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泽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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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大年初一,京都王府,李承泽正在一面喝茶,一面监督刘域冥在练字,看着刘域冥那一脸吃瘪的样子,李承泽看着特别好玩的时候,忽听得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尽管此刻李承泽在京都的势力已被范闲拔除殆尽,但他却并未表现出丝毫的慌乱。正如他曾在抱月楼中所言,这一切不过是枝节问题,只要范闲一日无法动摇他这位皇子的根基,未来总有一日会是范闲自乱阵脚。

    管事急匆匆地扣门而入,全然不顾刘域冥和叶灵儿仍在座中,他慌忙凑到李承泽耳边,低声述说着刚刚听闻的惊天消息。

    李承泽的脸色马上变了,正握着刘域冥的手不小心滑了一下,在微黄的纸上留下了一横。刘域冥见状,并未多言,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管事的离去。待书房内恢复平静后,她才好奇地询问:“出了何事?”

    刘域冥醒过来跟李承泽说明情况后,刘域冥便一直留在王府内,与叶灵儿虽非无话不谈,却也相处得颇为融洽。叶灵儿并非霸道无理之人,而刘域冥除了关心李承泽的事情外,其余皆随遇而安,因此几人之间的相处也算愉快,叶灵儿乐于现状,觉得这样也未尝不可。如果非要计较,倒是她与李承泽的婚姻拆了他们呢。

    叶灵儿坐在旁边看着他两练字,叶灵儿一开始也惊讶了,这姑娘字写成这副模样,偶尔还会与刘域冥切磋一二,以解王府中的无聊时光。如今这种三人共处的状态,倒也让她觉得颇为舒适。

    见李承泽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叶灵儿忙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承泽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范闲他……今日祭祖去了。”

    刘域冥闻言,只是微微蹙眉。李承泽看着她,苦笑一声道:“我实在想不通,范闲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叶灵儿好奇地看向李承泽,想要听他细细解释。李承泽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对于如今的范闲来说,他面临的只有四条路可走。而他今日选择归宗范氏,无疑是直接堵死了其中两条。”

    叶灵儿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李承泽思忖了少许后静静说道:“他如今权势滔天,得罪之人不计其数,孤臣之势已成。对于他而言,未来在庆国,只有两条路可保家门安宁。一是与我们这些人争夺皇位,二是扶持三皇子登基,自己则退居幕后,成为摄政王爷。然而他今日既然选择了归宗范氏,便自然断了继位的可能,想要以皇族子弟的身份摄政,也成了无稽之谈。”

    叶灵儿皱眉说道:“就算他不归宗范氏,以他的身世和实力,想要继承皇位也是难上加难。整个皇族和朝廷的士子们,都不会轻易接纳他,这第一项,本身就没有什么可能。”

    “话虽如此,”李承泽道,“但他一日不归宗范氏,便始终有被宫中重新接纳的可能。加上他手中的权势,谁又能说他没有争天下的能力呢?”

    “那第二条路呢?”叶灵儿追问道。

    “一位摄政王爷,只要他姓李,或许能让宫中的贵人和宫外的皇族军方保持沉默。但若是范姓权臣,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那就绝无可能了。”李承泽平静地分析道。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范闲今日归宗范氏,无疑是断了自己的两条后路。我实在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

    叶灵儿看着李承泽脸上的疑惑之色,心中也不禁涌起一阵寒意。她忽然问道:“那还有两条路是什么?”

    李承泽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将来父皇百年之后,无论谁登基为帝,只怕都会对范闲和范族进行大清洗。这是必然的结局。如果不清洗范闲和范族,谁也无法确保能够完全掌控大局。”

    这正是李承泽在抱月楼中对范闲所说的话。他本以为范闲会逐渐融入皇族之中,争取一个明面上的地位。但如今看来,范闲的选择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范闲如今的实力以及他所连带的影响,足以让任何一位新皇感到忌惮。”李承泽皱紧了眉头,有些疲惫说道,“所以多年后,范闲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束手就擒,满门被抄斩;要么凭借手中的权力造反,叛出国境。”

    他自嘲地笑了笑:“当然,他手中的权力终究有限,掀不起多大的风浪。父王是个谨慎的人,范闲手中没有军队,就永远不可能真正地成就气候。”

    叶灵儿闻言,心中不禁为范闲的未来感到担忧。她细细品味着李承泽的话,发现如果未来的局势真的如此发展,那范闲的下场将不堪设想。

    她小脸微红地说道:“你忘了一个可能性。如果真是三皇子日后继承大宝,以他和范闲的师生情谊,或许不会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李承泽闻言,笑了笑:“这话我也曾对范闲说过。三弟虽然年纪尚轻,但我看着他长大,这小子,哪里又是省油的灯。更何况,在什么位置就考虑那个层级的事务。有些时候,不是你我想不做,就可以不做的。”

    “承平或许是他们兄弟中集合了所有优点的人,我跟着他们下了江南,我也都看在眼里,现在范闲还可以压得住承平,可不代表他以后还压得住承平,就算他压的住,但别忘了,他同样姓李。这意味着他同样可能多疑残忍。”刘域冥淡淡道。一边写一边抓水果吃。

    李承泽瞥了刘域冥一眼,平静地开口:“而且别忘了,太子殿下才是真正的皇位继承人。许多人似乎因他的平静而淡忘了这件事情,但我坚信,范闲定不会遗忘。”

    他缓缓低下头,继续说道:“更为重要的是,无论最终皇位由谁继承,我们那位父王在离世前,会眼睁睁地看着范闲集结起一群老谋深算的势力,给其继任者带来重重困扰吗?这个国度是父王一手创建的,他绝不会容忍它陷入混乱,即便他已不在人世。”

    妄论圣驾生死,无论李承泽是子嗣还是臣子,都已然触犯了大忌。叶灵儿紧咬嘴唇,没有回应,转而问道:“但这并非范闲所愿,乃是朝中长辈的安排。若你是他,你又会如何抉择?”

    李承泽沉思片刻,自嘲地笑道:“我亦不知该如何是好,恐怕会与他今日境遇相似。然而,在这天下之争中,不进则死,若他主动放弃了前两条路,那或许应退得更彻底些。若我处于他的位置,此时,我定会入宫请辞,无论是监察院还是内库,总得有个决断……”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从理智出发,他应当表现得更为和缓,暗中向我靠拢。”

    叶灵儿凝视着他,李承泽认真地说:“这是最明智的选择,我相信他心中也明白。我,是愿意接纳他的,而他的姑母,毕竟是他妻子的母亲,有了晨儿这层关系,或许能够化解前嫌。”

    叶灵儿摇头叹息,她深知自己的家族,远在定州的军队,早已因这桩婚事而成为了夺嫡之战中的一枚棋子。若范闲加入其中,局势将更加复杂。然而,她不愿过多理会这些纷扰,只觉头痛欲裂,紧蹙眉头。

    刘域冥静观叶灵儿与李承泽的交谈,并没有说话,她知道,叶灵儿背后的叶家是庆帝给李承泽的催命符,可叶灵儿不知情,叶家,一直忠于皇帝。她只是……被放弃了的罢了。

    李承泽站起身,望向窗外淡淡的天光,若有所思地说:“范闲若不改变,日后必将陷入绝境。若他有勇气转变,或许眼下会遭受损失,但未来却能为他和范氏带来更大的利益和稳定的和平。这全取决于他的选择。”

    他最后有些无奈地低下了头:“不过,这两年来,范闲的行为早已证明他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所以我并不抱有此等奢望。”

    刘域冥稍微想了一下,如果她是范闲,将思路带进去了一下,她倒是有些明白范闲想什么,很简单,生恩不如养恩大,他自幼在澹州长大,即便历经两世,也是被范氏家族庇护成长。而在这皇城之中,处处充满了杀机和暗算,与其如此,他自然更愿选择一直守护着他的家族。

    李承泽所言非虚,他站在大局的角度分析,范闲归宗对他哪条路都不好走。但范闲是个利己主义者,他早已渴望远离朝堂纷争。而且,若想动范闲,北齐皇帝和海棠朵朵岂会坐视不理?按照当前局势发展,监察院与内库都将掌握在他手中,他又何惧将来被清算?他归宗,一是表明自己不会加入李氏族谱,无意争夺天下;二是为了报答范氏的养育之恩。

    然而,李承平真的会放过他吗?刘域冥看着李承泽一路走来,即便他不想争夺皇位,却也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其中。这已成为他的一种执念,所以刘域冥愿意陪伴在他身边。她看着李承平长大,深知这个年轻人不能轻易忽视。李承平的疑心只会日益加重,他待用完范闲后,真的会放过他吗?

    刘域冥摇摇头,不管他了,跟自己没关系,过了一会儿,刘域冥肚子咕噜了一声,将在沉思的两个人思绪拉回,刘域冥不好意思道:“晌午了,我饿了。”

    叶灵儿轻笑了一声,随后起身去厨房传膳了,坐在饭桌上的时候,刘域冥想了想就去了厨房了,过了不久后端了一碗紫苏汤出来放到叶灵儿旁边笑道:“紫苏汤,知道你爱喝,尝尝看,我稍微改了下配方。”

    叶灵儿惊讶了一下,李承泽看了一眼刘域冥后问:“你煮的?”

    刘域冥解释道:“对啊,煮饭我可能不太行,但煮个汤总该能做好吧。”她夹起一筷子菜,自得其乐地吃着。

    李承泽给了叶灵儿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后自己也吃了起来,叶灵儿有点犯嘀咕了,这是要喝呢还是不喝呢。最终,在刘域冥期待的目光下,她还是喝了一口。出乎意料的是,这碗汤比她之前喝过的更加美味,甜度适中。

    “好喝吧?”刘域冥笑着问道。叶灵儿点点头,将整碗汤一饮而尽。李承泽见状也想尝尝这汤的味道,却被刘域冥拒绝了。他并未在意,但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刘域冥见状,便给他夹了些其他菜肴。

    起初叶灵儿并不明白为什么刘域冥不给李承泽喝她改过的紫苏汤,直到后来,一切尘埃落定,范闲看过方子后她才明白这其中的深意——那是这个姑娘对另外一个姑娘的呵护。

    年初十,大皇子设宴款待宾客,范闲与刘域冥皆受邀出席。刘域冥在后花园中欣赏湖光山色。湖面虽不大,但今日天气较昨日更为晴朗,薄冰破碎,湖水波光粼粼,倒映着天空中的淡淡灰云,仿佛无数宝石镶嵌其中。

    而那花厅则设计得尤为精巧。临湖的三面黑木窗格密封得极好,内部悬挂着挡风的棉帘。在正中间约摸半人高的位置,开了一道细狭的口子,上面镶嵌着内库出产的上等玻璃。

    这样的设计既能让贵客们免受湖上寒风的侵扰,又能让他们尽情欣赏湖光山色。透过窗户,冬日的美景再次映入眼帘,每一处细节都透露着别致的韵味。刘域冥不经意间转头,只见范闲与大皇子并肩走了进来,她随即收回了目光。

    当范闲步入花厅时,已有三人迎上前来,正是李承泽与弘成兄妹二人。而另一人则静静地坐在椅上,目光始终未曾从李承泽身上移开。范闲瞥向刘域冥,惊觉这人,竟也有如此柔和的一面。

    柔嘉郡主热情地呼唤着婉儿姐姐,婉儿则亲切地回应着二哥,弘成则亲昵地称呼范闲为安之。他们围绕着湖景,品尝着南方送来的贡果,谈笑风生,仿佛这京都的纷扰与他们无关,仿佛范闲与李承泽就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这或许是皇族子弟与生俱来的能力吧。

    范闲一边聆听众人的对话,一边在心中感慨。他深知李承儒设宴的用意,也忧虑弘成是否会重蹈李承泽的覆辙。尽管范闲擅长伪装与应对,但面对这种场合,他仍然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于是,他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在距离花厅不远的一处小院角落,仆人将他带到了这里。范闲一惊,看着从里面出来的那位姑娘家,那位眼睛亮若玉石,没有一丝杂质的姑娘家。

    范闲示意仆人离开,看着叶灵儿惊愕的神情,手还放在裙襦腰间的叶灵儿,又好笑又好气说道:“姑娘家,也不注意一下仪容,不知道在里间整理好了再出来?让下人瞧着像什么话。”

    叶叶灵儿掩嘴一笑,回应道:“我就这模样,师傅……”话一出口,两人同时愣住,陷入了沉默。一年未见,叶灵儿已为人妻,贵为王妃,不再是当年那个缠着范闲打闹的刁蛮小姑娘。而范闲,还能是她的师傅吗?

    “陪我走走。”范闲伸出右臂,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叶灵儿看着他,脸上露出笑容,回头望了一眼那院角的房间,戏谑道:“怎么这时又不急了?”

    范闲大笑:“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

    叶灵儿走上前来,与他并肩而行。她偏着头,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好奇地问道:“师傅,花厅里的谈话就那么让你不自在吗?”

    再次听到“师傅”二字,范闲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怔了怔,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回答道:“你也知道,我向来不习惯那种场合。”

    “在江南过的怎么样呢?”叶灵儿缩着肩头,跟在他的身旁,说道:“知道师傅回来的路上出了事,本来应该去看您,但……”

    并非欲言又止,而是无奈地将话语咽下。整个庆国上下,都在探寻山谷狙杀案的真相,想要找出刺杀范闲的真凶,而众多目光曾经聚焦在李承泽的身上。

    当叶灵儿得知范闲遇刺的消息后,心中难免震惊与担忧,甚至曾私下询问过李承泽。尽管得到了他的保证——山谷之事与他无关,而且,府上的那位姑娘也明确表示,此事与李承泽无关。在当前的局势下,叶灵儿作为王妃的身份,确实不便亲自前往范府探望。

    范闲微笑着,自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这人皮糙肉厚,哪会这么容易出事?”然而,他伸出的手突然僵住,随即自嘲地收回,意识到对方如今已是王妃之尊,自己说话做事都要有个分寸才是。

    两人一边闲聊着分别后的种种,一边沿着王府冬林的小径漫步至湖边。范闲轻声问道:“婉儿也有段时间没见你了,她前些天还念叨着你。对了,那姑娘在府上……有没有……”

    林婉儿与叶灵儿在出嫁前,曾是闺阁间最好的朋友。然而,如今两人分别嫁给了庆国年轻一代中最不能两立的二人,这让她们的关系陷入了极大的困扰。

    叶灵儿略带伤感地说道:“我也想她。”随后,她又轻笑道:“你是在担心那姑娘会伤害我吗?放心,她不会的。她并无此意。虽然我与殿下并无夫妻之实,但他待我不薄,那姑娘也时常来找我玩,陪我解闷儿。我们相处得还算融洽。她是个可爱的姑娘。”

    范闲瞧着叶灵儿的神情,倒是做不得假,难道真是他猜错了。刘域冥并没有什么害人之心。

    “平时没事儿就来府上玩。要是你不方便出府,我送她去王府看你。”范闲温和道。

    叶灵儿叹了口气,在一株光秃秃的冬树边站住了脚,望着范闲幽幽问道:“师傅,我是真不理解你们这些男子,包括他也一样,说的话都这么相似,让听着的人总以为,你们之间从来没有什么事情一般。”

    这话中的那个他,自然说的是二皇子。

    范闲笑了笑,说道:“男人间的争斗与你们姑娘家的情谊又有何干系?”

    “没关系?”叶灵儿的性情直爽,仰着脸说道:“难道让我和婉儿中的任何一个成为寡妇后,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自在地说笑吗?我与他虽无夫妻之实,但我毕竟是他的王妃。”

    范闲怔住了,半晌后苦笑说道:“那依你的意思如何?”

    叶灵儿沉默地站在树旁,许久后叹了口气。她心里清楚,很多事情并非她能左右。作为叶家的女儿,在出嫁前,她可以身着如火红衣,驰马于长街之上,让京都百姓都熟悉她的面容,不在乎御台们的议论和父亲的怒意。因为她是叶灵儿,但叶灵儿对整个庆国而言,又能算什么呢?

    “我在江南遇见了你叔祖。”范闲微笑着转移了话题,叮嘱道,“不过此事并未广为人知,你切勿外传。”

    “知道了。”叶灵儿略感惊讶,“那老头儿跑去江南做什么?”

    这下轮到范闲吃惊了:“你叔祖好歹也是位大宗师,你就这么称呼他?”

    叶灵儿撇撇嘴道:“他年年都在外面晃荡,偶尔回家也不带什么好东西。我喊他老头儿,他能有什么意见?”

    范闲笑了笑,从叶灵儿的这番话中,他确认了叶流云与叶家之间的深厚情谊。叶流云虽名义上在周游世界,但回家的次数并不少,否则年纪尚轻的叶灵儿也不会如此亲切地称呼他。

    两人沿着湖畔继续前行,自从叶灵儿成为王妃后,她便鲜少有机会抛头露面、与人争斗为乐。在府里,吴姑娘跟着李承泽忙前忙后的,即使偶尔与她对练,她也不尽全力,那还不如不打呢。

    今日与师傅偶然交手,虽然只是片刻,但叶灵儿却感到兴奋异常。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后,她忽然说道:“师傅,我爹准备回京了。”

    “老军部的那些人现在都很讨厌你。”叶灵儿似笑非笑望着他。

    范闲一怔,明白她是在提醒自己什么。他摇头苦笑,深知即便自己权势滔天,但只要军方依然站在对立面,叶家、秦家等势力仍然存在,他就无法对二皇子造成根本性的打击,也无法彻底消除二皇子争夺皇位的强烈欲望。叶重回京只是述职,但他及其背后的叶流云,因叶灵儿的关系,已成为了二皇子的支柱。

    “好不容易消停几天,我可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什么坏消息。”范闲无奈地说道。

    叶灵儿沉默片刻后,认真地说:“师傅,无论如何,我始终是叶家的女儿,我会站在父亲和他那一边。”

    范闲顿了顿,思虑良久后极其认真说道:“这是很应该的,相信我,我说的是真心话。”

    叶灵儿眼中闪过一丝难过,她知道范闲的话发自肺腑,也更加明白彼此之间的立场难以软化。

    “你看,这湖面上的冰总会融化的。”范闲忽然笑着说道,“这人世间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叶灵儿展颜一笑,眸子里散发着如玉石一般的清净可喜光彩,重重地点了点头。

    湖对面不远处便是开着窗户的花厅,可以看见那几人正在里面谈笑风生。

    范闲指着那边对叶灵儿调笑道:“我们在湖这边闲逛……确实有些不合体统。若是让那阁子里的人瞧见了,恐怕会笑我们不懂规矩。说不定会胡言乱语些什么。“庆国虽民风开放,但男女单独相处,仍旧被认为有些许不妥,叶灵儿的脸色微显尴尬。

    在花厅之中,一扇半人高的窄窗敞开,湖面上的寒风悄然吹入,却被暖炉化作一股清新宜人的春风。厅内的皇族男女们原本漫不经心地谈论着幼时的趣事,后来却有人抢先注意到了湖对面的那一对男女。

    大王妃轻启朱唇,微笑着说:“瞧,那边究竟在做什么呢?“

    李承儒举目望去,脸色略变,旋即笑着解释道:“那小子一向以灵儿的师傅自居,只怕又是在教训人了。”

    大王妃微微一笑,余光不经意间扫过李承泽的脸庞。

    此时李弘成端着一杯酒,醉醺醺地凑到窗边望去,正看着范闲与叶灵儿驻足湖畔说话的情景,不由笑道:“这两个家伙,别看现在和气生财,说不定下一刻就要动手了。“

    柔嘉也好奇地凑上前来,满脸羡慕地说道:“我也想向闲哥哥学功夫,可他偏不依,真是不公平。”

    此时花厅内所有人都在看着湖对面的那双年轻男女,偏生李承泽和林婉儿凑在一处就着点心轻声说着话,似乎根本不在意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刘域冥则是抱着个果盘,盘着腿一边吃一边听着李承泽和林婉儿聊天。

    大王妃回头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禁生出些怪异感觉来,暗想难道这二位心里就没什么想法?那个姑娘她跟自家夫君打听过,是二皇子的人,那,叶灵儿不介意吗?大王妃微微摇摇头,她心里是挺喜欢这姑娘的,只是……

    大皇子望着湖对面,轻轻摇头,低声说道:“叶家的丫头嫁了人,还是这么喜欢到处胡闹。老二,你在府里得多管管她……还有这范闲,也是。“他虽有些不悦,但也不想过多干涉。

    李承泽此时正蹲在椅子上缓缓嚼着东西,含糊不清说道:“这有什么好管的?在王府里憋了这么久,想打人想疯了,天天缠着慈恩打架,慈恩呢,又不能真的把她打伤,她只能憋着。范闲在这儿正好当当沙袋,免得我两在府上吃亏。”

    他身旁的林婉儿点点头,说道:“两个大人,偏生生就了小孩子脾气,哪次见面最后不要大打出手?别管他们,由他们打去,一会儿就打回来了。不过,姑娘,你居然武力这么高。”

    “对啊,不然我怎么被范闲挑做护卫去了。我快憋死了,我一放松,叶灵儿就察觉出来了,让我尽全力打,我哪敢。”刘域冥一边吃一边说。

    “那姑娘在府上都跟灵儿比试什么?”林婉儿好奇道。

    “很多……”刘域冥眼睛发亮,随后跟林婉儿绘声绘色地讲,李承泽见状就不说话了,只是蹲着在椅子上看着他两聊天。

    李承儒夫妻二人听着这些对话,面面相觑,心中不禁疑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话音未落,众人再次将目光投向湖那边,只见叶灵儿紧握拳头,紧追不舍的范闲则狼狈不堪地逃窜着。

    李承儒忍不住笑出声来,心想:天子之家也有如此闹腾和乐趣的一面啊。有了范闲和叶灵儿这两个另类人物的存在,王府的生活似乎变得更加丰富多彩了。

    打闹之事看久了便觉索然无味,众人重新回到了谈话之中。李承泽接过刘域冥递来的手帕随意地擦了擦手,突然兴致勃勃地问道:“公主殿下,我一直很好奇,贵国的陛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心思细腻的人不止范闲一个,大王妃明显也很受落于李承泽的这个称谓,微笑着分享了一些关于北齐小皇帝的逸闻趣事。当范闲狼狈地逃回花厅外时,正好听到了大王妃的讲述,他怔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