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拿着茶杯低头在喝茶。

    下一瞬，对面的她消失了，出现在了我右手边的位置，手上仍然捧着茶杯，低头在喝茶。

    对面茶壶茶杯茶盘都落在她刚刚坐过的地方，一片狼藉。

    我心虚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她放下茶杯，看向我，满脸无奈。

    我脑子突然灵光起来，扑通对她跪倒，用力磕头：“对不起老师！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这是不是真的……”

    “好了，坐好吧。”

    我畏畏缩缩地重新坐好，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她。

    “都是假的，但你要自己证到。”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你当真能做到观一切皆空，如梦幻泡影，时时不忘记，那就得大自在了，那什么考验是通不过的？”

    “好的，谢谢老师。”

    “既然给你点破，这是你自识变幻的世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呃，我不确定知道得对不对。”

    “慢慢来吧，也不着急。你暂时不要待在圣城，其他的，自己打算。”

    “是。”

    突然身旁似乎有一阵风经过，我抬眼看去，发现大祭司手里突然出现了一根比人还高的木棍。

    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升起。

    她举着棍子，对我平静开口：“现在我们处理一点私事。”

    话音刚落，她手里的棍子已经迅速朝我砸了过来，我一激灵，想都没想，翻身滚到一边。

    “老师！”天呐地啊报应来得太快。

    “虽然一切是梦，但梦里的因果也是因果，你刚刚砸了我一下，现在你要吃我一棍。”

    她举着棍向我靠近。

    我爬起来抱头往外跑。

    “站住！你别跑！”

    “老师您饶了我吧……”

    “嘭！”“哎呀！”

    片刻后，我揉着肿起的额头坐在地上闷不吭声。

    “好了，吃一堑长一智，从现在起你要牢记，法则就是法则，不能因为这是梦，你就可以随意伤害任何众生，因果通三世，即便你在这里没有受报，一切业力都会伴随你，跟外面没什么两样。”

    “知道了……”

    “你现在知道这是梦了，接下来的梦境肯定会不稳定的，你的思绪有多纷杂，变幻就有多快。”

    “嗯，这点我想到了。”

    “我先提个醒啊，时空会随你所想随意幻现，你要是迷了，不一定还能在这场梦里找得到我哦，可能整个圣城，都会不复存在。”

    我不由瞪大了眼睛。

    是的，她说得没错。

    不只是圣城，整个碧水国，可能都是弹指之间就消失了。

    梦境会随我的思绪变化，随我的执念停留，我执着在哪里，梦境就会锁定在哪里。

    如果我一旦忘了这是一场梦，认幻为真了，那就真的迷了，如果他们不拽我，我会一直陷在这里。

    我会在这场梦里，开始一次次轮回。

    出了神殿，一切依旧。

    我看着等在一边的闪闪，忽地油然而生一股深深的疲惫感。

    不说别的，就说眼前这个灵气十足俏丽可人的公主，她那么惹人喜爱，但也是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啊……

    那我做任何事情，或不做，又有什么意义？

    我看到她满眼担忧地看着我，但我什么也不想说，我转过脸，不去看她。

    她没有再问什么，默默带我离开。

    沿途的风景再次重现，但我心里一片空白。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接下来怎么办呢？

    被动等待所谓的情关到来吗？

    眼下这个情况，我好像做不到主动去寻找什么。

    算了。

    老大啊，希望你们能把考验的时间排得早一点啊……

    返程的一路我都脑袋空空，也没有跟闪闪说过一句话。

    她似乎轻声跟我说过什么，但我没有心思听。大概是看我心不在焉，她就没有再开口。

    我们在玉方停了下来，就是离开圣城后必经的那座小城。

    闪闪很快带我到了一家客栈，我跟着她进了一间卧房，她告辞离开，我倒头就睡。

    棉被的触感很温和、舒适，全身的疲惫被允许，摊开来在这里晾晒。

    好舒服……

    先好好睡一觉吧……

    ……

    “笃笃笃！”

    “笃笃笃！”

    “笃笃笃！”

    响亮的叩门声持续着，我从一片混沌中醒来。

    嗯…………………………哦，现在是在梦考中。

    哎。

    我清了清嗓，尽量用力喊了一声：“请进。”

    门外默了两秒：“还得请您把门栓打开。”

    我从床上爬起来，挪到门边，打开了门。

    是个女侍者，端着餐盘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

    见我开了门，她有些抱歉地微微鞠躬，同时笑着说：“阿兰达说今天无论如何要叫醒您，实在抱歉打扰您休息了。”

    “哦，没事。”我转身往床边走，又回身看她，“我睡了多久？”

    “呃，七八天吧。”

    “……哦。”

    ……看来我真的很疲惫啊。

    “闪闪，阿兰达，有说叫醒我什么事吗？”

    “嗯，阿兰达说，梅达传话，让您尽早谋一份工作。”

    “在这里？”

    “是。”

    这是什么意思？

    “有说需要我这么做的理由吗？”

    对面默了默：“没有……只是梅达说，您醒了之后要尽快谋个生计养活自己，三天后我们整个碧水国都不可以无偿供养您了。”

    ……

    好吧，更靠近真实的一步。

    “知道了，谢谢。”

    “您有事请摇铃。”餐盘放在了桌上，门重新被关上。

    我再次走到门口上了门栓，坐回床上，不自觉叹了口气。

    无数的记忆片段在脑中闪现，记得的活着的那一世，成为灵枢后的各种大大小小的片段，来到这里后的大大小小的片段。

    那种疲惫感仍然在。

    我摸了摸肚子。睡了七八天，属实是饿了。

    吃完餐盘里的所有食物，重新钻进被窝。

    别的先不管了，睡饱了再说。

    很快，我如愿沉沉睡去。

    但这次睡眠跟之前没有意识的一片混沌不同，我清清楚楚做起了梦。

    在空无所有的混沌中，我渐渐看见了一个人，她站在我前方不远的地方，身子朝着斜前方，半侧身，微笑看着我。

    我懵然走近她，才开始看清，虽然她脸上一直笑着，但眼神空洞、死寂，透露着一种彻骨的哀伤，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重复一句话：

    “我看不到希望了。”

    几乎同时，这句话变成实实在在的声音，从她轻轻张合的口中喃喃传出来。

    “我看不到希望了。”

    ……

    “我看不到希望了……”

    这句话就这么轻轻的，迅速充满了整个空间，仿佛整个时空都开始无限回响。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她突然变得像个背后破了口的布娃娃，无数细沙从破口裂缝处倾斜而下。

    我赶紧伸手上前，可怎么都堵不住那破口。眼睁睁看着沙子越来越多，越流越快。

    很快，她已经成了漏完细沙的布套子，薄薄一层，像阵风一样轻飘飘地摊到地上，面朝黄土。

    我把她翻过来，突然发现她长着一张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