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又响起了动静，有什么东西被撕碎了，文晓灵听到了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铛、铛、铛，连续三声。

    而董齐只是看了一眼，似乎那东西没什么特别的，他走近文晓灵，将可乐放在她身前。

    “给你了。”

    我不要。

    董齐的粗神经将文晓灵从紧张感里拽了出来，董齐越过她，走向身后不可名状的怪物。

    “咚！咚！咚”

    又是三声闷响，这回应该是有石头被打碎了，文晓灵又听到它的尖叫，只不过这回虚弱地多，似乎又夹杂了一丝恐惧。

    原来它也有恐惧这种情绪么？

    文晓灵很想回头看，但是背上的灼热感还是让她乖乖地趴在地上，她感觉自己肯定断了几根肋骨。

    “董齐？”

    在那几声之后巷子又归于寂静，虽然感觉不太可能，但她还是呼唤了董齐的名字，来确保被干掉的不是他。

    “怎么？”

    文晓灵能感觉到董齐正站在她身后。

    “能扶我起来么，尽量轻点，我感觉我的肋骨好像疼疼疼疼！”

    董齐不由分说地将文晓灵扶了起来，并且毫不在意地扶了扶文晓灵的后腰。

    “肋骨断了的话就不要弯腰，挺直一点。”

    这家伙就没有一点对于伤员的爱护么？！

    尽管刚刚被他救下，但感激之情好像烟消云散了。

    文晓灵看向身后，刚刚应该是那怪物被董齐解决的地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张干瘪的人皮和两个不知被什么东西砸出来的坑。

    而且，由于刚才被恐惧冲淡的感官又回来了，文晓灵能嗅到从那人皮中散发出的腐臭味，幸好刚刚的事让她消化了不少晚饭，不然她现在大概率要吐出来。

    不好，胃酸往上涌了……‘

    “好了，我送你去医院还是叫救护车？”

    “没必要救护车啦……”

    正跟董齐打岔的时候，文晓灵注意到了刚才那怪物追逐自己时消失不见的孙盛不知何时正站在那张人皮旁边，依旧保持着那副凄惨的模样，只不过从那早已被糟蹋的脸上，文晓灵看出了一丝悲伤。

    “那个……董齐……”

    文晓灵叫住了拾起放在地上的华○士的饮料杯并打算离开的董齐。

    “他……怎么办？”

    尽管她觉得还有很多事要问董齐，但文晓灵还是决定先解决眼下的事。

    “叫警察，之后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了。”

    “不是啦……我是说……孙盛。”

    文晓灵指了指有些悲伤气氛的孙盛的魂。

    董齐看向了孙盛，表情依旧毫无变化。文晓灵现在能理解董齐那没头没尾的话了，看来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孙盛的异样，不想让自己涉险。

    哎呀？这么一想董齐对自己还是挺好的，虽然好的方式很奇怪。明天请他吃顿饭吧。

    “你还想做什么？最好在今天之内解决

    董齐的语气毫不客气，就像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惨死的冤魂，而是一个大晚上硬要拉着他出来喝酒的失恋朋友。

    “等等等等！温柔一点啦!”

    孙盛本人倒是对这语气没什么反应，他依旧站在那里，由于他说不了话，文晓灵也听不出他的低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他没反应，董齐也没再废话，快步走向前去揪住他的……

    “等！停！你要干什么？！”

    文晓灵吓得赶忙拉住了他，真可怕，这个人比鬼可怕多了。

    董齐转过头，文晓灵能看出他那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爽，但他也确实没有更近一步。

    “孙盛没干什么坏事吧，他是受害者啊，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

    董齐顿了顿，文晓灵能感觉到他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她从来没被人这么直接地凝视过，那眼神似乎要刺透文晓灵的内心。

    “你应该亲眼见过，他们的下场。”

    下场，文晓灵清楚，她曾亲眼见到一个死去的小男孩，从正常人变成一个六只眼睛满口尖牙的怪物。

    “失去理智会让他们无法保持人形，怨念越大的人，理智丧失得越快。”董齐依旧凝视着她，这感觉无处可逃：“你要让他去害人么？”

    “我……”

    文晓灵噎住了，她还能回味起刚才的绝望感，她不想让任何人体会那种感觉。

    “他要是不想走就帮他走，就是这么简单。”

    道理是这样没错啦！可是……可是，被害成了这样，连死后的结局自己都做不了主……这也……太憋屈了。

    文晓灵看着董齐的背影，努力思索着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啊！”灵光一闪。

    “怎么？”

    正打算对孙盛做点什么的董齐被文晓灵的灵光一闪打断了。

    “家人！去看看孙盛的父母吧，也许他最后想做的就是这个，不是的话也可以得到一些线索！”

    董齐没有立刻反驳，他向孙盛歪了歪头。

    “你怎么想？”

    孙盛没有说话，不如说他说不了话，他那支离破碎的头颅仍悬在那里，只不过这次，文晓灵看出了轻微的上下浮动。

    他同意了！……也许？

    “好吧……”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董齐睁开了眼睛，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12点之前结束。”

    “哦哦……好。”

    他真的有时候很像班主任。

    “话说回来，你知道他家在哪么？”

    “不知到啊，你呢？”

    “不知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孙盛的背影看上去更悲伤了。

    …………

    “一般会在那种情况下让人家去带路么？”

    文晓灵看着默默走在前方的孙盛，感叹这个走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没有一点同理心。

    “他想做的事情，自然要他来出力。”董齐嘬着还没喝完的饮料，瞥向文晓灵:”你为什么要跟来？我觉得你直接去医院比较好。”

    “毕竟是我提出来的啊……”文晓灵皱了皱眉：“而且，我今天都遭遇那种事了哦？怎么想我都应该参与到底吧。”

    “正常人是不会想对这种事情参与到底的。”

    您说得对。

    文晓灵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那个……董齐……”文晓灵突然凑到董齐身边，压低音量说：“人死后是会保持生前的状态对吧？”

    “没错。”

    “那孙盛为什么会是那个样……”

    走在前方的孙盛突然停了下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一个小区门口，看起来是个相当老的小区，陈旧的围墙上用红色的油漆雕着“？？五职工宿舍”前面三个字已经看不清了，应该是某个工厂的职工住宅。

    摇摇欲坠的铁门半悬挂在墙上，它几乎已经起不到门的作用了，又小又破的保安亭里也看不见半个人影。

    不过拜其所赐，文晓灵他们也得以顺利的进入这个小区。

    “那个样子，很简单。”

    董齐走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看着孙盛的背影，和文晓灵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们死后确实是保持生前的正常模样，但是如果有人能触碰到灵魂的话，他们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文晓灵一开始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她确实是个聪明的女孩，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等……那岂不是……

    “他就是死后被人搞成那个样子的。”

    挖眼、折臂、开膛破肚。那个混蛋光是杀了孙盛还不够，连他的灵魂都要遭受折磨么？！

    文晓灵握紧了拳头，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关节可以被捏地如此响。

    董齐将视线放在文晓灵身上，面前的女孩露出了这一年他从未见过的愤怒表情，脸胀地通红。

    “不必如此愤怒，通常情况下，灵魂是没有生理反应的。”

    “但是这也太……！”

    董齐堵住了文晓灵想要大叫的嘴，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他们来这的行为都不应该被声张。

    “这的确是一个令人作呕的兴趣。”董齐摇了摇手中的饮料杯，看来里面确实是没东西了：“所以我们才会来这。”

    孙盛站在了一个昏暗的楼口前，文晓灵能看见他的身影正在慢慢消失。

    “等等！”

    快步跟上去，只可惜楼道里除了忽闪忽暗的白炽灯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水泥铸成的楼梯蜿蜒向上，几张蛛网结在角落里，上面的主人早已不知去向。部分台阶面已经开裂，文晓灵不得不扶着满是灰尘的墙壁慢慢上楼。

    土腥味、霉味、混杂着一些不知名的臭味闯进了文晓灵的鼻子中。

    “啊！”

    头顶碰到了什么东西，文晓灵试探着将它拽了下来，半截蜘蛛网正挂在她头上，虽然对鬼怪早已适应，但是这些多腿的节肢类还是会让文晓灵本能地感到恶心。

    已经到了三楼了，依然看不见孙盛的身影，看着前面慢悠悠上楼的董齐，文晓灵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耍了

    不过那种臭味倒是越来越大了，文晓灵不得不开始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太奇怪了，楼道里明明没有垃圾，为什么会这么臭。

    臭……

    等等……臭？

    文晓灵意识到了一些事情，她催促着董齐快点上楼，自从三楼开始，每上一层那臭味都会愈加浓烈，到了五楼的时候，已经熏得文晓灵几乎睁不开眼睛了。

    他们此时正站在一个漆木门前，木门看上去很新，像是刚换过的，上面还沾着过年时贴的春联，就像一户正常的人家那样。

    如果门里没有散发出如此浓烈的臭味的话。

    “看来是这里了。”

    董齐敲了敲门，他仿佛是感受不到这种气味似的，面不改色地转动着门把手。

    理所当然，是转不动的。

    “你在里面吧，把门打开。”

    如果从旁人看来董齐大概就像一个讨债的吧，在后面因为臭味脸快憋红的文晓灵有些看不下去了，她走到门前，轻敲了两声。

    “孙盛同学，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是想帮你的。”她又看向在自己身边像没事人一样的董齐，补充道：“当然董齐也是。”

    “啊！”由于动作幅度有点大，文晓灵又感到了自己的肋骨在隐隐作痛。

    …………

    “咔哒。”

    从内侧传出了一声轻响，紧接着就像经典鬼片的桥段一样，在没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新换的木门缓缓地打开了一条小缝。

    文晓灵将手搭在门把上，说实话，虽然到目前为止提出计划的都是她自己，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又有点紧张了。这种紧张来自于她的直觉，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太好的事发生。

    “不进去么？”

    而在她身后的董齐，也丝毫没有体谅她的紧张。

    “啊——不要催。”文晓灵整理了下心情，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二、sa……”

    董齐一把拉开门走了进去。

    这混蛋！

    但还没等文晓灵生气，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更加浓烈的腐臭味从屋里直逼文晓灵而来，她几乎要喘不上气了。

    但是这味道她莫名的熟悉，这与那人皮的气味是一样的。

    屋里漆黑一片，不知为何门口似乎是灯的开关不管用。文晓灵只能用手机的手电筒照亮。快步穿过门廊，腐臭的气味将文晓灵层层包裹，在前方的拐角处，董齐站在那里，他面前应该就是客厅。

    “等等。”

    董齐制止了想要挤到他前面去的文晓灵。

    “怎……怎么了。”

    被熏到窒息的文晓灵说话有些不利索。

    “你确定要看么？”

    尽管在手机微弱的灯光下董齐的表情有些模糊，但文晓灵能感觉到这是他整个晚与自己最为严肃的一场对话。

    文晓灵咽了下口水，到底是什么能让怪物都感到恐惧的董齐露出这种表情？

    “我……要看……毕竟是我要来的……“

    董齐看着文晓灵，那眼神多少让人有些不舒服，但他还是向右挪了挪，给文晓灵让出了位置。

    文晓灵能感到自己的腿在打颤，臭味已经到处都是了，大概自己身上一定也满是臭味，她将手机举起，对准客厅。

    那是什么？

    地板上、天花板上、桌子上、灶台上，都是红色的……红色的什么？直觉告诉文晓灵那不是油漆，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结痂的……血液。地上……椅子上……有三个……是人么？它们确实长着双手双脚，但为什么形状上那么奇怪，为什么是红色的？

    不对……他们表面的，不是衣服，不是皮肤，是猩红的肌肉纤维，是黄色的脂肪，是腐烂掉的人体组织。那些尸体上腐烂淌下来的腥臭粘液，混杂着不知来自何处的烂肉，滴到了地板上。仔细一看那尸体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小虫在蠕动，甚至一些正在从那些肌肉里钻出来。他们瞪大的眼睛和大张嘴即便没有脸皮也能让人们感到他们临死前的痛苦。

    三具尸体，没有皮肤，整整三具。

    “呕——”

    面对此景即便是文晓灵也忍不住了，胃酸涌入了口腔，大口地呕吐起来。

    “疼！”但由于呕吐不可避免地要弯腰，文晓灵的肋骨又让她跳了起来，她现在的样子可以说是非常狼狈。

    “我提醒过你。”董齐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糖递给文晓灵，这个人怎么什么都有？

    “他们……他们是被……

    吃了糖，文晓灵铁青色的脸稍微恢复了一点。

    “是被它杀的吧。”

    董齐摇了摇饮料杯，文晓灵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丢掉，明明都喝完了。

    “冒充生者就能归于阳间，它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董齐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罕见地表现出了愤怒。

    “真是大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