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没停过脚步，硬撑到了这个地方，那人也是累坏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后，那人平地摊开四肢，呼呼喘着大气。

    对面也有一处视野开阔的大石头，任重楼几步急跳，顺着背后斜坡，落脚上面。他没有急着行动，冷眼看着下面，等待那人回过来体力。

    半刻钟头后，任重楼突然开口，“刘川连，你这就不讲究了！大半夜的，吃掉我的夜宵，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

    深山野岭，深更半夜，冷不及防地出现另外一个声音。纵然是杀人如麻的恶人，怕是也要被吓个半死。

    闻声而动的刘川连，一下就弹跳起来，扑通一声又往后跌倒地上，急忙地往后挪屁股，“你，你是任重楼！不可能，不可能，你，你，你是人是鬼？”

    任重楼见他这个反应，一点也不意外，没好气地回答道：“鬼你个头鬼，我是大活人。刘川连，你能持刀灭掉一家五口，还会害怕势单力薄的孤鬼野魂！”

    “可是，怎么可能，我……”依旧无法相信的刘川连，一下子语无伦次。

    “还记得星期三我们碰面，最后我跟你说的话吗？”

    任重楼没有理会下面的失态，慢悠悠说道，“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念旧情，对你说了邀请的话啊，不然我们也可能不会再碰面的。你也不该真的溜到了我住的地方，正好被我站在屋顶看到。”

    来人说的事情，前前后后都能对得上，刘川连开始相信眼前是人非鬼。既然面对的是个大活人，他开始恢复理智，慢慢站了起来。

    手中本能地握住一把刀子，说话也有底气，刘川连问道：“任重楼，既然周末了，你不应该回老家去的吗，怎么却留在马菜的院子里？”

    “本来我是可以走的。”

    任重楼解释道：“就因为跟你说过的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不得不留了下来。还真是被我猜中了，没想到今晚就能遇上你过来寻找食物。”

    “你自己跟过来的吗？有没有通知别人？”刘川连瞬间明白自己的境遇，问起关键。

    任重楼如实相告，“就我自己，来不及通知任何人。”

    刘川连持刀的胳膊，慢慢放下来，“任重楼，你走吧，我会连夜离开山瑶乡，到一个无人认识我的地方。”

    听到刘川连这样讲话，任重楼心中不免纠结。放人，还是抓人，皆在自己一念之间。

    “我不能走。”

    任重楼内心挣扎一番后，果断说道，“按道理话说到这个份上，你我之前从今没了瓜葛。杀人犯法，抓你判刑那也是警察的事情……”

    “你啰里啰唆的，到底想说什么！叫你走，你我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是不想杀你灭口。我杀五人是杀，没有办法了的话，一样也会杀了你。”刘川连不耐烦地打断对话。

    “你先别急，是走是留，先听我说完道理。”

    任重楼身立高处，依旧慢悠悠地解释，“刘川连，你曾动手杀死了五个人。退一万步说，我可以依旧视而不见。可是于你，不是小事情。此刻我如果大方地让你离开，你在逃亡的挣扎中，总没办法处处饶过陌生人。即便到时候你是迫不得已为之，我也不想过些天，又听到其他无辜山民被害的消息。”

    “我只是杀了仇人，为什么要杀不相干的人！”刘川连恨恨地问道。

    “今晚就不是个巧合，一切都在情理之中。走出大山之前，你总要不时地寻找食物。碰上的是我，你愿意放我走掉，如果在别人家撞到主人呢，你是束手就擒，还是当场杀人灭口？”任重楼毫不客气问道。

    “我……”刘川连没有试想过类似情况，一时语塞。

    “你的杀心已经打开，刘川连。”

    任重楼耐心给他分析道，“逃亡过程中，遇到任何人，你都会潜意识地先举起刀子。情急的时候，容不得你挽回理智，就会有陌生人被你结束掉无辜的生命。”

    “暂时没有发生，是因为你刚刚开始逃亡，才是第一天。明天呢，后天呢，你的情绪会越来越不稳定，更糟糕的事情，都可能会发生。发生的越多，你的罪名越重，何况一些无辜的人，会因为我荒谬的大度，你的稀里糊涂而无缘无故地死掉。”

    听了一连串道理，刘川连依旧不以为意，冷哼一声后，说道：“我命由我自己，由不得你任重楼。说破了嘴皮子，你不也还是害怕我的。站在高处说好听话，谁不会说！”

    “是吗？”

    任重楼淡淡回应一句，从大石上跳下来，“现在你我站在同一高度了，那你会认真想一想自己应该何去何从？”

    “大不了老子流亡天下。”刘川连嘴巴上，仍旧不服。

    “五条人命，你觉得可能吗？”

    任重楼双手背后，毫不担心持刀的刘川连，“很快就会拉起地毯式的搜索，你无非多挣扎几天。在最终落网之前，你的手上，可能就会不止五条人命了。前面杀人，多少还有点情由。后面怎么办，谁会为你多说一份求情？”

    “我管不了那么多，任重楼，是你逼老子动手的。”

    既然来人死磕上了，刘川连突然暴起，干净利索地挥刀就砍。任重楼脚下生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转移到刘川连侧面。他没有去管对手的凶器，只是以掌做刀，一眨眼就砍到刘川连的脖颈。被击中后，刘川连连人带刀，散落在地。

    “你不是我的对手，拿着刀子也不行。”

    任重楼对着发懵的刘川连说道，“其实，我会功夫的。莫说就你一人，再来三四个，也是同样的结果。刘川连，人生难免有失误，能回头时且回头。现在，你可以好好想一想了。”

    说完该说的，任重楼将时间充分留给倒地之人。一躺一站，显得别扭，他干脆寻着一块大石坐下，静静地等待。

    手中有刀，却不堪对方一招之力，刘川连没了反抗的心思。从眩晕中回过状态后，他就一直盘腿坐着，脑海中一幕幕的翻想。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你告诉我，任重楼。”刘川连无精打采，口中喃喃自语。

    对于这个问题，任重楼觉得多说无益，眼前失落人没心思听得进去。他悠悠起身，从树杈上折断一段，伸向对方，说道：“左手接住树枝，右手捡起你的刀子。”

    刘川连理解不了任重楼这个举动，抬起疑惑的眼睛。

    任重楼接着说，“你当左右手中，是一对仇人。现在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刘川连，你心里不要想其他的事情，就当左右手中的东西，都要与对方拼命厮杀，不留余地。”

    刘川连觉得心中需要一条稻草，来解救心灵爬出悬崖，稍稍犹豫后，就照着做起来。

    左手持着树枝，右手握着刀子。按理说，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搏斗，刀子完全碾压树枝。可是双方对垒了一阵后，左手依旧安然无恙，右手没占到一丝便宜。

    刘川连觉得继续折腾毫无意义，就停下动作。

    “刀子伤不到左手，非刀子不能。”

    任重楼拍了拍对方肩头，给予解惑道：“只因左右手，属于同一个主人，所谓一心不能两用。每当刀子快要伤到左手时，你会在本能的反应下，保护左手，而放弃右手的有利进攻。是不是？”

    事实就是如此，刘川连听到问话，颓废地点点头。

    “所以啊，你说刀子错了吗？”

    任重楼伸手，抽出对方手里的凶器，搁在自己掌中摩挲道，“刀子也是无辜的，世间过失，皆在本能的反应。是个人，谁会没有本能的反应呢！”

    任重楼通过一段小插曲，将最终的道理递出来。这次，刘川连果然接了住。

    “我只是犯罪，不是犯错！”

    刘川连眼睛中恢复了神采，畅快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