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关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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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对策

    回到住处,只见门外两名小校守着,进了屋内,只见李梅坐在下首,眉头紧锁,见到王环,抱了抱拳。

    “昨日我接兵部调令,被调任大同右卫守备,不日便要赴任。”

    方汀兰起身屈膝道:“恭贺大人荣升。”

    不料王环却一皱眉头,“大同右卫与玉林卫乃边塞要冲,俺答汗数次领兵来犯,都是从这里开始,大同右卫直面兵锋,千钧在肩。”

    李梅摇了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那是军人的宿命,也是荣耀,我辈当慷慨以赴,何惧之有。我说的是另一件事,听说都督府派来接我手的人是特意安排的。”“有什么古怪?”“听说此人姓候名斌,他有个哥哥叫候荣。”

    “咸宁侯党羽,奸佞小人。”王环虎眉倒立,咬牙切齿地道。

    “我也觉得此次调职透着蹊跷,总兵大人都不知情,接到调令后,我便打听了一下继任的是谁,当听说是侯斌的时候,我便猜想,这中间可能另有隐情,这才来告知夫人。”

    咸宁侯仇鸾,因在大礼议中拥护世宗皇帝而得宠,担任过宁夏、甘肃总兵,因阻挠军务与曾铣交恶,遭到曾铣弹劾,被缉拿下狱,听闻曾铣因河套之议获罪,便从狱中上书,诬陷曾铣贪腐。而锦衣卫到曾铣扬州家中查赃,结果查得存银不足五十两,查赃的锦衣卫千户私下与人言道:“堂堂大都督,三边总制,家中存银都不及我一个千户,他怎么能是个贪官。”可即便如此,世宗皇帝还是听信谗言,给安了个结交近侍的罪名,判了斩立决。而仇鸾却被释放,虽未被起复,但也是迟早的事。他手下有些亲信为其驱使,助纣为虐,侯荣便是其中之一,而他的弟弟想来也是靠着他哥哥的门路,才能到此任职,而让王环更加担心的是,他是奸党专门派来的,意欲谋害曾家母子的。

    王环起身向李梅深施一礼,“多谢大人提醒。”方汀兰此时也反应过来,连忙也祍然施礼,“承蒙将军照拂,妾身感激不尽。将军只管安心上任,王将军和我自能应付。”嘴上这样说,眉宇间却带着愁容。

    “夫人请起,区区小事,不牢挂怀。事已至此,还需早做防范。”

    王环无奈摇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有什么防范之策,唯有兵来将挡。将军此去大同,任重道远,以后大家各安天命吧。”

    李梅摇摇头道:“不然,在下倒是想了个对策,不知可用不可用,特来与夫人及王兄商议。”

    “大人请讲当面。”

    “夫人,王将军,其实不论是严党还是仇鸾,他们无非担心公子长大后,会为父报仇,所以想斩草除根。公子就是这个根,如果没有了这个根,他们也就没有了这些担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环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怒目横视,手已搭在刀柄之上。

    “王将军不要误会,我是想给他们来个偷梁换柱、借尸还魂。”

    “偷梁换柱、借尸还魂,此话怎讲?”王环微愣。

    “实不相瞒,这事我倒是盘算了些时日,因为王将军说过,来时路上被奸党连番追杀,全凭王将军忠勇克敌,一路守护,令奸党不能得逞,可不能不妨贼子们卷土重来。于是我就想如何才能断了贼子们加害的念头,恰巧前几日,我旧伤复发,去医馆看郎中,碰上一女子带着儿子来看病,那孩子身体孱弱,面色蜡黄,咳嗽不止。我悄悄问过医士,才知那母子是附近村子里的,孩子患了痨疾,已经深入膏肓,无药可医了。当下我灵机一动,如果将两人身份互换,再来个借尸还魂,岂不就能瞒天过海,躲过奸党的加害。”

    “妙计。”王环喜不自胜。

    “可是,可是那妇人岂肯答应。”方汀兰面带不忍。

    “曾夫人不必担心,我已打探过了,那女子是一寡妇,丈夫是个民户,也姓王,几年前也是痨疾死的,留下孤儿寡母,家道艰难,那孩子姓王名奉,患此不治之症,日后定当更加难以度日,我想只要我们资助些钱财,让公子顶替她儿子的身份,然后找个籍口,或是投亲,或是求医,离开此地,远赴他乡,想来她必能答应。”

    “大善。”王环击掌赞道。

    方汀兰却道:“那妇人日后夫死子丧,从此再无依靠,身世凄惨至此,让我于心何忍。不若让淳儿认其为义母,从此视为血亲,待日后淳儿给她养老送终,也算老有所依。只是这囊橐空虚…”

    李梅立时看出她的顾虑,心中不由愈加敬重,道:“钱财之事不必担忧,我手中尚有些俸赀余财,想来够用。”

    “平时将军资助的用度已经够多了,怎好再动用将军的俸禄,万万不可。”

    李梅道:“曾夫人无须推辞,我等想起督帅大人,镇守边关数年,狼烟不举,寇不犯边,却为国蒙冤枉死,我等无不敬重,区区钱财又算得了什么。”

    方汀兰无奈点头答应,双膝跪倒,叩谢道:“多谢将军义助之情,活命之恩,未亡人替亡夫谢过将军大恩大德。”

    吓得李梅赶紧起身,侧身双手虚搀,道:“曾夫人切莫如此,李某怎担得起你如此大礼,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方汀兰这才起身落座。

    王环道:“只是此事须得做得隐秘,得好好筹划一番,教人不能生疑。”

    过了两日,营中就有传言,说是刚来不久的曾家公子染上了痨疾,且病势沉重,已不能起身,因为痨疾是传染病,所以营中派了几名营卫把守在曾氏母子居住的屋子门口,除了营内医士和王环,其余人等皆不得靠近,日常所需用度,皆有专人送至门口,等人离开后,由王环搬进屋内。

    如此又过了数日,但听见传言越来越糟,说人已经不能起身了,路过屋子的人,听到屋内有嘤嘤哭声。中间也间或转好的时候,有人看见那位曾公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出来晒太阳,但远远瞧见那脸色,蜡黄灰暗,不时咳嗽几声,也是撕心裂肺,听着就让人揪心。

    这一日,城固营门前来了一人一骑,马上之人布衣短衫,背背斗笠,腰悬长剑,下马之后,营门守卫瞧见,此人身材高大,面颊清瘦,颌下三缕须髯,满面风尘,却不显倦态。

    那人走到营门前,冲着哨官说道:“敢问此地便是城固营么?”哨官点头道:“正是,恁是来找人的?”“是啊,这位哨官,我打听一下,曾铣的家眷可是流放至此。”

    曾铣的威名威震西北,上至总兵,下至士卒,无人不知,况且这曾家母子带着一个大汉进营已经数月,就算不知道曾铣的威名,也该知道他手下射雕将的赫赫威名了。

    “可是原先的三边总制曾铣家眷么?”那人点头。

    “在的,你是他家的什么人。”

    那人微微一愣,旋即道:“我受人之托,前来送些东西给曾家人。”

    “哎哟,那得赶紧,不然还不知道用不用得到。”

    “此话怎讲?”那人错愕地道。

    “那位公子呀,估计是原先养尊处优惯了,身子骨弱,到了这苦寒之地啊,又加上水土不服,病重呢,已经卧床许久了。”

    那人听罢神色大变,急忙道:“快,让我进营去见。”

    那哨官抬手一指营门口的署衙道:“你得先登记入册,才能进营。”

    那人急忙进了署衙,找到衙门书吏,登记姓名来历,只见那人在书册上注上:江西吉安何心隐。

    一旁的书吏吐了吐舌头,敢情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夫山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