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啊，那个雪顶咖啡真的是……”

    公交车翁鸣着卷起尘埃，机械的语音播报吧林欣的感言给摁了下去。董齐本来就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文晓灵则是在一旁焦急地抖着腿。

    “文文啊，你不是不想来么？”

    “我是不想你去。”

    文晓灵没好气地回答着。

    明明是放学时间这辆公交车上依旧没几个人，除了文晓灵一行就只剩下坐在前排的老妇人了。

    “是……是这样么！文文，没想到你对我这么……”

    没有理会林欣的个人小短剧，文晓灵的身子往里缩了缩，即使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了她的身子上，文晓灵依旧能感到一丝凉意，可能是这辆车的空调开得太大了。

    不过那老妇人倒是不怎么怕冷，种温度竟然穿着背心，这与文晓灵印象中那些总是裹着厚衣服的老人有些不同。

    董齐坐在离她们一个过道的座位上，正在对着这辆车四处打量，他是没坐过公交么？

    “文文，你选文选理啊？”

    “嗯……”

    “文文，语文作业待会借我抄抄好不好？”

    “行……”

    “文文，董齐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对……不对！”

    在文晓灵极其敷衍的对话中插入了一个不得了的信息，这是林欣的做法，此时她正一脸愉悦地看着文晓灵又一次因为激动涨红的脸。

    “对吧，你也这么想，我就说么，在那种情况下主动借你抄答案他肯定是……”

    “没有啦，你真是！”

    脑子里怎么天天都是这种东西！

    “呲——”

    气动门打断了她们的喧闹，公交车稳稳停到了站台牌前。随着文晓灵他们的下车，这辆只剩一个乘客的车缓缓起步，最终消失在了视野里。

    一下车，那种独属于夏天的闷热感再次袭来，即使临近傍晚，太阳打在身上的感觉依旧不怎么令人舒服。

    北街——包括文晓灵所在的第三高级中学和大部分周围的居住区在内，都属于旧城区的范围。所以这里充斥着打量旧工厂遗址，工人宿舍，危楼。总体上实在称不上是一个多么繁华的地方。

    而就在这么一个地方，开了一家颇具现代风格的咖啡馆。

    大部分采取了简约的白色设计，搭配一些黑色的线条勾勒，整体上店面给人的观感十分端庄，门额上用优雅的流线字体写着——allencoffee、艾伦咖啡。想必会很受欢迎，如果不是开在这个满是老年人的北街的话。

    文晓灵推门而入，门框上的铃铛叮咚作响。一股清香的咖啡味过些着凉风袭上了她的脸。即使是下班的高峰期，这里的客流仍称不上多。

    “欢迎光临。”

    女性的轻语传入了文晓灵的耳朵。不远处的那位年轻的女性服务员，好像注意到了他们，她微笑地转过头：

    “欢迎光临，请问几位？”

    “三个人。”

    “好的，请随便坐。”

    她微笑着给文晓灵他们腾出了过道，这里面的空间虽然不大，但暖色系的灯光和一些小摆件确实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另一位服务员端着盘子急匆匆地从他们身边擦过，她好像刚刚收拾完上一桌客人的餐具。

    “您的菜单。”

    他们刚一落座，菜单就被递到了桌子上。上面密密麻麻的饮品甜点种类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啊，我要雪顶咖啡。”

    林欣只是略微扫了一眼，就决定了自己的菜品。不如说她一开始就决定了，根本没看。

    抬头环顾了一周，那位急匆匆的服务员来急匆匆给他们点单了。

    “您好，要什么？”

    “我要一杯中杯的雪顶，啊，要半糖。”林欣又转头对二人说：“你们喝什么。”

    “我……”董齐大概是想说随便的，但总觉得说这话会被骂，所以他改口道：“和你一样。”

    “文文呢？”

    林欣看向文晓灵，她脸色似乎不是很好。

    “肚子疼？”

    “不……没事……”文晓灵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虚弱，她尽量舒展自己的眉头，给眼前的服务员一个合适的表情：“我也来一样的。”

    “好的，三杯雪顶，请稍等。”

    那急匆匆的店员又急匆匆地走了。

    林欣打算把那个超长的菜单放到桌子侧边，但那里已经有一份菜单了，看来他们是他们多预留了一份。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林欣掏出手机四处看了看，好像再找什么东西。

    “欸？这里没有WiFi么？”

    “在前面的墙上。”

    “哦哦，谢谢。”

    被提醒的林欣快步地走到了入口的前台，文晓灵的视线随着她的身影看了过去，那位忙碌的店员正在招呼其他客人，喜欢笑的小姐姐正在给客人收银。

    “欢迎光临。”

    声音又响了起来，有另一对客人走了进来。他们似乎是熟客，没经服务员接待就自己找地方坐下了。

    “请慢走。”

    伴随着铃铛想起，这回似乎是有谁离开了。

    林欣也终于连上了WiFi，她明显高兴了不少，倒是文晓灵是一直不怎么开心的。

    “怎么啦。文文？”

    “不……我那个……”

    文晓灵想说点什么，但考虑到实在是不能败自己这个好朋友的兴致了，本来今天应该是一个开心的日子才对。

    “我肚子疼。”文晓灵说罢站起身：“我去一趟厕所……”

    林欣不解地目送着文晓灵慢慢走进厕所……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不对劲。

    “文文咋了？”

    她毫不介意的和董齐攀谈起来。

    “可能是中午吃坏肚子了。”

    董齐倒是没什么大反应。

    要是真是吃坏肚子还好了……

    在洗手间的文晓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样她至少有借口能离开。

    更糟的是，想要掏出纸擦手时她才发现，纸巾被她放在书包里了。

    “需要毛巾么？”

    “……不用了，谢谢。”

    死一般的沉默笼罩了这个不大的空间。文晓灵看着镜子，刚刚洗连的水打湿了她的前发，细小的水珠挂在了发梢上。排风机的嗡嗡声是她除了自己的心跳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关于镜子的原理，光的折射，这是高一就有的课程，但哪怕没学过物理，文晓灵也清楚一个必然的规律——镜子没法照出不存在的东西。

    这个不到十平米的洗手间应该是藏不下第二个人的，文晓灵很确信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

    “需要毛巾么？”

    不对劲……不仅是这个，从刚才开始好多事情都不对劲……

    她突然想起了董齐之前对她说的一句话。

    “不要用固化思维去揣测它们的存在方式……”

    林欣和董齐依然在外面等着，你知道，当不太熟的两个人独处时，总会陷入一些尴尬的气氛当中。

    “那个……董齐你喜欢喝雪顶么？”

    “还可以。”

    对话结束。

    当然，林欣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继续追问。

    “那为什么这么想来啊？因为文文么？”

    “差不多。”

    对话结……等等！没结束！他刚才说什么？

    “那……那你对文文……”

    “还可以。”

    嘶……还可以是什么意思？我可以往那方面理解么？话说他表情都不变一下的欸。

    就在林欣还要问些什么的时候，文晓灵从厕所回来了，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她大汗淋漓，那样子不想是去了趟厕所，更像是跑了一次800米。

    林欣被她的样子吓坏了。

    “咋咋咋……咋了！文文？”

    在她的认知里上厕所应该不是一个如此耗费体力的活动。

    “三杯雪顶，请慢用。”

    笑眯眯的服务员把他们的咖啡端了过来，雪白的奶盖加上那种咖啡独有的香气，董齐开始理解了为什么有人这么热衷它了。

    不过……

    那服务员转身就走了，空气中弥留着一股别样的气味。

    董齐抖了抖鼻子，没闻过的气味。

    文晓灵拿出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对于摆在自己面前的咖啡，也不顾什么品尝味道，端起杯子就让他们顺着喉咙躺进了胃里。

    在一旁的林欣看呆了，她从没见过文晓灵如此豪爽过。

    “啪！”

    杯子被文晓灵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咖啡被她喝掉了半杯，雪顶也不见了，她的嘴现在就像圣诞老人一样。

    “这个咖啡馆，有几个服务员？”

    这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两个……吧？”

    林欣转头看了看，笑眯眯的姐姐仍在前台，那位急匆匆的服务员现在正靠着吧台和她聊天。

    是两个，理所当然。

    “怎么了……文文……你别吓我啊……”

    空气中渗出了一丝凉意，看来这里的空调也开得太过了。

    “啪！”

    又是一声闷响。

    董齐也将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里面已经空了，看来平常喝东西很墨迹的董齐这次尤其地快。

    “好了，回去吧。”

    他如此提议道。

    “欸？等等？”

    林欣被他们俩的组合技打得有点不知所措。

    “文晓灵肚子疼不是么？”

    “那我还没喝……”

    “打包一杯吧，我请你……”

    在一旁的文晓灵有气无力的说着，看来她确实很不舒服。林欣当然不想看自己的好友遭受如此痛苦，她纠结地看了看自己那漫漫一杯的雪顶，然后下定决心，一饮而尽。

    有点爽啊这样。

    “啪！“

    第三声闷响。

    “我去结账。“

    客人逐渐多了起来，让着本就不大的空间变得愈发拥挤。

    文晓灵匆匆背上书包，小心翼翼地从坐满了人的卡座中间穿过。不让自己的书包碰到别人的桌子。而在那被急匆匆略过的角落中，文晓灵似乎看到了什么。

    “慢走。”

    文晓灵回过头，急匆匆的店员正在招呼其它客人，而笑眯眯的小姐姐在给林欣结账。可能是感受到了文晓灵的视线，她看了过来，笑着摆了摆手。

    “叮铃。“

    铃声响起，闷热感再次包裹了文晓灵，只不过比起刚进来时，气温明显下降了不少。

    林欣用一种非常担心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亲友。

    “没事吧？文文，要不我送你回去？“

    “不……”

    文晓灵拽了拽董齐。

    “他家离我家比较近，你就先回去吧。”

    “我家没……”

    “闭嘴董齐。”

    然后林欣张大着嘴看着文晓灵拖着董齐向街对面走去，临走前她还十分语重心长地对林欣说：

    “一定要直接回家哦？到家给我发信息。”

    林欣痴呆着看着文晓灵和董齐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痴呆着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然后痴呆地坐上了。

    我成电灯泡啦？！

    ……

    “还在看着你么？”

    董齐站在街对面，看向对面的咖啡馆，但除了夕阳打在上面的反光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不，不在了。”

    文晓灵抱着胳膊，她还是忘不了，刚才出门时，贴在玻璃上死死盯着她的……

    “我说……刚才……店里的服务员……到底有几个？”

    “两个吧。”

    文晓灵有点吃惊地看着董齐。

    “活着的人，只有她们两个。”董齐依旧看着那个遮光玻璃：“但是，进门时迎接咱们的，递上菜单的，包括你说在洗手间内遇到的，应该是另一个人。”

    “……”

    “包括林欣在内的大部分人应该都没注意到这个理应存在的第三者，他们理应能看见、能听到，只是将它忽略了，将它当作在那个环境下‘再寻常不过’的一分子而忽略了。”

    说道一半，董齐转过头看向文晓灵。

    “你最初应该也没注意到，只是你那异于常人的直觉告诉你，这里有什么别的东西在。这种视觉与感觉不符的情况应该是你不适感的源头。”

    文晓灵摩擦着自己的胳膊，那种不适感现在已经缓解了不少。从第一次来的时候，文晓灵的身体警报就提醒她：这里决绝对有什么别的东西在，但她的眼睛却又无法捕捉到任何异样。异样的感觉让她产生了一种近似于晕车般的恶心感，这几乎要让她吐出来了。

    “但是很奇怪，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代表它不希望别人察觉到它，那它又为何让你看到它的脸呢？”

    在洗手间，文晓灵听到了两声来自服务员的“您需要毛巾么？”，这很奇怪，服务员不应该在洗手间的。但当时的文晓灵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真正让她反应过来的，是映在在镜子中的……不存在与人世间的——那张脸。

    那张文晓灵在出门时死死地盯着她的脸。

    “她长什么样？”

    “她……”文晓灵顿了一下，她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做物理题时要回忆公式一样：“ta………………………………我………………”

    董齐皱了皱眉头。

    “什么？”

    “……………………ta………………”

    很奇妙。

    文晓灵在有规律的开合着嘴唇，但吐出的话语传到董齐的耳朵中却全变成了毫无意义的音节。

    文晓灵有些急躁，她不知道为什么董齐一副完全听不懂她在讲什么的样子，明明自己的描述已经尽可能的详尽了。

    “先等等。”

    董齐打断了她的发言。

    “你能不发声，但嘴型更清晰一些么？”

    “啊？”

    这是什么要求？

    但这确实不是一件难事，就目前来讲，董齐做的事情都是有意义的。文晓灵姑且照他说的做，仅仅是做口型但是不发音。

    然后，董齐发现了，就在他意识到可以通过口型辨别信息的时候，文晓灵刚刚还规律口型立刻变得杂乱无章起来，就像一个疯子的呓语。

    “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