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

    看着眼前这封由沈阁老亲笔书写的信，张玉当即也抛去了内心最后的犹豫。

    “传令下去，即刻整顿兵马，驰援山海关！”

    张玉根本不会去想沈阁老是作何心情写的这封信，对他来说，只要有这封信在，他便只需照着信上的内容执行就是。

    听从沈阁老号令这么多年，张玉还从未见过阁老出过差错，只要是阁老的命令，无论这道命令有多么的诡异，他都只需要执行就是。

    “国公爷，若是我们现在出兵，是不是会置阁老于不利之局势？”有人忍不住询问道。

    张玉平静的说道：“阁老自有阁老的想法，何须我们替阁老去着想？按照阁老的命令行事就是，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即刻出兵，一定要在草原联军攻破山海关之前抵达战场！”

    “诺！”

    看着总兵府上下的将领全都忙碌了起来，张玉摩挲着手指，眼神中呈现出缅怀之意。

    他还记得，当年在靖难之役的时候就是这样，燕王府的将领只需听从沈玉的命令行事即刻，根本就不需要产生自己的想法。

    其实在最初的时候，没人瞧得上沈玉这个年轻的教书先生，包括张玉在内，都觉得沈玉只是个纸上谈兵的读书人。这样一个看上去来阵狂风都能刮跑的瘦弱青年，怎么可能会让张玉这等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百战将卒信服？

    可就是这么一个瘦弱的读书人，却有着经天纬地的才能，他的谋略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他对战局的判断力神乎其神。

    只要按照沈玉的命令去打仗，无论多么难打的打都能打赢，无论多么难攻的城池也都能攻得下来。

    战场上一次又一次的大捷，一次又一次的以少胜多，让燕王府的将领打心底里佩服沈玉这个教书先生，而沈玉的威望也随着燕师不断取得的胜利而如日中天。

    很多燕师将领对沈玉已经不是信服，而是崇拜，张玉便是崇拜沈玉的燕师将领之一。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现在，包括张玉在内的诸多沈党成员，仍然保持着对沈玉的盲目崇拜。

    即使沈玉已经沦落诏狱，但他的党羽仍然相信沈玉会重新归来，至于何时才会归来，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沈玉已经做了十年的帝国执剑人，这十年来他已经斩落了数不清的敌人，看似在他的身后拥有无数人在支持，但只有张玉这样的沈党核心成员才明白，阁老的背后从来都没有人，他一直都是顶在最前方冲锋陷阵的人。

    ……

    交趾，神投海

    明军帅营里，年轻的西南大将军张辅死死的盯着手中的密函，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就在此时，黔国公沐晟走进了营帐，看到张辅一脸凝重的表情，调侃道：“神投海的叛军防线都被咱们给打成筛子了，这得是多大的事才能让大将军如此焦灼啊？”

    无论是从出身、爵位，还是辈分上来讲，沐晟都高过张辅一头。

    论出身，张辅是英国公张玉之子，沐晟是黔宁王沐英之子；论爵位，张辅到现在还只是个侯爵，但沐晟已经是国公了。

    论辈分，沐晟和张辅之父张玉是一个辈的人，张辅还得叫沐晟一声叔叔。

    但在这帅营里尊卑有别，张辅佩征虏将军印，乃是西南军的最高指挥官，而沐晟是左副将军，只能算是张辅的副手。

    这听起来有点诡异，但大伙儿都已经习惯了，朝中的沈阁老掌权十年，用人一向以能力为首，张辅有能力做这个一把手，其他人也都没有异议。

    张辅沉声道：“南京出事了。”

    沐晟尚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在笑吟吟的说道：“南京有沈阁老坐镇，能出什么事？”

    “南京，就是沈阁老出事了啊。”

    “啊？”

    “沈阁老被夺取职务，关进了锦衣卫的诏狱，以前被沈阁老压制的那些大臣们现在全都在弹劾阁老，阁老的处境堪称岌岌可危。”

    沐晟觉得有些荒谬：“这怎么可能呢，朝廷怎么可能对阁老动手呢，除非陛……”

    沐晟说话的声音乍然而至，此时的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出在哪里。

    是啊，除非陛下想要摆脱阁老，要不然谁能对阁老动手呢？

    若是那样，沈阁老在南京城的处境，那就已经不言而喻了。

    “魏国公徐辉祖呢？”沐晟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徐辉祖执掌京营，就算陛下要对阁老动手，怕是也没那么容易吧？”

    张辅叹息道：“徐辉祖早在阁老入狱之前就已经被捕了，现在与阁老一样，一同被羁押在诏狱里。”

    沐晟此刻才真的相信，沈阁老真的已经入狱了。

    他面如死灰的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

    “一……一个月前？”沐晟愣了一下，“沈阁老入狱这么大的事，一个月才传信到我们这儿？莫非，是朝廷不想让我们知道此事，免得引起军心动荡？不对啊，沈阁老入狱这不可能瞒得住的，沈阁老一天不在，内阁就停止运转了，朝中必有人知道沈阁老出事，怎么会到现在才把信送到西南？”

    “我早就知道沈阁老入狱的事了，只是我把此事压了下去，为了防止消息泄露，所有从南京到西南来的人，都被我杀了。”

    沐晟已经有点搞不懂张辅的想法了：“为，为什么？”

    “我在等，家父从辽东送来的信。”

    “英国公？你在等英国公给你送什么信？”

    “家父，从此不再为大明之臣，辽东自此独立于大明之外，只听阁老号令，圣旨不得入辽东半步。朝廷派谭渊带着圣旨到了辽东，想从家父手中接手辽东兵权，被家父赶出了辽东。”

    “什么？！”

    沐晟人都傻了，短短的几句话给他带来的震撼比此前一生受到的震撼还要多。

    这什么意思？

    沈玉入狱，然后坐镇辽东的张玉直接反了，还把朝廷的钦差大臣给撵走了，这听起来未免也太荒唐了。

    “等会儿……”

    沐晟猛然看向张辅，眼神中带着惊骇，“大将军，那你是怎么想的，别告诉我你……”

    “不错，正如你所想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