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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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翰林玉门关

    过去真的过去了吗,未来真的有未来吗?

    春晓的过去,在柳家堡的那些个没天没地、没心没肺的日子,真的是已经过去了。而唯一过不去的,是在襄阳城的那些日昏月暗、浑浑噩噩的时光,在那个地方她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的另外一面,她同时接触到了从天堂坠落的魔鬼和从地狱而来的复仇者,并见证了彼此之间的争斗和那个暂告一段落的结局,从此她那颗稚嫩的心不再单纯,她可以承受的负荷与重量已经远超出了常人的想象,她练就了逆风而行中濒临绝境而不绝望的坚强,她拥有了一种不屈从、不忍让的倔强,也许这些本就是她与生俱来的高贵品质,上天安排的苦难与遭遇只是将这一切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出来,并且逐渐的巩固加强。所幸,现如今的她,坚如磐石,追求梦想的信念像是嵌入心脏的夜明珠一样,高洁而明亮。

    此时此刻,她站在翰林院的台阶处,后边跟着皇后差遣来的女官秦采衣。仰望着这近在咫尺的高耸楼阁,四上是雕梁画栋、红砖绿瓦,四下是青石铺就、浮雕砌玉,庭院的东南角落屹立着孔子的青铜制雕像,西北角落屹立着孟子的玄铁制雕像,而四周则分布着孔子七十二门徒的木雕塑像,这些雕像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互为犄角,交相呼应,守护着这片繁华都城的唯一之净土。

    这里是所有读书人心驰神往的最高学府,更是世间饱学之士尽皆趋之若鹜的理想之地。

    推开眼前这扇厚重的紫檀木门,就将拥有古今中外各类奇书名卷,就将与成百上千的博学鸿儒进行灵魂之交流,就将站在大唐文人的制高点品评五湖文章、议论四海诗赋。

    欲望的驱使,磁石般的巨大吸引。春晓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那扇门,她想像着那些名流雅士欢迎她的场面,却想像不到迎接她的竟是一张张冷漠无情的面孔,另外还有一张蛮横无理、刻板苛刻的老树皮脸挡住了她的去路,还硬生生的将她驱赶了出来。

    哪儿来的黄毛丫头,竟敢擅闯翰林重地。

    此人身着锦绣衣袍,头戴乌纱官帽,腰盘金丝玉带,神情傲慢至极,眼神目中无人。

    女官秦采衣怒斥,放肆,这是陛下和娘娘玉笔钦点的木兰学士,休得无礼。

    那人噢了一声,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春晓,轻蔑的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个放着才人不当,却要做学士的柳春晓啊?

    春晓上前恭敬一礼,回言道,正是,敢问阁下是哪位?

    那人高抬额头,眉毛向上一挑,说道,吾乃主管编修古今史册轶闻的翰林学士任不通是也。

    原来是任大学士,失敬失敬,学生这厢有礼。

    既是钦点的翰林学士,你我便是同僚,何来学生老师之说。

    春晓闻此心头一喜、眉梢一松说道,如此甚好,那劳请任学士将路让开,春晓想登堂拜见各位同僚尊长。

    天地有方圆,人间有规矩。此地不同于寻常百姓之家,素来有三不出、三不进之说,木兰学士你可知晓?

    春晓显得格外谦逊恭敬,可那任不通却是得寸进尺,得尺进丈,并不让路,还要百般刁难。

    春晓不知,请教何为三不出?

    不出机要密文、不出狂言妄语、不出忤逆诗赋。

    那何为三不进?

    不进商贾白丁、不进走卒酷吏、不进胭脂红粉。

    春晓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此看来,今天我是进不得此中了?

    任不通摇了摇头,言道,那倒也未必?

    春晓眼中泛起一丝希望,噢,这又怎么讲?

    任不通继续说,凡事都有破例,木兰学士既然是陛下钦点的,不让你进门,显然是抗旨不遵、大逆不道。所以,你还是可以进门的。

    春晓兴奋的一拱手,如此多谢任学士了。话完,抬脚就要往里走。任不通却又伸手拦住,说道,莫急莫急。

    春晓又一次愣住了,女官秦采衣则忍不住喝道,你又作甚?

    任不通一拱手,说道,宫使有所不知,这入门是要有规矩的。

    秦采衣问,什么规矩?

    任不通答曰,文打,过三关。

    秦采衣说道,哪来得这些个繁文缛节,我怎么就没听说过,你这分明是故意刁难!

    任不通答曰,宫使常年深居宫中,自然是不知这翰林院的规矩。

    你,遇见如此酸腐固执的文人,气的秦采衣直跺脚。

    任不通却继续傲慢地高昂着头,兀自挡在那扇紫檀木门前,就像是一座高过云端的大山,遮挡住了所有的光线。

    果然,一切正如兰凌如所说,自从春晓获封木兰学士的第一天起,便是与天下间所有的正统文人站在了对立面,前方必定是荆棘满布、举步维艰,不过幸好春晓早就做好了准备,她自信凭借自己的才学和胆识足以应对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关老爷曾经过五关斩六将,千里单骑寻皇叔,区区三关而已,没有问题。

    既是如此,那就请出题吧。

    春晓胸有成竹的一伸手,自信满满地望着任不通。

    这时,任不通一摇手,说道,鄙人才疏学浅,这第一关吗,就交给包不同包大学士啦。

    话说完,身子像是一条水蛇般缩进了屋里。

    少顷,一个体胖腰圆、留着八字胡须的人走了出来,其穿戴与任不通别无二致,此人便是包不同。他先是朝着春晓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格外郑重其事的说道,这一关吗,就叫玉门关,也称敲门砖。

    春晓问道,请问包学士,这敲门砖有什么特别的说法和讲究吗?

    包不同答说,无所谓什么说法讲究,只要我出三个上联,你对三个下联即可。

    春晓说道,倒也不难,请出题。

    包不同往后退一步,摆开阵势,端起腔调言道,你可听好了,我这第一联是,柳才人,栏学士,落下枝头雀占鸠巢,小小女子,可笑,可笑。

    这上联是他早就想好的,为的就是羞辱和嘲笑柳春晓的悖逆行为,试图以此来得到皇家和众翰林的称赞和褒奖。

    可没想到的是,春晓看见他这副形象和尊容,也当即就思考到了对应之策,于是随口说出,包不通,不同人,不通不懂坐井观天,垂垂暮色,太老,太老。

    这下联虽直接惹恼了门外的包不同和屋内的任不通,可对的巧妙工整,包不同只好打开半扇门,又说,请听第二联,龙登九鼎,凤落梧桐,龙凤相对,一言九鼎深宫锁梧桐。

    春晓应这第二联也是不假思索和犹豫,直接回应道,日落半山,月升西头,日月同辉,半山残阳难比桂华之光。

    好啊,妙啊,门里门外顿时一片赞扬之声,任不通一个眼神扫过,大家又都静下声来,暗暗地却都竖起了大拇哥。

    包不同极为的尴尬,却又格外的兴奋,尴尬的是自己想了一晚上的对子,人家分分钟就搞定。兴奋的是,疾风遇劲草,神枪碰奇盾,后生可畏,后继有人。

    于是他不由自主的打开了另外半扇门,这时屋内的装饰布置和人员场景已经可以一览无余。所有翰林学士也终于都可以目睹这位木兰学士的风采,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当真是出水芙蓉、剔透玲珑,怪不得引天子垂涎、国母垂青,众人望其人,如同一轮新月撒下万点柔光。

    包不同明知不敌,却还要作困兽之斗。

    请听第三联,一局残棋,兵难渡河,炮无支架,车无轮,马羁绊,将帅死守阵地,不禁暗叹,无救,无救。

    此上联横空出世,顿时引得众翰林赞叹不已,目光不由得都集中在了柳春晓的身上,一半人替她担心,这上联不只是无解,简直是无言以对。一半人则在心内嘲笑道,这下总算是江郎才尽,再无应对之策了吧?

    可就在这担心和那嘲笑的情绪还在蔓延的时候,柳春晓快刀斩乱麻,痛痛快快地割断了这三千烦恼丝。

    她语出惊人道,我这下联是,半卷残画,山水不清,花草不香,蝶单飞,燕折羽,蓑翁独钓寒江,难忍惊道,真迹,真迹。

    这下联惊鸿落定,登时四下万籁俱寂。

    紧接着便是掌声雷动。

    包不同自觉羞愧,一低头,一伸手,恭敬言道,已过关,请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