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之诗
繁体版

第十三章:罪

    在无垠的雪原之上,一个身影在雪地上就这样走着,走着,手中抱着她唯一的希望。她跌跌撞撞,笨拙地在雪地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迹。

    她就这样自暴自弃,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直到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棵开满了蓝色花朵的树……

    曾经在山之东曾经有一座桃花源,在这里即使是冬天桃花依旧会绽放,落英缤纷,仿佛这里就是孕育出春天的地方。可是此时,在桃花源的深处,正在进行一场血腥的厮杀。

    来自世界各地的战士们在血海之中奋战,坚持攻克,视死如归,誓要推翻阎罗主宰了一千多年的专政。

    所有的人都知道要想成功杀死一位神明一定要先取走她曾祝福过的随身之物,但是阎罗并没有随身的武器,更为可怕的是没有一个人可以进入她眼前十米的距离。

    但是战士们依旧不肯放弃,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为自己身后的战士进行掩护,其他的战士紧握手中的火炬,不让一点黑暗进入攻击的区域。他们不怕牺牲,他们只希望有一个人借助自己的力量,哪怕是踩着自己的尸体,一刀结束这一场恶战。

    就在所有人都义无反顾地为了大家共同的理想而浴血奋战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了。她轻轻摘下了遮住她双眼的黑布,随后在自己同志的尸体之上掠过,最后在阎罗突然失神的一瞬间,桃花脱离的一刹那,斩落了她的头颅。

    鲜血四溅开了,将本身就浑身沾满血迹的陌上桑渲染得更加鲜红。屋外的桃花装作没有看见这场血战,依然在肆无忌惮地开着,然而它们现在早已经由鲜嫩的粉色变成了夺目的鲜红。

    当时参战的人都是拥有具有强攻击力的战士,部队叫做“彼岸花”。同时大部分人都在这场血战之中牺牲,小部分人回到家后依然因为阴影太深于是英年早逝。于是这场战争就被称为了“血染桃林”。所有人都认为阎罗的随身之物就是她的头颅,可是之后她的头颅就下落不明了。

    同时下落不明的还有那位斩杀了她的战士——“送葬之人”陌上桑。

    “照现在的情况看陌上桑并不是失踪应该是自己的赌约走到尽头了,毕竟越强大的赌约就越容易赌输啊,不出所料的话‘血染桃林’就是她的最后一战了。比较有意思的是,听说这位‘陌上桑’是凭空出现的,没有任何关于她参战前的介绍。”柯廷面对自己手中的《无题之诗》说到。

    “不过在我看来这确实是一位英雄的结局。”甘霖说,同时默默放下了手中的茶。

    “说起来有一件比较奇怪的事情……”甘霖对柯廷说。“乔柏霖的刻印图案我从来没有见过,倒不如说像是还没有完全形成一样,看上去根本不像花。”

    柯廷似乎觉得十分有意思,于是合上了手中的书做了两种猜测。

    “第一种可能,他的力量不来自现有的旧神的职权。第二种可能,在我们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出现了‘第八名’旧神。”

    “但是我觉得他本人可能根本不会在意这件事情吧,毕竟他可是比起自己更在乎别人的人啊。”

    柯廷笑着说。同时甘霖也理解了他的话中的意思,她从一开始就很喜欢乔柏霖这名成员,即使她知道这个孩子可能需要一些成长的时间,因为她很清楚,那个孩子拥有很多人都没有的特质。

    “但是,柯廷先生,闲聊的话题就到这里吧。最近有一些我不喜欢的风气。”甘霖突然严肃地说。

    柯廷鲜少地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有些事情如果没有快速处理,最后可能就会发酵成为现在的样子吧……”

    乔柏霖正在学校里面上课,突然学校就要求给每个同学做一份调查问卷。乔柏霖发现这张问卷上面都是很晦涩地询问每个同学的内心想法,关于学校的,关于家庭的……整整做了一张试卷的长度。

    这些问题后面询问的真正问题其实是“我们有没有想死的想法吧”。

    乔柏霖回答完了问卷,等到老师再次回到了讲台,他想要活跃一下刚才沉寂在答问卷的死寂氛围,于是他说:

    “我记得曾经有这么一道问题……”

    边说他边把关键的信息写在了黑板上。

    “当年有一艘轮船发生了事故,于是当年的期末考的题目就以这个问题作为背景。问还需要多久整座船就会完全沉没。”

    一个同学自信地起来回答,他的答案比给的答案时间长了几分钟,于是老师就半开玩笑地说:“照你这个时间算岂不是当时就没有人死了?所有人都被得救了?真是好开心啊!”

    全班当时一片欢笑,因为在座的每个人都知道当时的船上没有一个人幸存,他们只是对那位同学的无知感到好笑而已。刚才才因为填写自己情况的表格而郁郁寡欢的教室此时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但是乔柏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笑的事情,可能是他最近见到了很多死亡的真实案例吧。

    他在一片笑声之中,声音显得格格不入。

    “这真的好笑吗?”他质问道。

    这位平时根本就不起眼的学生突然在课上没有经过老师的同意讲话很快就引起了同学包括老师的注意。

    但是被所有人的眼光所注视并没有遣散他的勇气,他反而说道:“我并不觉得这件事情很好玩。”

    “你太认真了,柏霖同学。”老师笑嘻嘻地对他说。所有的同学都在附和老师,说他就是太认真了,这只是一个玩笑而已。

    “可是前不久我们的同学也离开了,你们难道觉得这个也很好笑吗?”

    “乔柏霖!”

    他的话语很快就被老师所打断,并且老师凶神恶煞地看着他,仿佛自己触动了他的最不能提及的地方一样。

    老师严厉地对他说:“同学难道也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吗!”

    这次换作他质问乔柏霖。

    “可是为什么明明都是死……”

    “不要再说了!”

    老师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语,这一次他真的怒不可遏。他对乔柏霖说:“不要在课堂上提‘死’字,你的家长没有告诉过你这不吉利吗?”

    “但是这只是很正常的一个字啊……”乔柏霖还想要再申辩一些什么。

    “你听不听得懂人话!算了,下课以后来我的办公室……”

    就这样,放学之后乔柏霖在学校里接受了很长时间的心理辅导。他觉得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就是老师说他可能有患上那个“失心病”的嫌疑,于是让他下个周拿着医生的诊断报告给他。

    “好荒谬啊……”

    在乔柏霖把他的不幸遭遇讲给凌朔月以及陶梓杰听之后,凌朔月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果然连你们都觉得很荒谬。”乔柏霖一脸委屈的说着。

    “但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当堂反对他们的看法。”凌朔月说。

    “可能有时候我也会想要大闹一场把所有人吓一跳吧。”乔柏霖有些害羞的说。

    “但是这个病难道不是医生自己编的吗?”陶梓杰说。

    “对啊,所以我就在想这样的诊断报告究竟有什么意义?”乔柏霖将手托起自己的下巴,摆出思考的样子。

    “我觉得还是去找甘霖小姐他们商量一下吧,我总觉得最近的风气不太对。”凌朔月说。

    等到他们在教堂里面找到甘霖小姐的时候,甘霖小姐正在为信徒们朗诵经文。伊恩所管理的教会主要是信奉一位捏造出来的神明——艾利诺拉。虽然人们已经不需要神明了,但是他们需要一个信仰来支撑他们活下去,于是就有了这个教派——安汀教。

    此时的甘霖正读道本教的经文《希瑟经》中的一段:我们生来就必定会死亡,衡量生命宽度的尺子是由死亡所打造……

    突然在台下倾听的人群开始躁乱,他们口中振振有词,说着甘霖根本就不懂安汀教,说甘霖随意曲解了《希瑟经》的意思,甚至有人扬言要把她送去医院治一治她的“失心病”。

    而面对那本曾经被他们视为神谕的《希瑟经》,他们要求直接修改上面的内容,可是当初也是他们说这些都是主的话语,不能修改一个字,否则就是对神的亵渎。

    甘霖在看到几次喊“肃静”无果之后退下了高台,来到了一直在后台看着的乔柏霖等人的身边,尽可能笑着对他们说:“十分抱歉,你们也看到了,最近我手头的事情真的很琐碎。不说了,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甘霖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这座城市变得有些奇怪?”陶梓杰问道。

    甘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你们也发现了啊,没错,那个什么‘失心病’真的很荒谬。”

    凌朔月继续问:“难道没有什么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吗,这样下去一定会影响我们解决这件案件的进程的。”

    甘霖很无奈地说:“当然,我们这里会尽可能想办法,毕竟民众的事情政府也不一定搞得定。”

    “那我们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乔柏霖问。

    “嗯……要不先把达玛小姐请过来吧。”甘霖说。“对不起我可能要先失陪一下,因为你们懂得,既然他们都不听经文了,那还要想办法把他们弄出去。”

    看到甘霖小姐疲惫的身影,乔柏霖三个人真心希望甘霖小姐能够休息一下,同时也第一次刷新了对群众的认知。

    柯廷正睡在会客厅的椅子上,感觉到有人正在向他靠近,他一个弹跳起身,把乔柏霖吓坏了。

    “你还活着啊。”陶梓杰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你原来在担心我吗?被桃子同学所关心我可真是太荣幸了!”柯廷开心得像个孩子。

    “看到你躺在这里我还买了两串鞭炮,现在真是浪费……”陶梓杰似乎心情很不好。

    但是他刚刚不会是想要庆祝柯廷先生死了吧,这真的是温柔的梓杰同学会干出来的事情吗,乔柏霖苦笑着。

    “我懂了,是要跟着我去找达玛小姐是吧。”柯廷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是去找达玛小姐要凶手可能出现的地点吗?”乔柏霖问。

    “嗯……”柯廷露出了一个捉摸不透的笑容。“这一次我们直接去问她凶手是谁?”

    穿过了一片被云雾覆盖的山地,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达玛提扬的药屋。一进门,一阵药香味扑鼻而来。房主人看见有人来了,于是热情地招呼道:

    “大家随便坐啊,这一次是来问我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是哪里吧,这个我现在还没有查清楚。”她说。同时她依然正在干着手边的活。

    “没关系,慢慢来嘛。”柯廷一如既往地打趣道。

    “说起来,我记得达玛小姐似乎也会研究人体的骨骼吧。”

    “有,因为有些病人会摔断各种各样奇怪的地方。”

    这个时候乔柏霖注意到了达玛小姐桌子上放着的那一个头盖骨的模型,心里想着达玛小姐真的会很多东西。

    柯廷又问:“达玛小姐曾经是不是也参加过‘堕神之战’啊?”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活到了我这个岁数自然也就干过很多的事情。”说着,她就把一些药渣掉在了屋外的一棵松树下。

    “那您有没有参加过‘血染桃林’之战?”

    突然,达玛停下了手中的活,然后正视着柯廷说:“我确实参加了那一场战役,但是当时没有上前线。”

    “可是如果没有在前线,怎么会认识陌上桑呢?”柯廷突然笑起来。

    凌朔月的表情突然有一些细微的变化,随后她说:“我偶尔也会在后方照顾受伤的士兵。”

    “原来如此……”柯廷假装恍然大悟。“意思就是你拥有战斗能力最后却一直待在部队的后方,不可能把,毕竟这支部队最后可是接近阵亡了,我根本不相信后方在那个时候还需要辅助前线队伍。”

    达玛似乎有些疲惫,只是一直倾听着柯廷的话语,并没有做任何一点回应。

    “达玛提扬小姐,其实你的赌约所付出的代价根本不是长生不老,而是必须将自己的罪过赎清才能离开人世吧。”

    只见达玛微微一笑,随后说:“我更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只是我猜的,根据达玛小姐你自己的话,你曾经说过的吧。‘长生是生命的惩罚’、‘你需要用余生去赎罪’之类的。”

    “但是每一个备受长生之苦的人都会这样说。”

    “他们可能会说‘长生是惩罚’,但是一定不会说‘会用余生去赎罪’。”

    达玛再次笑了,对他说:“这个算是你蒙对了,但是你又能说明什么呢?”

    柯廷的笑容第一次从脸上消失了,他缓缓说道:“可以说明你的作案动机。”

    凌朔月十分震惊,于是赶紧对柯廷说:“你难道在怀疑达玛小姐是凶手吗,这根本不可能!”

    “小朔月冷静一下。”柯廷温柔地对她说。“我从来不会说没有根据的话。”

    之后,柯廷就开始说出他的推理:

    “首先,达玛小姐,你的搜查能力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你之所以被编入了那支队伍是因为你曾经有过刺杀的经验,而且十分丰富,所以这与你的行为不符,你没有理由不使用你的能力。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你的能力曾经伤害了你最不想伤害的人,因此你放弃了能力,进行赎罪。”

    “其次,即使说是要治疗骨折之类的病,但是你的屋子里面除了一颗头骨没有其他任何身体部位的骨头,难道说来找你治病的人都是脑子摔坏了吗?”

    “其实还有最后一点,死亡类型刻印的拥有者确实不多,能够拥有那么高水平的人真的是少之又少。所以我们很容易忽略自己眼前的人,就是你啊,达玛提扬小姐。”

    “为什么那些死者都是自然死亡,那当然是因为你很擅长这类事情,你本身就是研究草药的再加上你的死亡类型的元认知,伪装一个人是自然死亡不要太简单。”

    达玛没有辩解什么,只是平静地问:“但是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不是吗?”

    “那么达玛你刚刚倒出去的药渣是什么?”

    突然达玛提扬的表情僵硬住了,她本以为他们根本不会注意到自己在他们眼前的动作。可是,她唯一算错了柯廷这个人的存在。

    “那她为什么还要推荐我来帮助你们调查她呢?”凌朔月显然有一些激动,她根本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这个答案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柯廷轻声说,不希望继续激化凌朔月的情绪。

    凌朔月含着眼泪问达玛提扬:

    “为什么要拿阎罗的神物做这种事情?”

    但是阎罗的反应却很平静,她看着凌朔月就像是在看一个已经长大了的孩子一样,语调悠缓地说:“其实我根本没有找到阎罗的神物。”

    大家都很吃惊,因为那个头骨现在还在达玛提扬的手边。

    “这个头骨其实是你的啊,陌上桑……”

    “我要赎的罪其实就是你的罪啊……”

    突然,凌朔月上一世有些模糊的记忆此刻变得无比的清晰……

    在雪地里面,陌上桑无力地依靠在了大树的旁边。此时一个身影经过她,少女艰难地看清了来人,达玛提扬拿着一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少女微微一笑,用尽最后的力气对达玛小姐说:

    “达玛小姐,您可以杀了我了,我已经……不知道为什么而活了……”

    达玛提扬并没有任何犹豫,即使曾经她答应过一个人要保护她直到最后一刻,但是她现在的所作所为造成了整个部队的灾难,她根本无法克制心中的怒火而不去杀她。

    生命这种东西,如果自己都不珍视,那么活着对她来说一定是一种惩罚。

    “吾之名为达玛提扬,吾愿赌上自己的一生以及结局,承受命运之重与生命之轻,用一生之瞬间守护永久之物。守护住每一个应当活下去的灵魂。赌局之后了无牵挂,至死不悔。”

    雪白的雪地上面出现了一抹明丽的红色,少女难得一见的笑脸最后也消散在了这个荒无人烟的大地上。

    但是,直到最后,她没有想到,那个麻木的少女竟然用”谢谢“作为了最后的遗言。

    “你的名字是叫做达玛提扬吧……”

    在一片桃林之中,那个在战场上曾经救过她一名的人说。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也不需要你日后违背自己的初心背叛队伍帮助我,我只希望你能帮我照顾一个人……”

    “这样就足够了。”她的声音在无数的时光之中不停地回放。

    “达玛提扬,其实那场战争你之所以能回来确实是因为你没有上前线,因为你根本不认为阎罗是敌人。”柯廷说道。

    “没错,我曾经收到过阎罗的帮助,因此我不愿意去杀了她。我从来不后悔曾经加入了革命军,但是我也承认在面对一个美好的生命必将逝去的时候一个人又是如此的无力。”

    “朔月。”达玛小姐微笑着对凌朔月说。“这颗头骨其实是你的,我们曾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这个罪过是无论怎样都无法赎完的。”

    “但至少,你让我看到了希望,与其说是我为了赎罪再次让你加入方舟,倒不如说是我希望你能够再次捡回你失去的东西。”

    “好了,现在我们可是真正的敌人了,拿出你的真本事让我看看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你到底成长了多少?”

    说完,达玛小姐就从原地消失了,地上只剩下了一个稻草娃娃和一个魂不守舍的凌朔月。

    “这只是一个傀儡。”柯廷说。然后立刻让乔柏霖和陶梓杰去她可能出现的地方缉拿她,同时自己利用达玛提扬家里面的电话,转动转盘,连接了方舟总部,希望能够请求支援。

    而凌朔月,柯廷知道现在需要给她时间。

    凌朔月面对着今晚的明月,再次双手合十,祈祷着,祈祷着……

    清冷的月光照亮了她的身影,给周围的地面铺上了白霜,少女的身影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紫色的衣襟随风摇曳。她面对着月亮说出了自己的祷词,这个她与月亮之间的秘密:

    “愿神明宽众孽,终以余生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