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你现在怎么想？”

    她：“我想知道，这些梦是不是意味着什么？他明明在地狱受苦，我猜，是不是我的潜意识非要折磨自己……”

    我赶忙上新剧情：“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因为你每日为他诵经的功德，他很快就能地狱报尽，刑满释放了。”

    “什么？”

    “嗯。”我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本身作为特勤部的员工，累积的善报就不少，只是最后在阴沟里翻了船，杀业和嗔心的果报很重，他本来确实要在地狱待很久。”

    “但是因为你为他诵经，还把诵经的功德回向给他，所以很快就平了账。所以，他已经知道可以离开地狱的日子了。”

    “诵经可以消业，力量是很大的，加上他自身以往的善报，能在地狱待这么短时间就离开，也可以理解。”

    一一很激动：“那，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

    “他会投胎去另一个世界，不会再在这个小世界出现了。”

    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我缓缓地说：“据我的经验，你梦到的，应该是他未来的情景。你说梦到他和很多不同的人在一起，还是不同的时空背景，所以大概，梦到了不止一世。”

    “也就是说，我梦到了他的来生？”

    “嗯。你可以放下了。”

    一一坐在椅子上，头垂得很低，看起来有种丧失生命意志的弥散感。

    我柔声提醒她：“一一，他不该是你的依止。经历了这些事，你还对人道的爱情抱有幻想吗？”

    “人们总幻想在这变幻莫测的尘世寻找一份永恒，可惜大多人都找错了方向。”

    “人活几十年，转眼就重新轮回，什么都会刷新重来。生生世世以来，不知道当过多少动物，当过多少人的父母，多少人的子女，多少人的爱人，当过多少次男人，又当过多少次女人。”

    “这辈子你是他的爱人，前世你却可能只是他杀掉的一只鸡。”

    “这辈子他是你的爱人，下辈子他却可能成为你口中的一块烤五花。”

    “今天吃进嘴里的羊肉，可能前世也跟你爱得死去活来过。”

    “父母变兄弟，亲眷变宠物，二大爷和姥姥轮回后居然成了夫妻，小侄女轮回后改头换面成了二大爷。”

    “你走在大街上，随随便便遇到一个人，都跟你在过去的某一世或者某些世有过眷属关系。”

    “你看到的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是你堕到畜生道的眷属们。当然，很多变成了饭菜，你没能看到它们活着的模样。”

    “也有可能变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真菌，正好你湿热下注生了脚气，就怪到它头上。你喷两下喷雾它就得重开去轮回了。”

    “轮回里没有什么人伦纲常，随便看一眼，你固有的三观都能震得稀碎。因果，就是世间法的一切，在这个世间，只有因果，没有对错。”

    她没有搭话，维持原来的样子一动不动。

    我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看她，却见她神情麻木，瞳孔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她的手臂：“一一？”

    她略微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也早已不再流泪，脸上只剩依稀可辨的泪痕。

    我：“你真的爱他吗？”

    她眨了眨眼，没有开口。

    我轻叹了一口气：“还记得半个月前在这里，我们一起看的那个失败案例吧？”

    “如果你真爱他，就应该跟他感同身受，他去了别的世界，虽然忘记了你，但他也遇到了新的恋人，重新幸福美满。你若是真爱他，应当为他高兴才是。”

    她讷讷地开了口：“师父，我刚刚忽然想到一句话：‘死去的人很幸福，活下来的人才痛苦。’”

    我点点头：“是啊，死了以后记忆就会刷新，而活着的人因为自己的失去而痛苦，不是吗？”

    “……是很自私。但我还是很难过。”

    我站起来：“不急，慢慢接受吧，你可以的。”

    她周身的氛围忽然一刹那轻松起来，感受到这样的变化，我不禁低头看她。

    她已经从痴痴呆呆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重新成了个活脱脱的人。

    笑容回到了她的脸上，她有点戏谑有点自嘲地跟我说：“师父，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她两手交握，放在膝上，既虔诚又真情实感地说：“从我对镜哥的感觉来猜想，大概上辈子，他是一条君临天下、万众瞩目的狗。而我只是趴在他身上，数不清的跳蚤里，无名无姓的一只而已。”

    我听完差点晕过去。

    她还在分析：“所以这辈子为了还从他身上啃的一点儿血，才爱他爱得这么死心塌地，纵使他身边还有那么多别的跳蚤，也毫不影响我对他的爱。”

    我去！什么魔鬼猜想。

    我赶忙摇手：“不要再延展下去了。”

    哎，算了，不知者不罪，原谅你。

    她像个孩子一样笑起来，仿佛丢掉了周身所有包袱，笑得十分灿烂，轻松自在。

    我由衷感到高兴：“你想开就好。”虽然这种放下显然是暂时的，你最快今晚又会重新开始emo，不过凡事都有一个过程，慢慢来吧。

    我忽然回味起她刚刚那个比喻。

    “在感情中容易感到卑微，是因为前世你曾让别人在感情中卑微。”

    报应不爽啊。

    啊……六道轮回的众生纯纯都是因果捏在手里的玩具。

    当然，我也是。

    真桑心。

    “这真的是一个好大的课题。”她感慨道。

    “什么？”

    “爱情。”

    我心下了然：“哦，嗯。”

    但每个人此生的功课是不一样的，痛苦在哪里，业障就在哪里；执念在哪里，功课就在哪里。

    但功课是每个人都绕不过去的，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弯路要走。

    有人看重物质，注重财富积累，对情情爱爱嗤之以鼻；有人看重感情，注重精神世界，对物质财富不屑一顾。

    都没有什么对错，因为只是每个人不同的生命轨迹中，在这个时空重叠了各自短暂的几十年，彼此照见了别人不同的灵魂阶段而已。

    以天地为坐标系，我们终究是过客。

    而以心为坐标系，宇宙一切，都是心上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