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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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暗藏”与“悬移”

    春晓大步迈过了高高的门槛,在夹道中间向前走了七步,却在这时,又被一人拦住了去路。此人高高瘦瘦,脖子伸展出来就像是只长颈鹿似的。

    春晓拱手相问,您又是哪位?

    旁边任不通上前煞有其事的介绍说,这位就是主管诗词歌赋编修的辛若然,辛大学士,三代公卿,翰林阁第一大才子,这第二关由他来出题。

    春晓恭敬的一挥衣袖,问道,那不知,辛大学士,又有何指教呢?

    辛若然本就身高高人一头,再加之声望及其背景也都高人一等,所有像这样的三高之人自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样子。所以他自然不拿正眼去瞧柳春晓,只是望着外边的那些个雕像,阴阳怪气地说,指教不敢当,这二关呢就叫作暗藏机关。

    春晓不禁又问,噢,这里边可有什么门道?

    辛若然轻蔑地说,没什么门道,只是依景题赋、抒情作诗罢了。咳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你看见外边那些雕像了吧,你就以孔孟与七十二子为题,作一首七言诗吧。

    最后他还着重地强调了一下,记住,何为暗藏,就是要你藏头藏尾,不显山不露水,以四句话表达孔孟的伟大和七十二子的勤奋。并且不准出现孔孟二圣的名讳和七十二这个数字,我给你半柱香的时间。

    春晓打断他说道,不必了,我已经成诗了。

    什么,你已经成诗了?

    辛若然惊讶地望着春晓,说道,我不相信。

    春晓没等他话说完,就朗声吟诗道:

    人中儒道比丘尼,子可步履弃车舆。

    六昼六夜十二辰,每时每刻皆不辍。

    这不可能,辛若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怎么可能,辛若然甚至在怀疑自己的眼睛。

    你——过关了,辛若然第一次低下自己高傲的头,拱手向柳春晓作揖。

    任不通一边寻思着这诗中所蕴含的玄机一边在前边引路,此时的春晓就像是一名百战百胜的将军一样威风凛凛,就连跟在身后的秦采衣也觉如沐春光、无比的荣幸。任不通将她引至一张梨花木的八仙桌前,说道,这里就是木兰学士您的位置了。

    春晓抚摸着平滑的桌面,摆动着属于自己的文房四宝,拿起精竹制的狼毫笔,秦采衣已经帮忙研好了磨,铺好了宣纸。她点了点漆黑的朱墨,刚要落座,却被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拦住,且慢,且慢。

    春晓不禁又问,阁下又是哪位?

    任不通此时又蹦了出来,说道,这位就是专修书法字帖的翰林第一编纂,咱们翰林院最德高望重的文秋白,文大学士,也是这第三关的出题者。

    秦采衣问,这第三关又是什么?

    文秋白答曰,吟诗作赋、写对子都是兴趣雅好,只有书法才足见文人之功底,所以要进翰林院,必须要有一手好字。

    说话间,房梁之上突然从天而降四张悬浮在空中的宣纸,皆是以金银线系之,随着气流的涌动,四张纸来回摇摆不定。

    文秋白继续说,这第三关就叫悬移关,是以通关者要在这四张纸上分别用篆、隶、楷、行四种书法写出山高水远四个字来。

    话说到这儿,文秋白得意地望着春晓说道,木兰学士,你可能否?

    没等春晓答话,秦采衣从笔筒里拿出一支笔来,并没有沾墨就去点划那几张宣纸,一开始以为并不难,试过后才发现根本就无从落笔发力,别说是用四种书法来写四个字,就是想完整地勾勒出横撇竖捺来都是难比登天,气的秦采衣又开始跺起脚来,不由得嗔道,这怎么可能有人做到?我看你们是早有预谋,存心要让柳学士难堪,让皇后娘娘下不了台,好来维护你们这些虚伪文人所谓的尊严对吧?

    任不通躬身回言道,宫使言重了,我等只是想一探木兰学士的才华,以证传言不虚,别无他意。其他人也都跟着随声附和道,一试真假,一探虚实。别无他意,别无他意。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秦采衣立时也没了脾气,只好无奈地望着春晓。

    倒是有趣,不妨一试。

    春晓毅然决然的拿起笔来,胸有成竹的走到四张纸前,挥毫泼墨,笔走龙蛇,转眼间便写出了山高水远四个字,并按照要求以篆隶楷行四种书法写成。

    这么快。

    文秋白上前只看了一眼,竟是不觉痛哭流涕起来。

    春晓不明所以,问道,是晚辈写的太难看,惹您老人家生气了吗?

    文秋白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恰恰相反,写的太好啦,老朽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好的字呀。

    任不通仍不服气,瞥了一眼那四个字,然后追问文秋白,文老,您是老眼昏花、良莠不分了吗,这字写的哪里好啦?

    文秋白却反过来呵斥他说,你懂个什么,整日的摇唇鼓舌、拔弄是非,这字写的遒劲有力、入木三分,非有四五十年的功力而不能成之,可叹老夫这一辈子苦钻勤练书法,却是不能及其十分之一,真是惭愧惭愧啊。

    说话间,他朝着柳春晓深深一躬礼,说道,木兰学士大才,请受老夫一拜。

    春晓赶忙上前扶起文秋白,谦逊恭敬的说道,文学士过奖,晚辈愧不敢当。

    任不通见此情景,气得面红耳赤,却是哑口无言。

    这时,翰林院内六扇云母屏风的后边,走出一位春晓的故人,翰林院的主官,又曾是兰凌如的私塾老师,还是春晓入翰林的引荐人,这个人就是杜之兴。

    从头到尾,杜之兴都一直在屏风的后边暗暗地观察着这场“木兰斗群儒”的好戏,此时此刻即将收尾,他最合时宜的出场算得上是恰到好处。

    春晓见了杜之兴,深深一礼,杜先生,久违了。

    杜之兴回礼,然后环顾四周,问道,

    怎么样,诸位,还有谁再怀疑杜某人曾经说过的话呀?

    众翰林包括一直充当跳梁小丑的任不通无不心悦诚服,所有人齐集朝柳春晓躬身一拜,异口同声道,我等恭请木兰学士登堂入室、落座就位。

    春晓回敬众翰林一礼,有劳诸位了!

    话完,春晓终于坐在了那张属于自己的椅子上,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一个具有标志性意义的位置,从此她与这些不可一世的御用文人平起平坐、不分你我,从此她可以做自己开心的事情不必躲躲藏藏、授人以柄,从此她又向着自己的理想朝前迈近了一步,她来长安入翰林就是为了证明给大唐所有的男人看,谁说女子不如男,尤其是告诉自己的父亲,你根本不需要梦君,我就是君临。

    想到这儿,春晓不禁得意了起来,脸上出现一道彩虹般绚丽多彩的笑容。

    秦采衣无法理解这种笑容,只能误解为是胜利的喜悦。因为毕竟能在这茫茫翰林学府落座就位的女子,她算是开天辟地第一人,为此她值得高兴一场,也必须高兴一场。

    不过彩虹虽然绚烂却总是短暂,很快就有一片阴云席卷而来。

    就在春晓落座不久,外边一身穿华服锦衣的女子前来传旨,宣惠妃娘娘口谕,召木兰学士柳春晓兴庆宫沉香亭觐见。

    这前来传旨的不是别人,便是武惠妃的心腹女官,林霁月,一个后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蛇蝎美人,她的心机和智慧远在武惠妃之上,却心甘情愿地屈居于武惠妃之下,其人城府之深未可揣摩。

    秦采衣见了此人,心中暗道不妙,皇后不在宫中,这武惠妃焉何知道木兰学士之事,不知此次召见又为哪般?

    哦,秦姐姐也在,那就再好不过了,正好有件棘手的事还需你去做个见证。

    林霁月表面上客客气气,实则暗藏杀机。

    秦采衣说道,有什么事不能等到皇后娘娘回来再行处置?

    林霁月眉头微微一蹙,说道,这个吗,去了您自然便知。

    春晓此时站在两人的旁边俨然已经成了个局外人,她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和这对姐姐妹妹的剑拔弩张,却预料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因为武惠妃对她来说,目前仍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