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文晓灵的肋骨没有骨折，仅仅是有一些骨裂。考虑到之后还要上学，医生给文晓灵配了一个胸带，并叮嘱她千万不要剧烈运动。听到这个消息文晓灵有些安心，毕竟她不用住院了。

    “那怎么行？！趁着这两天放假，住院观察观察，恶化了怎么办？”

    这就是为什么文晓灵现在他躺在病床上呆望着天花板，虽然她不知道骨裂要怎么样才会恶化，但她知道如果自己要回家的一定会被妈妈拖回来绑到病床上。

    赵丽本来还想申请陪护住在医院住一晚上，被文晓灵以严肃的态度拒绝了，虽然对自己家的财政状况不甚了解，但文晓灵觉得钱是不能乱花的。

    “我又不是断手断脚，哎呀，回去啦，你在这我睡不好啊。”

    最后，在护士长多次表示：“阿姨，您的孩子住院期间我们一定会照顾好的，这是我们的工作。”以及文晓灵的“绝对会老老实实呆在床上”的表示后，赵丽不情不愿地回家了。

    文晓灵和护士长疲惫地对视了一眼，现在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估计现在已经是凌晨了，文晓灵盯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这大概是因为她床边那个捂着头大叫：“啊！头好疼！头好疼！”的男人，或许门外走廊里那个来回游荡的长发女人也是原因，她的下半身垂下了一根脐带，在路过文晓灵的病房时会时不时地往里看一眼。

    “碰！”

    窗户外的男人已经是第十次跳楼了，这次他依旧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即便是在四楼的文晓灵依旧能听到他撞击地面的声音。

    这就是为什么文晓灵讨厌住院。

    医院里到处都是以各种死法死去的人，有些家伙看起来还凶神恶煞的。文晓灵每次都尽量不与它们对上视线，但有一次在医院的厕所里突然钻出来的全身溃烂的人还是把文晓吓了一跳。

    “呜……呜呜……”从隔壁的病床传来了轻微的抽泣声。

    又来了一个。

    “小辉……为什么……我们在一起的十二年算什么……”

    啊不，这好像只是一个单纯的可怜人而已。

    总之，现在是凌晨一点半。

    “呜呜……小辉”

    “疼！头疼！”

    “啪嗒、啪嗒”

    “碰！”

    谁睡得下去啊？！

    文晓灵坐起身，穿上鞋，直挺挺地从窗边的头疼大个身上穿了过去。她打算出去散散心。

    无视走廊上来回踱步的长发孕妇，文晓灵乘上了中央区域的外部人员用电梯，看着逐渐减小的数字，文晓灵打了个哈气。

    一想到董齐现在正在舒舒服服的泡澡，文晓灵就恨得牙痒痒。

    到了一楼大厅，这里依旧亮堂堂的，来往的病人及家属也不少。至少这里生人气要比死人气多，实在不行就在椅子上躺一晚吧。

    “放开我！让我走！”

    住院部那边传来了一阵骚动。

    几个保安驾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拖着他向精神科走去。那病人一直大喊大叫，不断扭动着自己的躯体，两个一米九的保安大哥已是满头大汗了。

    欸，真可怕，第一次见到这种。

    “放开我！我没病！这里有鬼啊！真的！”

    当然有鬼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大厅里都好多呢。

    病人一直吵吵闹闹，惹得其他人都不禁朝他那里看去。

    文晓灵以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坐到了等待区的椅子上，继续看着保安和医生们处理失控的病人。

    “张哥，王哥，快别让他瞎说了，都吓到其他病人了。”

    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加入了战局，现在局势变得混乱起来了，只不过那个病人确实是双拳难敌四手，就这么被拖进了精神科的诊室。

    在外面好像听不到他们说话了，文晓灵像个蜗牛一样伸着脖子，但什么都听不到。她确实又有些好奇那位病人口中的鬼，毕竟能在人面前现身的鬼魂并不多。

    文晓灵蹑手蹑脚地走到精神科的诊室门前，装作毫不在意地靠在了墙上。里面的声音有些模糊，但姑且能听清。

    “郝先生，是不是又停药了？”

    “没有！我没有！真的李大夫！相信我！我真的见到鬼了！”

    那年轻的声音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有些疲惫了。

    “麻烦二位大哥了，就先回去吧，我和病人单独聊聊。”

    两位壮汉推门而出，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正在门口刷着手机。

    这世道真是不容易啊，这么小的孩子竟然都要来精神科，平常的压力到底有多大啊。

    两位保安感慨着，朝自己的工位走去。

    文晓灵则是完全没有心思刷手机，聚精会神地听着里面的讲话。

    “好了郝先生，您说说吧，那个鬼。”

    “我……我刚从病房出来就看见……看见那个……求你了李大夫，让我走吧，让我转去其他医院也行，我不敢呆在这里了……”

    “可是转院需要您家人的同意，需要我帮您联系么？”

    “不！不行！它已经盯上我了，不能让它盯上雯雯……不！不行，它在看着我！我……”

    怎么了？突然没声音了哦？

    文晓灵将耳朵贴在墙上，明明刚刚还在歇斯底里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那个大夫也是，诊室里现在一点声音都没有。

    难不成发现我了？文晓灵突然觉得这么偷听别人的隐私不太好，既然不让听了那就回去吧。

    不过总感觉有些奇怪……

    文晓灵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确实没有声音，一点都没有，文晓灵现在除了白炽灯发出的嗡嗡声外什么都听不到。

    明明刚才还能听到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声呢。

    ………………

    不对劲。

    文晓灵有些打怵，还是早点回去吧。

    她转头朝来时的方向走去，记得当时大厅里还有好多人呢，也许看到其他人能让自己安心一些。

    然后，文晓灵就发现到底是什么不对劲了。

    大厅中，挂号的病人、等待的家属、来往的护士、急匆匆的大夫……他们全都停了下来，脑袋转向文晓灵，就像向日葵那样。他们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眼白消失不见了，整个眼珠如同墨水般被染成了黑色，深不见底的黑色，那怕是灯打在上面也见不到任何反光

    白炽灯的嗡嗡声越来越刺耳了，文晓灵感到自己的额头在冒汗。她一开始觉得这是什么新颖的整蛊活动，但她奇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里已经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他们依旧在盯着文晓灵，表情如同被雕刻的石像，没有半点涟漪，机器人都比他们生动活泼。文晓灵就和他们这么僵持着，一动不动，她不确定自己现在逃跑的话会引发什么后果。

    开什么玩笑，之前可从来没见过这种啊。

    可僵在这里不是个事，幸好文晓灵现在在一楼，大门就在她右手边不远的地方。

    她尝试着向右微微挪动了一小步，那些人就像锁定了文晓灵一般，立刻将视线移了过去，那些几乎是背对文晓灵的人，他们的脖子甚至发出了危险的咔咔声，整个脑袋连带着肩膀都扭了过来，就像麻花一样。

    文晓灵咽了一下口水，她还没体验过这么万众瞩目的感觉。但目前为止这些人好像没有表现出什么攻击性，文晓灵拉大了步子，眼神不敢从他们身上移开，背对着大门缓缓后退。

    而随着文晓灵与他们拉开距离，一些人也开始迈着僵硬的步伐向文晓灵移动，在路过一个坐在椅子上的人时，他忽地站起，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文晓灵。

    还会动的么？

    再也不敢耽搁，文晓灵立马转身朝大门跑去，推开大门，外面的夜色正浓，月亮被隐藏在云层里，路灯不知何时全灭了，世界一片漆黑。

    文晓灵能听到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那些人一定是跟上来了。文晓灵打开手机的前置光源，试图找出一条路。

    一打开她就后悔了。

    院子里，街道上，密密麻麻的人群顺着光束，全都用他们漆黑的眼珠死死盯着文晓灵。

    她转过头，大厅里的人正死死地贴在窗户上，漆黑的目光似要穿透玻璃刺穿文晓灵。越来越多的人不顾阻挡挤向玻璃，文晓灵已经能清晰地看到那上面的龟裂纹了。

    干什么啊这是……

    从内心深处感到绝望的文晓灵失力跪坐在了地上。

    自己究竟是干了什么？哪怕那些恐怖片恶鬼也不会是一波一波的来啊……至少给我一个喘息时间吧……

    文晓灵欲哭无泪，为什么自己这两天运气这么背，先是遇到剥皮鬼，然后这次是在医院，我连惹都没惹它啊！难道是因为偷听么？因为偷听我要接受惩罚么？

    真的，没有一件好事，连肋骨也……

    肋骨？

    文晓灵注意到了不对劲。

    欸？

    她摸了摸自己的腰，然后来了一个原地蹲起。

    不疼欸！

    文晓灵高兴地转着圈，今天因为肋骨的事她可遭了不少罪，能够这么快的恢复，自己一定是天生圣体吧！

    不不，是因为是在做梦。

    敲打了一下自己过于兴奋的大脑，文晓灵得出了一个合乎逻辑的结论。而此时，那扇玻璃也终于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压力，碎成一地。僵尸般的人群一步步向文晓灵逼近。

    文晓灵呼出一口气，此时她的恐惧已经消失到了九霄云外。

    文晓灵掏出病服兜里的小刀，自从用它划伤剥皮鬼后，她就决定带着这个当作自己的护身符了。

    既然是梦的话，那我就要帅一点。

    人群已将文晓灵团团包围，离她最近的，甚至已经伸出手掌，触碰到了她的发尖。

    “来吧。”

    文晓灵仙气轻吐，一股金光护在了她的四周，那触碰文晓灵之人接触到金光，像是触电一般发出了尖叫。

    小刀立在身前，文晓灵双指并立，轻拭刀身。那宝刀顿时霞光瑞彩，金光乍现，上有瑞兽盘踞，下有九龙相迎。刀身上隐隐约约一个“巳”字。

    文晓灵睁开眼，那瞳孔的颜色已是一黑一金，那金睛如同鑶啷啷宝刀出鞘，扫视着一众妖魔，利刃如影随形划过周身，那魑魅魍魉无所遁形。霎时间是哀嚎遍野，众生涂炭……

    “等等。”

    董齐打断了文晓灵的说书。

    “怎么了，正是高潮呢。”

    “怎么就哀嚎遍野了，这个故事里你不是反派吧。”

    “都——说——啦”

    文晓灵用食指敲打着董齐的额头，语气十分不满。

    “不是故事啊，是真的。就在你昨天开开心心的泡澡的时候，我可是差点丢了命。”

    文晓灵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苹果。

    “你那把刀在哪里？能让我看看么？”

    “凹？”

    文晓灵的嘴里还含着一大半苹果，嘴里念的词让人一个字都听不清。她摸了摸兜里的小刀，将它拿了出来。

    再普通不过的一把折叠刀，估计连削苹果皮都费劲。文晓灵打开它，那上面依然隐隐约约刻着一个“巳”字，不认真看得话恐怕会被认作是划痕。

    “含蛤。（看吧）”

    文晓灵颇为骄傲地将刀身举到董齐眼前，还有你就不能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么？

    “这可真是……”

    看见刀的一瞬间，董齐的眼神都呆住了，双手像着了魔般向小刀伸去。

    “干嘛？”

    这举动吓坏了文晓灵，她赶忙咽下嘴里的苹果，用双手将小刀像宝贝一样紧紧地护在怀里。

    可能是意识到刚才自己的举动有些失礼，董齐有些尴尬地甩了甩手。然后又一脸认真的问：

    “你这刀是哪来的？”

    “我妈在家附近的两元店买的。”

    这还真是大有来头。

    “能借我两天么？”

    董齐实诚地向文晓灵摊开手，这家伙还真是恬不知耻。

    “啊？可以是可以啦……为什么？”

    “呼——”他故作深沉地吸了口气，然后用无比真诚地眼神看向文晓灵：“具体原因我现在不能说，但是之后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的，拜托了，这很重要。”

    “哦……哦……”

    这家伙突然怎么了，头一回见到他这样，不过仔细想想自己之前确实不太了解他。算了，毕竟救过我一命，这点要求还是答应他吧。

    如果他真心来求我的话。

    “可以……不过！”文晓灵将小刀递了出去，但是在董齐的手即将触碰到它的一瞬间，文晓灵又改变了主意。

    “你看看你身后是什么？”

    文晓灵煞有介事地说道。

    被摆了一道的董齐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愿察觉的愤怒，但现在毕竟是自己在求人，他还是乖乖的照做了。不过……

    “什么也没有啊，你……”

    他身后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就在董齐疑惑地转过头的一瞬，利刃的刀尖直逼他的眼球而来。

    “啊！”

    尖锐的痛吼，那绝对不是属于董齐的声音，更像是一个小女孩在哭闹时发出的刺耳尖叫。

    随着面前的“董齐”被划伤，文晓灵周围的景色开始溶解，洁白透光的病房开始被可怖的血红取代，脚下的地板也逐渐变成无底的虚空。

    “你这混蛋！你**做什么？！”

    “董齐”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及腰的长发凌乱地散着，颇为可爱的脸蛋此刻也因为愤怒而扭曲，她捂着被刺伤的左眼，对文晓灵咆哮着。

    “哎呀，小妹妹，骗人可是不好的哦？”

    文晓灵颇为得意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小鬼。你问她是什么时候发现被骗的？（谁问了？）没有！聪明如我怎么可能被骗。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没有在这感受到活人的气息，被那些怪人包围时没有、不知什么时候回到病房时没有、刚才和假董齐说话的时候更没有。怎么说呢，尽管小妹妹你已经在尽力表演了，但是姐姐的判断力是在超脱阴阳的存在哦？抱歉啦！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晓灵做出了一个标准的恶人笑，这可以看作是她压抑一整晚的情绪宣泄，但平常人可能更觉得她需要去看精神科。

    “还有，小妹妹，小孩子不能说脏话哦。”

    “跟你有什么关系！”

    看来这小女孩怨念颇深。发泄够了的文晓灵恢复认真的神色，她不能放任这个孩子继续害人。

    “小妹妹，有什么愿望可以和姐姐说，不能在这里吓人。”

    “不要！”

    看来只能来硬的了么？文晓灵无奈地打开了折叠刀，而女孩仅仅是看见它就像受惊的小猫一样炸毛了。

    她不理解，明明自己都死了，为什么那把刀刺向自己的时候会感觉到疼。

    不行……不能让这个女人在这待在着。

    “你！给我出去！”

    伴随着女孩下达的逐客令，文晓灵感觉周遭的空间正在排斥自己。

    糟了！文晓灵忽觉这里是睡梦中的空间，既然是梦，那么迟早要醒过来。

    “等等！咱们再谈一谈……”

    “走开！”

    随着那一声不雅的语言，文晓灵坠入了虚空。

    “啊！”

    猛地惊醒，文晓灵不禁大叫出来。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大厅等待区的椅子上，而刚才的大叫也引得不少人侧目。

    文晓灵羞红了脸，真是的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早上好。”

    一转头，董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我就说么，这家伙不可能有那么丰富的表情。

    “早上好。”

    文晓灵疲惫地回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