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晖闻言，立刻开始装糊涂，挤出个憨笑糊弄道：“感觉……不行。要不，我今天还是先回去了吧。真的觉得有些累了。”

    莉莉丝盯了他一会儿后，也觉无奈。只好起身说道：“好吧，今天就先到这里。不过……陈晖，你之后，一定会有需要帮助的时候。要是你想起了什么，你随时可以联系我。”

    莉莉丝给了陈晖一个微型量子信标胸针，胸针造型是玄门的标志，上面有个精巧的触控按钮。

    陈晖接过胸针，有些惊喜：“这个……我直接拿走吗？”

    莉莉丝点了点头，说：“你回去吧。我会让保安送你回飞船，你家里现在应该也很多事需要你处理。”

    “那……谢谢了啊！”陈晖眉开眼笑，将胸针直接别在外套衣领上。离开了这间玄能检测室。

    送走了陈晖后，莉莉丝回到自己的研究小组办公室里，两位同组成员都聚了过来，艾文首先提问道：“他说他看见了混沌之主，你怎么看？”

    混沌之主的确是个敏感的话题。这种如今只流行在一些底层工人间的信仰，在银河系宗教文化里，属于不值一提的民间教派。由于教义简单，也没什么组织性，一直以来也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宗教事件。

    但是，这次是一个普通工人身份的玄能者宣称自己看见了一种无法被证明或者证伪的神明。

    如果就这样写到报告里，显然过于草率。一旦被好事者利用，不一定会引发出什么连锁反应。况且现在还无法完全确定陈晖玄能的真实效果。

    但是从所有的迹象推断，陈晖应该是真的看见了个什么人，并且的确从那个别人看不见的人那里得到了一些信息。

    莉莉丝没有说话，小组里的一位中年女性研究员也开口提问了：“你要直接这样写在报告里吗？”

    这位女性研究员对着方才检测室内的监控，正在仔细的重播陈晖坐在屋子里后的一切细节。

    “我想……先写成，推测在玄能激活状态下，会让他产生幻觉，形成超能计算反应，预判出针对自己当前所处局面的最优行动选择。”

    艾文和这位女性研究员都愣了，这位中年女人转过椅子，看着莉莉丝问道：“听起来和看见混沌之主的描述有点不沾边啊？”

    “还是先不要涉及个人信仰的内容吧。我不想招惹宗教方面的麻烦，况且……”莉莉丝指了指自己太阳穴上的脑机接口：“老实说，即使没有这枚矩阵制作的思维导流芯片，我也不相信宗教神祇之类的东西。以我对现场的判断，这已经是目前可以做出的最合理的猜想了……”

    中年女性研究员笑了笑：“好吧，毕竟你在现场。你最清楚情况。对了，这个陈晖……他是不是还不知道他惹上了什么麻烦？”

    莉莉丝迟疑了：“是，我没有和他提。反正迟早也会有人告诉他的。”

    艾文吹了个口哨：“一个亿星币，你们说这究竟是飞来横祸，还是天降横财？”

    中年女性研究员摇头道：“什么横财，是债务吧！瞧这年轻人的玄能也不像是那种适合战斗的类型，以后可真说不准得过上什么样的日子了！”

    艾文：“也是啊，现在玄能者也不像之前那么少见了。不然，要还是好几年前的话，把所有身体部件拆开卖掉，可能还有希望卖回点本钱？”

    莉莉丝：“血液检测情况怎么样？”

    艾文摇摇头：“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和目前采集的玄能融合者血液细胞活性没什么差异，其他结果，还要进一步检测分析才知道了。”

    中年女性研究员问莉莉丝：“刚在星盟内部新闻频道里看见蓝印那边发来的录像，这不是个简单的晖金抢劫事件。你能判断出是什么来路的人干的吗？”

    莉莉丝神色严肃了几分：“现在没有证据，但是按照合理性推测……拥有不在星盟中存有注册记录的正规战舰，还拥有至少是A级的玄能战斗人员。而且，他们的目标，看起来像是复合任务。钫银，华莱士，晖金……恐怕……是净化者……”

    “净化者？”艾文二人感到难以置信。

    “这只是我自己的推测。”

    中年女性研究员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我记得，两年前，星盟有收到过一次E级宜居星球人马E24发来的求救信号。由于那个星球所属是家小企业，星盟派了支普通援助部队过去，那是最近一次公开资料里有提到净化者存在的记录。当初人马E24发来的录像我还亲眼看过，不过事发一个月后，那颗星球发生的事情就被调整了信息级别，现在已经不能查看当初的记录了。你说，如果真是和净化者有关，会不会这次蓝印的事情……”

    莉莉丝：“我现在也不能肯定，还是不要再提到这件事吧。虽然我们都知道净化者的存在，这些极端份子也在他们的行动中刻意想要传达信息，但是，所有的公开消息里，从来都没有提到过他们的事情，我们都明白这是为什么。”

    艾文笑了笑：“放心，也没有哪条工作规定将净化者列为禁语，只是在办公室里说几句，不会为我们惹上什么麻烦。”

    陈晖终于回到了塞拉港。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人在他的住宅大楼门口等着他。

    飞船被停放在离住宅只有五百米距离的一处泊船中心，转过一个街口，向自己居住的那栋员工住宅中心B栋走过去的路上，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人群乌泱泱的在住宅大楼门口站了一大片，无人机也在附近上下纷飞，甚至还有摄录机器人站在大楼门口。

    ——我家楼里是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多人？

    当他快要走到近前时，人群里有人认出了他，身旁的智能辨识机器人竟然还放出了陈晖员工信息资料中的注册影像：

    “已发现陈晖，所属企业，文明堡垒。身高一米八二，体重……”

    一大群人呼啦啦立刻围到陈晖跟前，七嘴八舌的问题扔了过来：

    “陈晖！我是银河系快讯的高级记者，能否将你今天在蓝印所遭遇的事情经过和我们做一个详细的介绍呢？”

    “陈晖，可以跟你谈谈吗！什么时候都可以，请收下我的联系卡片！”

    “陈晖！请问你是否在蓝印和本该属于华莱士的晖金发生了融合？”

    “陈晖，你是不是已经去过地球玄门研究院了！你已经是注册玄能者了吗？”

    震惊之余，陈晖几乎没什么说话的机会，在众人的围堵下，他艰难挤过人墙，冲进电梯。

    电梯被涌入的陌生人们挤得满满当当，超载提示不断响起，门口也依然卡着摄制机器人。

    绝望之余，他又挤出了电梯，掏出自己的居住卡，刷开步行通道入口栅门后迅速侧身挤了进去，反手将栅门立刻关上了。

    “陈晖！记得联系我！只聊一小时，给你一万星币！想加钱也好商量！”

    不死心的某位记者将义体手臂从栅门里钻过，指尖拈着他的联系卡。

    陈晖拿过那张联系卡。扔下一句：“好好好，回头找你。”转身快步朝楼上跑去。

    楼道外，数架无人机还在全程跟拍，一直跟随他气喘吁吁跑上七楼。

    “妈的！还好只是七楼！”

    但在他家的门口，也站着两位不速之客。

    两个文明堡垒集团的合金机甲保镖，超轻薄的纳米级机甲外壳，各自手上都提着一把重型能量集束步枪。

    ——不是吧？

    陈晖嘴角抽搐了下。

    两个保镖看见他出现，不约而同向各自站立方向移了半步，让开了陈晖的家门。

    陈晖硬着头皮刷卡推门进了屋。

    陈晖推开门的同时，陈鹭鸶就在屋内站起了身。她面前坐着的那个人，竟然是塞拉港的港务总长，章元青。

    章元青也站起了身，这位已经年近古稀的港务总长脸上挂着一个平易近人的笑容，冲陈晖招呼着：“小晖，你回来了啊。来，不用紧张，坐下我们聊聊。”

    说完，章元青和陈鹭鸶都重新坐回了原位，陈晖也在章元青拉过的那把椅子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章元青笑眯眯的问他：“你今天去蓝印，和总督华莱士的晖金融合了是吗？”

    陈晖脑子有些发懵，看了眼母亲陈鹭鸶，陈鹭鸶只是微微点点头，一脸关切的看着他。

    “是。”

    章元青闻言点点头，笑着问：“能给我看一眼吗？我还没亲眼看见过玄能者的融合徽记呢。”

    陈晖会意，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摊开手掌，露出里面的锥形灼痕。

    章元青：“你刚刚已经去过玄门研究院，完成玄能信息登记了是吧？”

    陈晖点头：“是。”

    章元青眯着眼，笑着瞟了眼陈鹭鸶后，看着陈晖说：“我知道你没有进行过玄黄敏感测试，这件事，应该就是个十分巧合的意外。不过可能你不太了解，晖金是华莱士买下的，结果被你使用了。现在华莱士又死了，他又没有任何在世的合法血亲……所以，他的所有财产归属权，都属于他的直系企业，人类黎明所有。”

    陈晖有点不明所以，瞪着眼，等着下文。

    章元青停顿了一小会儿，笑了笑：“你应该不了解晖金的交易流程。作为买家，华莱士需要将所有的费用一开始就支付给交易平台，交易平台会在确认交易后，将其中一半的费用先划拨给至高秩序生命科技公司。另一半费用，则是等交易完成，也就是融合完成后，由华莱士确认后，完成划拨支付。”

    “由于晖金的公开交易是和星盟一起构建起来的，为了表示公平和安全，所有交易都是由圆环集团所提供的金融系统管理的。也就是说，现在这个被你用掉的晖金，有一半的费用还没有完成最终支付，钱还没有到卖家至高秩序生命科技的账上。”

    陈晖脑子已经开始嗡嗡作响，不等他提问，章元青就继续说道：

    “这都不是主要的问题所在，主要是你使用这个晖金的情况，没有任何先例。人类黎明在这次袭击中遭受了巨大的损失，虽然这一切和你没有关系。但是你所融合的这枚晖金，原本应该属于他们的财产。”

    “我也是接到企业总部新设立的特殊部门的消息，才来和你转达他们的意见的。我刚才和陈女士也说过了，企业总部让我提前通知你，如果需要解决这枚晖金引起的债务问题。集团总部可以为你提供一笔特殊贷款。条件是，你需要到企业总部所设立的玄能者工作机构登记入职，配合企业相关的研究工作。”

    陈晖震惊至极，他仍在努力消化章元青提到的“债务”这个词语。陈鹭鸶则是皱了下眉头，暗自捏了捏拳头。

    章元青似是有意让陈晖理解他所转达的信息，屋内沉默了一会儿，陈晖问：“这枚晖金……会让我背上债务？”

    章元青：“按照我目前所了解的信息，这应该是很难避免的情况。”

    陈晖的表情扭曲起来：“你是说，完整购买一枚晖金所需要的花费？”

    章元青：“理论上说，应该是这样。当然，由于这里存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人类黎明具体会如何主张向你讨回这笔债务，我们目前也不清楚。不过……他们应该明天就会遣人来和你交流这方面的问题了。”

    章元青又堆起一个微笑：“大概这也是玄能者工作机构今天就让我务必和你转达信息的原因吧。另外，按照他们的要求，我给你带来了一枚已经和玄能者管理部门联系人建立好信道的量子通讯器。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和他们联系。”

    章元青将一枚微型量子信标胸针放到了桌上。

    和之前莉莉丝给的那枚看起来没太大区别，就是造型是文明堡垒的样式。

    说到这里，章元青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陈晖衣领上的那枚量子信标胸针。

    交代完自己要说的事情之后，章元青举起双手笑道：“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好好休息，不用担心。毕竟你现在也是一名玄能者了。对我们文明堡垒来说，玄能者可是很宝贵的财富。债务的事情，既然集团总部愿意为你提供帮助，你就别太放在心上。”

    章元青起身离开，陈鹭鸶将他送出了房门。站在门外，章元青不忘转身和陈鹭鸶叮嘱了一句：“你们毕竟是文明堡垒的人，集团对大家还是很照顾的。陈晖的事情，总部特意让我亲自前来转达意见，你应该明白这是为什么吧？”

    “我知道。”

    陈鹭鸶人已中年，头上也已长出了一些白发。长期和机械打交道的她，身形精瘦，眼神坚毅。

    章元青点点头：“那么，等你们的消息。”

    楼下，章元青的港务总长专车已经停在门口，在保镖和守卫的警戒下，方圆十米内的记者和无人机都已散去。

    陈晖取下了领口上那枚莉莉丝给的通讯器，和这枚章元青给的通讯器放在了一起，皱着眉头。

    ——要不，试试把那家伙叫出来问问他的意见？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回想起此前莉莉丝所说，让他集中精神在手上。

    正要胡思乱想之时，陈鹭鸶拍了下他的肩头：

    “小晖，先别胡思乱想了，先吃饭。”

    陈鹭鸶拉过陈晖的右手，看着右臂上的包扎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陈晖笑了笑，眼里却不自然的觉得有点湿润：“没什么，今天在蓝印，被一只地乌龙咬了一口，我已经处理过伤口了，那东西你也知道，牙尖一点，没毒，明天就好了。”

    陈鹭鸶摸了下他的右手掌心问：“疼吗？”

    陈晖摇头：“没啥感觉。”

    陈鹭鸶松开他的手，起身取过餐具，絮叨着：“法鲁克之前打电话说今天想过来，我让他今天不要来了，因为港务总长在这。回头你给他回个电话去吧。我看他也挺担心你的。”

    陈晖突然如梦方醒般想起了派恩，说：“妈，派恩叔叔……是不是联系不上了。”

    陈鹭鸶摇摇头，坐在桌边说：“自然是联系不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陈晖眼神一黯，开始埋头扒饭。

    陈鹭鸶轻叹了口气：“你能安全回来就已经很好了。别多想了。现在这银河系里，除了那些A级以上的宜居星球，可能也没几个地方是真正安全的。我也是真的不太放心你去干跨星系运输。原本还以为蓝印港区这个活是个不错的活，没想到竟然会遇上这样的事……”

    陈晖挤出个笑：“妈，你别胡思乱想了，要我说，这不多亏去了蓝印这一趟吗？你看，连港务总长都到我家来了，我刚才回来的时候，那楼下门口黑压压一片的人等着要跟我说话呢！我现在，肯定是塞拉港的明星了吧！就算真的要我背上晖金的债务，我看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到时候去代言个商品什么的，再帮本地商贩卖卖货，说不定就挣回来了呢！”

    “毕竟，我现在可不是个普通人了，我可是个正经的注册玄能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