看走了眼,真真是个斯文败类,下流无耻。

    父亲,你们上下其手、沆瀣一气,非要致孟老师于死地,对吗?

    放肆,他自己干出来的好事,与为父何干?他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老师一定是冤枉的,一定是有人故意打着他的名号,胡乱作为。

    笑话,他孟浩然既非达官显贵,又非绿林豪杰,不过是一个穷酸文人,有什么名号可打?

    也许是仇家报复,刻意冒充。

    有何凭证?

    凭我对老师的了解和信任,他决计不会做出此等事来。

    枉你饱读诗书,且不知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孟浩然自恃才高,却屡试不第,因此对官府心怀怨恨,伺机报复,这也是极有可能的。

    父亲,您这是偏听偏信、偏信偏疑。

    你也不过是一家之言、一面之词,无凭无证,无根无据,凭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之一厢情愿,休想翻案。

    在襄阳你们说了算,我翻不了案,我就去长安告御状,告你们这些浑浑噩噩、不明事理的昏官庸臣。

    好啊,我生的好儿子啊,竟为了一个采花淫贼要告父亲!

    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父亲你变了,自从母亲去世以后,自从你娶了那个燕秋娘,你就彻底变了,变得贪婪胡作,变得慵懒无为,襄阳城的那些个官儿也都跟着变了,从上到下,从州到县,就连老金那样的本分人当个门官现在都学会了雁过拔毛,襄阳城的天从一片青天现在已经变的污浊不堪、暗无天日啦……。

    逆子……,给我跪下,不许你再说话,不许……。

    之后二人一直都黯然无语,各自点到了各自的伤心处,各自戳破了各自的窗户纸,各自煎熬各自忍受。直到,燕秋娘带着凌飞、春晓和冬雪走了进来。

    一见柳家二女,兰泰鼎扫去之前的怒色,转而高兴的站了起来,慈眉善目地望着她们说,孩子们,你们来啦!

    春晓和冬雪赶忙行礼作揖,异口同声答,给叔父请安。

    兰泰鼎怜爱的说,好孩子,快坐下,一路上旅途劳顿,这会儿该累了吧?

    跟着喊了一声,来人啊,上茶。

    随后,一个丫鬟端上两杯热茶,摆放在茶台两边。

    冬雪答话说,叔父,不必客气。柳家堡到襄阳并不远,只走了约莫三四个时辰。况且兰家二位兄长对我们甚是体贴照顾,一路走来并无半点劳累。

    兰泰鼎一闻此言更喜,言道,还是冬雪会说话,怪不得柳兄时常夸赞。

    燕秋娘插言道,好啦,大家都别拘束着啦,都坐下吧。

    转脸斜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兰凌如,俏皮的说,吆,二公子,这是怎么啦,还没过年呢,怎么就行上大礼啦?

    兰泰鼎旁光一扫,没好气地说道,不成器的东西,还不快起来,休要在此给我丢人现眼。

    兰凌如起身,并不看任何人,一声不吭的踱出了正厅。

    春晓知道他为什么事而难过,但此时此刻,她也只能装聋作哑、隐忍不发。

    之后,几人又寒暄了一会儿,唠了一些家长里短。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兰泰鼎起身回屋,临走前吩咐兰凌飞稍后带着柳家二女到处转转,兰凌飞正求之不得,所以很是开心的答应了。接着,丫鬟素琴便带着春晓和冬雪去了各自的客房,客房内装饰豪奢,一应配置齐全,另每房各有两个临时调拨过来的使唤丫头,燕秋娘又亲自张罗了晌午的饭食,又特地添加了两床新织就的金丝棉被,二姐妹一谢再谢,就此住下,再无别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