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恋,缱绻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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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等风来

    顾琛一直以为,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而他自认高级,从不屑于肤浅。

    为了彰显他的英明神武,他特意营造出不近女色的假象。觥筹交错中,他泰然自若地编织着有关美好的滤镜,一切都逃不出他的掌握之中。

    他手中运筹着资本的游戏,以为同样的方式也能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享受着她的跪拜臣服,对她因为“爱”而做出的所有妥协和退让都欣然接受,甚至乐于让她产生错觉,以为自己真的是命运的主宰者。

    有趣,真的有趣。他在心里无数次地冷笑,看着她一往无前地奔赴这场单方面的狂欢。在那样多的破绽之中,她仍旧笃定地爱上他,成为他盛世里的拥趸。

    多么荒唐又滑稽,他明明处处都不像他想要模仿的那个人,却还是被她选择。

    他以为他替她填补了遗憾,他以为残缺会在粉饰下伪装成圆满。

    他看她在他手心跌跌撞撞地表演着“爱”的表白,感激涕零地是他手心的汗水。他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以强者之姿编织了一则有关爱的神话。

    可直至她躬身退场,他才发现他只是懦弱的戏子,自导自演,无能狂怒,也缺乏直面裂隙的勇气。

    直到暮色尽显,他才发现,原来“触景能生情”,而他永远地错过了风景里那唱诵爱的演员。

    她,难道不是吗?

    虔诚的信徒在赎罪,可没有人听她祷告。

    童话里揉碎了妄想,梦太碎,心甘情愿沉湎在悲剧中刻舟求剑。

    她的忠诚,可笑又愚蠢。

    多谢时光,教会她清醒和自知。

    多少种爱在寒暄,意味深长,绵延不断。

    她说得对,他和那个大款又有什么区别,自以为是的爱,将一切视作理所应当。

    一厢情愿的想法,酿成的苦果竟无人品尝。

    顾琛真正爱上的不是感人的弥补和愧疚,从认清事实的那一刻,他有史以来最强大的自尊心在瞬间破碎。

    他曾自负地以为一切尊严与爱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多年温情的陷阱,让他察觉爱正发生转变。

    他承认,他是牵线木偶,越挣扎,那道深刻的疤痕便越难以抹去。

    正如她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你不能什么都看不透,还什么都有。”

    他一心追求那虚幻的童话,却不知正身处童话之中。

    他向来自诩阅人无数,最后反而输在了没看清自我。

    他也明白,她从未怪过他。无论是这场玩笑,还是所谓的替身。

    她心心念念盼着的那颗流星,终究没有坠落。无数次阴差阳错里的笑点,早就告诉他,所谓的真相有多么哭笑不得。

    而他失去的,又何止是她。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他失去的,是自我。

    他伤害她的这几年,妄图求得原谅和弥补,却哪知,人生本就无法复原,爱情更是。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那个骄傲自大的少年,在时间的长河中,正在学着去原谅过去,去撕掉身上那层妄图掩盖错误的伪装。

    童话里的公主,没在现实里溺亡。

    带刺的玫瑰,也没去触碰向往的锋芒。

    顾琛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强者,他一直都很清楚,中央空调吹出来的风,再温暖也不会属于他。无论是隐于台面之下操纵着股盘跌宕的游戏,还是看着不圆满的故事强行写下自以为的结局,他从来都是一边佯装着无关痛痒,一边又在无人得见之处黯然神伤。他某种程度上的感同身受让她卸下防备,他自以为是地认为她也会为与他相同的际遇而既相似又相异的缘分热泪盈眶。他躲在自己的披风下煽动翅膀,已是拼尽全力。暗涌的海底,挥舞的利剑,都满溢出他自己故事的茶与酒。

    顾离构建出的每一处宇宙,都飘着她凝视的目光。这是天才的荣光,是她少年时以仰望的视角献出的忠诚,也是成长至今将她重新虏获的引子。同样的,这就是美丽错误的代餐与家用。顾琛荒唐地以为他模仿的对象未曾经过锻造,可他是多么幸运才被光紧紧拥着,不舍得松开。

    难怪她都会说,他是替身。

    后来从反复煎炙回忆的地狱中爬出来,再横亘在他们中间的,是剜不尽的伤,是胡作非为的徜徉。他以为他们漫长的一生可以斗个玉碎瓦解,至少看起来酣畅淋漓。多少故事里的意难平不就是由此而来?每次回想起他们的遗憾,都愤恨这被蔑称支配的所谓喜欢,他却还是想要掩耳盗铃。

    可惜那个无处不欢的剑人再也回不来了,只有在那些个别瞬间透过她汹涌的情感碎片里,里夹杂着的是数也数不完的斯人已逝。一朝戟平四海,何方能再铸孤魂?她从故乡的马蹄下幸存,比他清醒。

    旁人只道是他亲手将月里的澄心摘下,却没来得及真正看一眼。有时他甚至痛恨自己,恨他爱的太迟太拙太尽。

    海水有尽头,月亮有尽头,他的喜欢,也应该有尽头了。他后来常想,是不是他的爱很廉价,只是因为他给了太多。顾离的喻体太多,他每次都能醉在其中,后来他的记忆竟然只有她,再也没有自己的颜色,可是他曾经动情勾勒过那个清冷的花出了这么多次。

    曾经不被人珍惜,而今都成了消遣。没关系,他终究一个人盛大又卑劣地替他把世界上的月亮全都摘了,他和月亮相拥走在昏黄的小道上,踩着属于自己的地狱,去往小小的仅容双足安放的梦岛。

    没关系,他那时以为风能吹走含眼里的浮尘,到最后才发现都是他合理的惶恐。他初尝的暧与昧,足以化解寂静。衣摆是少年的缰绳,障碍早空有其名。后来不论他再怎么敲鼓或是怎么吹笛,没有人可以再伴以喧嚣和他共生幻想。

    没关系他早知晓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即使是再怎么外科重建记忆般刻意重叠的生活习惯,再怎么强行灌输并输液给对方多一点自己的企图,或许深海未曾映过月亮,至少使他活得比很低能。

    什么都没关系,即使他已经站在了风口上,那些破碎的言辞,不愿承认的难过,牵涉出的欲望,都没关系。破碎就是重生,难过都有去处,欲望牵引出的结局大概总会如愿以偿,毕竟掌握的无非只是个天文数字。

    他的没关系就到这里,毕竟永垂不朽的唯有眼前飘摇的孤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