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尘埃落定，任重楼扶起刘川连，帮他整理一下衣服，说道：“我这人比较迷信，相信世间的事情，都是因果相连的。”

    这时候，刚好有徐徐山风吹起，引得周边树叶沙沙作响。每一似丝风息掠过人面，都好像带着弄弄心事。

    刘川连没有立即接话，皱下眉头，露出不解的目光。

    “我因为周三跟你多说了一句话，住的地方成为你的觅食目标。你因为饿了需要食物，才被我发现踪迹。此刻我对你的劝说，这就是绕来绕去的因果。”

    任重楼轻轻踱着步子，慢慢说道。

    “也许吧，不过，我这人不太相信这一套。”

    刘川连开了口，给出自己不同的见解。

    “没关系，各人各命，各人各想法。刘川连，这是三千块钱，你好好拿着，回家去给你老爹。我信因果，所以从我手上产生的因，我不希望你被判刑后，你老爹日子过得太艰难。”

    口袋里早就备着这份钱，任重楼掏出来，拍在刘川连手中，说道。

    刘川连这下愣住了。

    这算怎么一回事，打人一棒子，再给一颗甜枣！

    不过，他也明白这是任重楼的好意，苦笑着推回去。

    “平无亲无故的，我不能要你的钱。愿意回头，是我自己的选择。正如你教会我的，这一次我并没有犯错，只不过法律面前，任何人没有特殊待遇。”

    任重楼没有伸手接钱，转身背着双手说道：“刘川连，从今往后不是你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时候了。你老爹年纪大了，也该为他想一想。就当是我借给你的，哪天你出来了，再赚钱还我就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川连不再矫情，将钱塞回口袋里。

    “走吧，任重楼，我不是想谢你将我拉了回来。你对我爸的这份好意，我十分感激。如果最终不是死刑，有朝一日出来后，我给你做牛做马。”

    任重楼脚下一个趔趄，喉咙里噎住一团口水，拍拍胸脯后，才稳住身子。

    “你别说得这么夸张，现在什么社会了，哪里需要谁做牛做马！好了，投案后，态度要摆正，尽量争取宽大处理。”

    “我杀了五个人，五条人命，算是天大的案子了。任重楼，你说我投案后，会不会被判死刑？可能吧，应该就是一枪的结局了。子弹打到身上的时候，我会不会感觉很疼？”

    事到临头了，刘川连突然问到非常现实的问题。

    可是，这样的问题，一时难住了任重楼。他既不可能未卜先知判决的结果，由于从未体验过被枪决，也无法回答挨枪时的身体感受。

    心理濒临一线的刘川连，先前纠结自己错没错的问题，现在又考虑万一吃枪子时的疼不疼问题。

    如果不回答刘川连的问题，任重楼会觉得今晚自己不该出现，斟酌了一下后，到底还是给了个说法。

    “你可以想象一下，那五个人被蒙汗药夺走直觉后，你杀他们的时候，死者之前有没有疼痛感。”

    “这怎么可能一样呢，犯人被枪决之前，不可能也先灌下蒙汗药吧。”

    刘川连这次无法认同，毫不客气地反驳。

    任重楼不冷不热回复，“蒙汗药，是让人的身体没有直觉了。如果必死无疑，这样的结果，你心里还有任何期盼吗？心死如灰，跟灌下蒙汗药又有什么区别！”

    一句不留情的直白话，彻底堵住刘川连的嘴巴。

    死则死矣，自己手下就要五条人命。到头来还纠结疼不疼的问题，又有什么意义。

    两人没有继续开口，一同沉默着慢慢下山。来的时候，一逃一追，仿佛路程很短。现在杀人的刘川连，心里没了鱼死网破的念头后，反而吃惊自己走了那么长的山路。下山的路上，已经吃力难熬了，再回首山外，还有重重望不到尽头的山脉。

    “任重楼，要不是你的突然出现，我大概会走出两条路。之前确实如你所说，我的情绪是不稳定的，做出任何选择，都是一时冲动之间。”

    刘川连卡着一棵树干，向下寻找落脚点的时候，突然有心聊天。

    “哦，不妨说说看，除了我推理讲过的多杀一些无辜人。另外一条路，你想到的是什么？”

    任重楼毫不避讳，时不时地从一处跃到另一处。不像刘川连，走下坡路那么费劲。

    刘川连看在眼里，顿生惊异，先不提之前的话题，忍不住问道：“你小子怎么就会功夫了，以前在校的时候，可没见你施展过。”

    “无缘无故的，我又不犯毛病，施展功夫做什么！总不能每天放着大门不走，非要约过墙头进去吧。这样做了，倒不是显摆本事，搞不好还被人笑掉大牙。”

    任重楼落到一块石头上，笑着回答。

    “我记得你跟校外的一伙街溜子有些矛盾吧，也不能用功夫教训他们？”

    刘川连抓住重点，无意指出话里的漏洞。

    “你离开的太久了。”

    任重楼打起了太极，“马辛一伙人，已经被我收拾掉。这次回来，你在街道上少见了很多面孔吧。”

    不知不觉，刘川连被反将一棋，顺着对方的谈话，没好气地应声道：“你当我回来是拉人叙旧的，还要挨个的见上一面。”

    “不是这个。”

    任重楼转移话题道：“说说你提过的另外一条路，如果不是回来投案，将是何去何从。”

    “你回头看看大山，看到什么？”刘川连反问道。

    “连绵不绝的群山吧。”任重楼不确定地回应。

    “对，就是无尽的群山啊”

    刘川连对着幽幽树林，喃喃自语，“小时候，我曾多次想象过，越过了一个山头，后面会是什么。现在，你我都看到了，山连山无止尽。如果一脚不停地踏进去，多年以后，我可能就是某处碎石边的一摊白骨。无人问津的尸骨，只有日月照过，山风拂过。”

    “你想多了。”

    任重楼得到答案后，毫不留情地击碎刘川连的美好画面，“如果真到了你虚弱不堪，濒临一死之际，更有可能被野兽吞进肚子里。过不了多久，就变成一堆臭屎，被拉出肚子。”

    这么谈话就没劲了。

    刘川连愣住一下，干脆不再理会任重楼，闷头不声地只顾脚下。

    黎明拂晓之际，两人才回到村里。

    “刘川连，你自己忙碌吧。我走了，要回去补个觉，老子困死了。”

    任重楼突然调转方向，径自走上小院的路上。

    “任重楼，你不押送我到派出所门外啊，就不怕我一会跑路了？”刘川连在背后大声喊道。

    “好了，已经有人发现了你的身影，能够跟你老爹说说体己话的时间不会多。别磨磨蹭蹭的，赶紧回家去。”

    任重楼笑着摆摆手，渐渐远去了身影。

    吃过早饭，任重楼盘腿坐在床上，缓缓运息，内视周天。

    夜间一路追赶刘川连，运行了流云丹心诀后，感觉非常微妙。一直到现在，他的心情还没有完全平息。

    身轻如燕，力大无穷，动作敏捷如龙如虎。丹田气足，筋骨齐鸣，顺风听音睁目见光。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摸到了暗劲后期的瓶颈。

    既然龙门在即，他就试着冲关。然后几次后，都是无果而终。反复失败后，任重楼明白当前还差一丝契机，只好果断停下来，倒头呼呼睡去。

    睡到午后醒来，想到昨天那些扎堆的聊天人群，该会有新的消息了，任重楼就悠哒哒地靠拢过去。

    “真是奇了怪了，刘家那小子，一早自己跑回来投案自首了。”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要你躲在深山里，又冷又饿的，你能受得了？”

    “五条人命啊，就算主动投案，判刑也不会低吧！”

    “谁知道呢，可惜了，刘家这小子。也是刘家被欺负的够狠，才会抄刀子捅死人。想想，我家也有点后怕，以前还骂过那小子一句呢。幸好，幸好，人到底落网了。”

    “你呀，就是嘴巴不饶人。多说点好话不要钱，多说点坏话，可能就要命，以后还是多注意点。”

    “就是，就是。哎，你们说谢家的族人会不会闹事？”

    “谁敢啊，谁会嫌命长！平时欺负一些老实巴交的还行，碰上玩命的，哪个不怕！”

    “刘家小子，以前也是个老实人。可见啊，对谁都不能欺负。老实人发起狠来，一样杀人不手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任重楼听到了想要的信息，就悄悄离开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