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泽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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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刘域冥今天晚上的愤怒达到了极点,她全然不顾993给她施压的几倍的痛苦,她要杀了范闲的心情攀到了顶峰,身上带着血拉着一把弓闯进了抱月楼的花厅中,直接拉开弓搭上箭对着范闲,射出了一箭,但因剧烈的疼痛偏了准头,射到了地板上。

    在场的人终于反应了过来,看向刘域冥,大皇子身体本能地挡在范闲前面:“吴慈恩,你在干什么,老二,你的人还不赶紧管管!”

    “干什么?!杀人啊,看不出来吗?!”刘域冥抽出箭重新搭在弦上对准大皇子。

    李承泽看着她浑身是血的闯进来有些讶异,眼底夹杂着心疼。看到刘域冥将箭矢对准大皇子,李承泽知道她是想对着范闲,但现在大皇子挡在前面,那她就不能举起弓箭。

    李承泽上前制止了刘域冥:“小家伙。”

    “殿下,他们,全死了。我没救回来。”刘域冥听到声音后缓缓望向李承泽,声音有些哽咽,眼眶发红。

    李承泽知道,她肯定尽力了,她的心现在肯定很痛,亲眼看着自己教出来的人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她该有多痛。李承泽上前抚上她持弓的手柔声道:“我知道,小家伙,你已经很好了,听我的,把弓给我,好不好。”

    刘域冥虽然还处于愤怒状态,但手上的力度已经松了下来了,大皇子看到刘域冥的弓箭已经被李承泽拿走了,他也就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范闲,我要杀了你,你特么的是你自己的问题关我那帮兄弟什么事情,山谷狙杀跟李承泽没关系,我都跟你解释了多少遍了,你到底有多恨他,他就伤过你一次,而你呢,伤了他多少次了,这次你又有什么资格把怨气都撒在李承泽身上,我都说了,不是他做的了。”刘域冥满腔恨意看着范闲道。

    “谁让他撞枪口上了。”

    “范闲,你真TMD虚伪,世人道你重情重义,我呸,你个自私自利的利己主义者,你别特么的逗了,你的应激怎么不对准那高位上的人呢,只会拿别人开刀。死的那十几个人是你的下属,死的那八个就不是我的兄弟吗,我挑的人。亲自训练的人,投入了多少。你说杀就杀了,就为了你那疑心,我的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欺负的。”刘域冥一边打一边说,出手越来越重,谁都拦不住。

    打了差不多有十几分钟吧,最后的结果是,刘域冥在993强于平时六倍的强压疼痛下最终晕了过去。

    李承泽看着晕撅过去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刘域冥怜惜异常,掏出手帕帮她擦去手上的血迹,将她搂紧看向范闲:“你害怕了。”

    范闲顿了一下。

    “你若不怕,今夜何必做这么大的动作?”李承泽轻柔说道:“只有内心畏惧的人,才会像你今夜这样胡乱出手,你杀我家将,捕我心腹,难道对这大局有任何影响?”

    范闲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平静了下来,说道:“此间无外人,直说亦无妨,你的手下,今天被我清干净了,但是……你没有证据,就如同先前说过的那般,山谷狙杀的事情,我也没有证据,可是你们依然做了。”

    “山谷狙杀的事情,我不知情,我未参与。”李承泽盯着范闲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

    范闲摇摇头:“那牛栏街的事情呢?小白兔被扇了太多次耳光……我承认,山谷的事情我至今不知道是谁做的,但这并不妨碍我出手。”

    他低头说道:“四面八方都是敌人,既然不知道是哪个敌人做的,我当然要放乱箭,如果偶尔射中正主儿,那是我得了便宜,射中旁的人,我也不吃亏,也是占便宜。”

    “牛栏街……”李承泽薄唇的笑容里闪过一丝苦涩,“几年前的事情,想来,也就这么一件事情,你却一直记到了今天。”

    范闲抬起头来,平静说道:“我是一个很记仇的人,而你也清楚,这件事情,和记仇并没有太大关系,你一日不罢手,我便会一日不歇地做下去。”

    没有大臣在场,没有太子在场,范闲与李承泽这一对气质极为相近的年轻权贵,说的话,也显得是如此的直接、干脆,都是心思纤细的人,知道彼此间不需要用太多的言语遮掩。

    李承泽深深看了范闲身边的李承平一眼,忽然开口说道:“有时候,本王会觉得人生不公平……不说崔家明家那些事情,只说这宫中,我疼爱的妹妹嫁给你做了妻子,我自幼友善的两位兄弟,如今却都站在你这一边。”

    李承泽抬起头来,那张俊秀的面容里夹着一丝隐怒:“如果是本王能力不如你倒也罢了,可是……这只不过是因为一些很荒唐的理由,一些前世的故事,而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如果父皇肯将监察院交给我,难道本王会做的比你差?如果父皇肯将内库交给我,难道本王就真没有能力将国库变得充裕起来?修大堤,你我都不会修,你我都只能出银子……安之啊安之,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毕竟我才是正牌的皇子。”

    范闲沉默了许久,心知自己在庆国这光怪陆离的一生,如今所能获得的这种畸形权势……全然是因为当年那个女人的遗泽,当然,那个女人也为自己带来了无数的麻烦与凶险。李承泽所言,其实并非全无道理,若自己与他易地而处,自己不见得比他做的更好,李承泽不是没有能力,而是一直没有施展能力的舞台。

    他缓缓说道:“世事从无如果二字。”

    “不错,所以你如今左手监察院,右手内库……”李承泽微微讥讽说道:“如此大的权势,想来也只有当年令堂曾经拥有过……所以,你现在提前开始怕了。”

    范闲的面容再次僵了一下。

    李承泽平静说道:“你想过将来没有?你今日究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他眼光微转,看了李承平一眼,笑道:“我皇室子弟,没一个是好相与的,你自己也是其中一属,当然明白其中道理。”

    李承平低着头,根本不敢插话。范闲知道老二并不是在危言耸听,只是他有自己的打算与计划。

    李承泽淡淡说道:“你是真的怕了……想一想你现在这孤臣快要往绝臣的路上走,日后不论是谁登基,这庆国怎么容得下你?怎么容得下监察院?”

    范闲平静听着。李承泽继续说道:“你之所以怕,是因为你是聪明人,你知道你如今权势虽然滔天,却只是浮云而已,甚至及不上一张薄纸结实。”

    李承泽叹息着:“因为你手头的一切权力,都是父皇给你的,只需要一道诏书,你就可以被贬下凡尘,永世不得翻身……父皇虽然宠爱你,但也不是没有提防你,这几年任何路子都由着你在闯,却绝对不会让你染指军队,其中深意,想来不用我提醒。”

    最后李承泽总结道:“正因为你怕了,所以你要……自削权柄!”

    大皇子喝了一口酒,冷漠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兄弟像两只斗鸡一样说着话。

    范闲沉默了很久,没有接他这句话,只是轻声说道:“权力本是浮云。这天下何曾有过不败的将军,不灭的大族?殿下是皇子,心在天下,我却只是臣子,我要保我自身及家族康宁……”

    李承泽截住他的话头,冷冷说道:“本王知道,你堂堂诗仙,向来不以皇室血脉为荣,反而刻意回避此点。但你扪心自问,若不是你厌恶的皇室血脉,你岂能活到今日还能活的如此荣光?”

    一座四兄弟,二人沉默,二人对峙。

    “放手吧。”李承泽诚恳说道:“你的力量其实都是虚的。你不敢杀本王,便只能眼看着一天一天地过去,而你却一天一天地危险。既然你已经察觉到了这点,为什么不干脆放手的更彻底一些?以你在这天下的声名,你是婉儿的相公,你是父皇的儿子,你是北齐的座上客……谁会为难你?谁敢冒着不必要的风险为难你?慈恩说过,叶灵儿也说过,你最喜欢周游世界,那何必还困于这险恶京都,无法自拔?”

    范闲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手指头缓缓捏弄着酒杯,开口说道:“殿下,先前便说过……我与你的想法是一样的。”

    他抬起头来,面上容光一湛,望着李承泽平静说道:“一年前在这楼子外的茶铺里就曾经说过,你不放手,我便要打到你放手,而且事实证明了,如今的我,有这个实力……茶铺里的八家将,你再也看不到了,这就是很充分的证明。”

    听到茶铺二字,李承泽面容顿时一凝,想到了一年多前的秋天,在抱月楼外茶铺里与范闲的那番对话。其时的对话,是发生在王爷与臣子之间,而一年过去,范闲的权势像吹气球一样地膨胀起来,最关键的是,两个人的真实身份也逐渐平齐了。

    “我为何放手?”李承泽有些神经质地自嘲说道。

    “殿下中了长公主的毒,我来替你解。”范闲一句不退,冷漠说道:“当初的话依然有效,殿下何时与长公主保持距离,真正放手,本官许你……一世平安。”

    “你凭什么?”李承泽认真地看着范闲的眼睛,“难道就凭监察院和银子?”

    范闲摇摇头,说道:“不凭什么,只是我欠婉儿一个承诺,还有,你怀里的那姑娘,她曾跟我说过她想与你长厮守,今夜之事,殿下应该心中清楚,我便是要清空殿下私己的力量,将你从这潭烂水里打将出来。”

    李承泽一想到今夜自己所遭受的巨大损失,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那抹凄寒,怒道:“为什么是我?父皇不止我一个儿子,你不也是!”

    “我没有一丝野望,我只是一位臣子。”范闲说道:“再过两天,殿下便会知道我的诚意。至于其余的殿下,一位是我的学生,我会把他打乖一些,大殿下更喜欢喝酒,太子我不理会,只好针对您了……您说的对,这血脉总是值得尊重一二的,所以我会尽一切力量阻止那种可怕的事情发生。”

    李承泽心头一寒。屏风有一个缝隙没有挡好,冬日里的寒风开始在抱月楼内部缓缓飘荡。范闲最后说道:“请殿下牢记一点,陛下春秋正盛,不希望看见这种事情发生。”

    李承泽抱着刘域冥离开了抱月楼,他的脸色有些异样的冷漠。不论在这一番谈话之中,他获取了何样的信息,对于范闲的宗旨有几分信任与畏惧,但是今夜的事实已经证明了许多。

    他在京中的势力已经被范闲毫不留情地连根拔起,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坚决地依靠在长公主那边,一条就是如范闲所想,老老实实地退出夺嫡的战争。

    没有实力,拿什么去争?但他心里也明白,事态这样发展下去,如果范闲今天晚上没有扫荡自己的势力,那么在不久的将来,要不是庆国陷入一场动荡之中,要不就是自己会被无情地清除。

    但他不会对范闲有丝毫感激的情绪,因为范闲逼着他上了绝路。

    李承儒与范闲说了几句话之后,也满脸忧色地离开了抱月楼,同时还带走了李承平。皇室几位兄弟间的谈话并不怎么愉快,而老三要回宫,他身为禁军统领顺路带回去比较合适。

    此时夜渐渐深了,如果天上没有那些厚厚的雪云,一定能够看到月儿移到了中夜应该在的位置。

    范闲没有离开抱月楼,窗外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京都府与守备师的人都撤走了,抱月楼今日歇业,姑娘们也早早睡了,只留了几个机灵的人在侍候他。

    楼内红烛静立。范闲让石清儿准备了一桶热水,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

    洗完澡后,他搓着有些发红的脸颊,问道:“大皇子这两天有没有去羊葱巷?”

    石清儿在一旁听着,知道大老板说的是那个胡族公主的事情,摇了摇头,正准备上前服侍他穿衣服,却被他挥手唤了出去。

    不一时,桑文进来了,这位温婉的抱月楼掌柜,微蹲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贴身内衣穿好,手指从他匀称的肌肉表面滑过,不由微微一怔,却不敢多有动作,又仔细地将仅三指宽的暗弩系在了他的左手小臂上。

    穿上靴子,将黑色细长的弩首插入靴中,桑文站起身来,对范闲的服装进行最后的整理,保护那件黑色的监察院官服遮蔽住了范闲每一面可能受到伤害的肌肤,才点了点头。

    范闲微微一笑表示赞赏,确认了身上的药丸没有遗失,拍了拍桑文的脑袋,往房外走去。

    抱月楼的三重皮帘被掀开,一应主事人恭恭敬敬地送范闲出了门口,他此时已经将莲衣的后帽掀了起来,套在了自己的头上,让阴影遮住了自己清秀的面容。踏下楼外的石阶,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沉沉的夜,似乎是想确认呆会儿会不会下雪。

    “大人,八家将少了一个人。是……吴姑娘……”

    “追。”

    “是!”

    马车驶了过来,他摇摇头,示意自己要走一走,便当先向着东面行去。

    李承泽抱着昏迷的刘域冥回到了他的房间,将她身上的衣物换掉,深夜叫来了府医为她诊治,发现她只是力竭没什么问题后,瘫坐在从客厅搬来的一张椅子上。

    李承泽抱紧了自己,看着闭着眼的刘域冥,他突然之间觉得很冷,钻进被子里,抱着刘域冥,刘域冥浅浅地体温传到了李承泽的身上,这个时候的李承泽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李承泽握着刘域冥的一只手,两枚鸢尾兰戒指在烛光中泛着光泽,随着主人相握着的手带上了些许温暖,李承泽移了移脑袋,将耳朵贴着刘域冥的胸膛,听着她胸腔传来的平稳又有力的心跳声,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屋外,叶灵儿看着李承泽拥着刘域冥安然入睡时,她莫名的并不觉得吃醋,反倒觉得有些可怜他们,周围的环境就像刀光剑影向他们蔓延,只要一点点错误就会粉身碎骨,他们就像两只修罗,在这片阴诡地狱里,互为后盾,互为温暖。

    叶灵儿不是个傻的,她从还未出嫁前就听过这姑娘的名头,二皇子跟这位吴慈恩吴姑娘形影不离,而且他两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整个庆国高层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是皇帝陛下的意思很模糊,所以才没进一步。

    在吴慈恩的及笄礼未出现之前,都说那女侍卫是觊觎那高高在上的皇子,但那场及笄礼出现之后,当吴慈恩头上戴着刻着二皇子名字的银饰出现的时候,打了全京都权贵们的脸,这姑娘并不是单相思,二皇子亦属意于那侍卫。

    而且大婚第二天,她看到李承泽手上多了一个她不认识的东西,那个时候尚且可以当做是他的爱好来看,那姑娘回来后并没有回王府,但进宫请安时她的师傅也会进宫,她看到了那姑娘手上也有一枚这样的东西时她就明白了,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独有的东西。

    叶灵儿看了许久后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虽然传言二皇子与王妃恩爱异常,琴瑟和鸣,但只有当事人知道,一个不愿嫁,一个早已心系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