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在大厅的文晓灵无奈地看着被董齐领来的郝雯雯，那女孩正一边抹眼泪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着“对不起~呜呜~”。到底怎么了？昨天晚上遇见她的时候她好像更狂妄一些吧？

    “如你所见，我说服了她，现在她改邪归正了。”

    看着已经哭成泪人的郝雯雯，文晓灵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董齐是靠“说服”让她变成这样的，这可是十二岁的小女孩啊，你到底对她干了什么啊？

    实在不忍心的文晓灵俯下身，轻抚着郝雯雯的头。

    “没事哦，姐姐不生气了，是……雯雯对吧，没关系，遇到什么事情和姐姐说，姐姐会帮你的。”

    俗话说只要对一个刚被教训的小孩温柔一点，她就会哭的更大声。郝雯雯听到这话直接“哇！”的一声抱住了文晓灵的大腿，放声哭了出来。

    幸好别人看不见这孩子，不然还以为我对她怎么样了呢……

    “不怕不怕。”

    文晓灵想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温柔一些，为什么自己一个大活人要安慰一个鬼呢？想不通。

    “那个……他……”郝雯雯软糯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回头指向董齐：“他……他是……”

    文晓灵顺着郝雯雯指的方向看向董齐，后者正用一种鬼见愁般的笑容和善地凝视着郝雯雯。

    “噫！”

    再次受惊的郝雯雯像鸵鸟一样将自己的脸埋进文晓灵的怀里。

    “你别吓她啦。”

    文晓灵一边斥责董齐一边温柔地抚摸着郝雯雯的后脑，她觉得现在的自己正散发母性的光辉。

    “不哭哦，放心，有姐姐在，他不会拿你怎样的。”

    文晓灵轻拍郝雯雯的背，真好啊，好想要一个这样的妹妹。看来之前是自己误会她了。

    “真的么？郝雯雯从文晓灵的怀里探出自己的小脑袋，眼泪汪汪地说：“那……雯雯以后会乖乖的，求求姐姐不要再伤害雯雯了好不好……”

    欸？

    “不……不是！我没伤害你啊！昨天那个明明我只是想吓唬你一下是你自己向前探头蹭上来的啊！”

    文晓灵慌了，昨天那个连个伤口都没留下为什么这孩子要这么说。

    “呜呜~我错了，姐姐不要拿刀划我！”郝雯雯直接抱头蹲防，可文晓灵明明看见她在偷笑了！

    这小混蛋！

    “不……不是的……董齐我……”

    “……”

    董齐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不知道是不是文晓灵的错觉，两人间的距离好像更远了一些。

    “噗。”

    一声细不可闻的笑声传入了文晓灵的耳朵，转头望去，郝雯雯此时正捂着嘴看着他们俩的好戏。

    要不把她带到山里埋了吧。

    “啊疼疼疼！放开我！”

    文晓灵散发着红眼特效掐着郝雯雯的耳朵把她拎到了等待区的一个偏僻的角落，虽然不知道她一个活人为什么能掐住鬼的耳朵还能掐疼，但总之就这么过去了。

    “好了。”

    郝雯雯被逼到了墙角，文晓灵和董齐像两尊门神一样立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为什么到处吓人？”

    “要……要你管……”

    尽管语气上怕的不行，但郝雯雯还是最怂的语气说出了最凶的话。

    “哦？”不知道是不是表现手法的问题，文晓灵的红眼特效还没有消失。

    “董齐。”

    文晓灵后退了半步给董齐腾出位置，而在旁边的董齐早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你……你们干什么？”

    郝雯雯的视野被董齐的黑色剪影占满了，可能是内心深处的恐惧被勾出来了吧，她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干什么哦。”文晓灵擎住郝雯雯的天灵盖，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弧度：“前提是，你要乖乖听话。”

    文晓灵能感到自己手下的那颗小脑袋在颤抖。很好，就是这样。

    “雯雯，你现在应该能看到身边那些可怕的怪物了，对吧？”

    郝雯雯想别开视线，但是脑袋被擎住了动不了，她只能直视着文晓灵此时温柔中透着危险的眼神，微微点头。

    “那就好，想必你也见识过我身后那位哥哥的手段了。”文晓灵学着电视剧里那些狠辣女人的样子，用食指轻抚自己的嘴唇：“他可是最讨厌这些东西了，前几天甚至吃了一个长着三个脑袋的怪物哦？”

    “我什么时候……”

    “闭嘴董齐。”

    文晓灵将嘴唇靠在郝雯雯的耳朵上，玉露轻吐：

    “他可是没吃晚饭哦？应该很饿吧……我可不知道他会对你做什么，尤其是……像你这样不听话的小孩。”

    郝雯雯的嘴开始像胡桃夹子士兵一样上下开合了，哪怕是董齐都觉得这样吓她有点不妥。他略带同情地看了一眼郝雯雯，后者像受惊的猫一样直接躲到了椅子后面。

    我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文晓灵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慢慢走到戒备十足的郝雯雯面前，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明明怕成这样却还是不愿意沟通，文晓灵只能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

    “雯雯，姐姐给你道歉，昨天不应该用刀子吓唬你的，你也答应姐姐以后不要再吓唬人了好不好？”

    郝雯雯抽泣着吸着鼻子，她看着文晓灵，嘴唇颤抖，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最终随着黯淡下去的眼神，她终究没能说出来。

    “反正……我已经死了……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吧……”

    文晓灵愣了一下，大概是因为这孩子太闹腾了导致她竟一时忘了，自己现在正在和一个死人对话，一个鲜活的，已经消逝的十二岁的生命。

    文晓灵能想象到这两天这个孩子独处于世界另一侧的孤独与恐惧，恐怕她想和人说说话都做不到吧，毕竟没人能看见她。

    又来了，这种感觉，这种无力感。明明能看到、能摸到，但自己却无法帮上面前这个女孩的任何忙，文晓灵讨厌这样。

    “雯雯，看那边。”顺着文晓灵手指的方向，是一个正在座位上抹眼泪的小男孩。

    “怎……怎么了？”

    “他啊，是我妈妈同事的儿子哦，和他关系很好的姐姐在前几天出车祸去世了。”然后，文晓灵猛地转过头，双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咱们钻进他的梦里去让他的姐姐变成鬼吓唬他吧。”

    “啊？”

    显然郝雯雯被这极具创造性的提议吓了一跳。

    “你果然是个坏蛋！”

    “为什么呢？”文晓灵能看出现在郝雯雯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满是惊恐：“雯雯不是可以做任何事么？”

    “我……我才不要！你……你这个人真是坏到骨子里了……”

    “欸？吓唬我就可以，吓唬他就变成坏蛋了么？”

    文晓灵的语气低沉了下来，这让郝雯雯心里有点毛楞楞的。她想往后躲，但董齐正在她身后死死盯着。眼看着文晓灵的手越来越近，郝雯雯心底生出一股绝望感。

    爸爸……

    然后，那伸向她眼前的手，扶到了她的头上……

    欸？不疼……

    “你果然是个好孩子。”

    文晓灵正一脸坏笑地抚摸着郝雯雯的头，从紧绷状态突然缓过神的郝雯雯身体直接软了下去，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明明是鬼为什么身体会软……

    “雯雯，你说的没错，没有法律可以约束鬼魂。”文晓灵叹了一口气，她继续说道：“但无论生死，我们都应是人，不是野兽。”

    “你不是那种会伤害人的孩子，这也是我们想和你沟通的原因。雯雯，以前的你会这样做么？”

    郝雯雯沉默了，她摇了摇头。

    “就是这样。雯雯，即使你怨恨我也没关系。我只希望你知道，哪怕已经没人能……能看见你了……也……不要去做会让自己难过的事……”

    大滴的泪水从文晓灵的眼角滴落，周围的人注意到了文晓灵，这个女孩正在对着空无一物的椅子放声痛哭。

    “姐姐没……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能……帮帮你，一点点也好，我希望你能……你能……”

    文晓灵再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语言，那之后的音节只剩下了无声的呜咽。

    郝雯雯有些傻眼，为什么是自己在被开导，反而是面前这个人先哭起来了。

    郝雯雯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文晓灵有些不知所措，她只能学着文晓灵对自己做的，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但文晓灵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抱着郝雯雯哭得更大声了。

    “对不起~呜呜~”，我救不鸟你……

    混杂着吸鼻涕的声音文晓灵的话语混作一团，郝雯雯没办法只能抱着她的慢慢安抚。

    “我……我不吓人了，姐姐……你别哭了……”

    俗话说只要走孩子的路，孩子就无路可走。

    “你也是做点什么啊！”

    看着一旁跟没事人一样的董齐，郝雯雯生气地大喊。感觉就这一会她好像成熟了不少。

    董齐走到文晓灵身边，试图将她和郝雯雯分开，不过只要稍微一拽她就和郝雯雯抱得更紧，声音也越来越大，在这么下去的话估计马上就要有人来围观了。

    “呜哇~~”

    看着哭的像个婴儿的文晓灵，董齐掏出了刚才买的蛋糕塞进了她的嘴里，开始咀嚼的文晓灵暂时停止了哭腔，董齐也终于把她从郝雯雯那里拉了出来。

    这家伙是树懒么？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董齐拎着红着眼咀嚼着蛋糕的文晓灵，对郝雯雯说：“你现在处于一个非常不稳定的状态，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需要跟我走，去你该去的地方。”

    董齐将文晓灵放在座椅上，她似乎感觉有点渴，在咀嚼之余微弱地发出“水”的声音，董齐递给她一瓶刚买的饮料，指着文晓灵说：

    “我和她会尽量满足你的一些愿望，总之在明天之前想好自己要做什么，不要太贪心，懂么？”

    “对人家温柔一点啦……”

    终于咀嚼完的文晓灵终于说出了她的第一句话，还略带着哭腔。

    “我……又没有什么想做的……”

    郝雯雯很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但她又很快地将脸别了过去，看起来有点闹别扭。

    吃饱喝足的文晓灵抽泣着鼻子，顶着哭肿的眼球对郝雯雯说：

    “昨天的那个人，是你的爸爸对吧？”

    郝雯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文晓灵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昨天的那个精神科病人，同样是姓郝，似乎也有一个叫作雯雯的孩子。

    虽然视野还被一些眼泪遮挡，但文晓灵还是看见了在说出那个人的时候，郝雯雯的小手捏紧了。

    “不想和爸爸说说话么？”

    郝雯雯没有回应，但她的嘴唇已经撅起了一个相当大的弧度，自己小时候受委屈时也会这样。

    文晓灵现在了解郝雯雯这个孩子了，虽然之前会钻进别人的梦境吓人，但本质上只是一个在去世后感到孤独的女孩想要引起别人的注意而已，她是一个好孩子，富有同理心。文晓灵不相信这样的孩子会和父母有什么矛盾。

    “反正……也只会吓到他而已。”

    哦？

    “我……之前去看过爸爸一次，可是……可是爸爸他……他说有鬼，然后……然后就跑走了，爸爸看起来真的很害怕……所以……”郝雯雯的声音越说越小，眼泪也不争气地顺着脸蛋滑了下来。

    “我决定不再去见爸爸了……”

    这样啊……

    仔细想想，昨天那个男人确实在说有鬼什么的……，可是文晓灵总觉得不对劲，不应该是这样。

    不过，不管怎么说，杵在这里总归是不会有结果的。

    “雯雯！”文晓灵猛地站起身，刚才那个爱哭鬼好像不复存在了，她扶着郝雯雯的肩膀，十分自信地说：“咱们再去吓你爸爸一次吧！

    “欸？”

    “不管怎么说被自己的女儿吓到也太不像回事了！”文晓灵群情激愤地说：“所以要教训他一下。”

    “不……我……”

    面对想要说些什么的郝雯雯，文晓灵霸道总裁般地用食指堵住了她的嘴：“不不不，听好了郝雯雯，这样下去你就和你父亲再也无法说话了哦？这样好么？”

    “我……”

    “明明你那么满心欢喜地去看他，他却摆出那种态度，你甘心么？”

    很明显郝雯雯的表情有些变化了。

    “说不定过几年，他又会生下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到时候你就……”

    “我去！”

    郝雯雯几乎是怒吼着说出这句话的，之前那副为父亲考虑的乖乖女形象荡然无存，俨然一副父愁者的形象。

    “我要吓爸爸一大跳！让他永远忘不了我！”

    “好！好志气！”

    董齐看着斗志高昂的二人，不知道何时事情的发展突然急转直下了。

    这世界没救了。

    董齐揉了揉太阳穴，如此想着。

    “那……那个……”

    郝雯雯拉了拉文晓灵的衣角，指着刚才那个哭泣的小男孩。

    “能让他和那个姐姐见一下面么？他看起来好伤心的样子……”

    郝雯雯，实际好女孩！

    “啊，那个啊，那个是我骗你的，他是因为冰淇淋掉地上才哭的。”

    在骇人听闻的解释过后，文晓灵嘟囔着“我记得精神科在这里”走掉了，只留下手指悬在半空的郝雯雯在原地凌乱。

    那女人，果然是个大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