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破局
认真听完我对整个事件的复盘,老高用手撑起额头,仿佛思索着什么要紧的事情。
“怎么了?”
我察觉到他的焦躁与不安,在他周围似乎弥漫起诡谲的气氛,让人即使接近也无法一探究竟。
“那个卢老板呢,你和他说了什么?”
见老高没有回应,谷雨于是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
“卢老板么……”
我眯起眼睛,那道诡谲的微笑再次浮现在眼前。
“不重要,”我伸出手在面前空中摆了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听罢,谷雨简单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现在打算回家了?”
没有立即回答,我把头转向此刻一言不发的老高:
“到底怎么回事,说说?”
他抬起头,眼中交揉着几分迷茫与憔悴。虽然不同,但这让我想起两年前老高扛着麻袋来到我家的情景。
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然后又淡淡地吐出。
“老白……你们走吧,我留下来。”
我和谷雨同时看向老高,投以不解的目光。
“怎么了?”
维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他自顾自摇摇头,两眼仿佛望向并不存在的远方。
“让我一个人想一想……我要好好想一想……”
说完,老高背对我和谷雨,径直走向房间尽头的阳台,拉开门跨步走了进去。
随着推拉门啪的一声打在墙上,我望向那张朦胧的玻璃屏障,表情不由凝重起来。
“白玢,房间里真的没有摄像头吗?”
“瞎想什么……”
过了约莫十多分钟,老高推门从阳台里走出来。我和谷雨正坐在床边吃面包。
“想清楚了吗?”我吞下一口面包。
他缓缓向前走动,和我们隔着一张床坐下来。
“假如……我是说假如,”老高开口道,“我有一个麻烦,很棘手的那种,奋不顾身什么的倒有点夸张,不过……你会不会尽力帮我?”
“不违背基本道德的话,我一定尽力帮你。”
“哼哼,我猜也是……”老高抻了抻胳膊,整个人瘫倒在背后的床上,“不过终究还是我自己的事儿,不该搭上你们。”
“虽然那个神棍原先找的是你……但出于某个原因,我要去他说的那个地方看看。”
老高在床上把头扭过来,神态相较于先前轻松了许多。
“不行,”我对上老高扭过来的视线,摇了摇头,“虽然不清楚你怎么想,但是这件事不行。”
老高轻哼了一声,把头重新摆正面向天花板。
“你怕这帮人针对我?”
“他们一定会。”
“无所谓,能把我怎么样,冲进房间来把我杀了?”
“老高,我是很认真地在劝你。”
“你以为我是开玩笑吗?”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我和老高僵持着谁也不再开口。
“算了,”我站起身招呼谷雨,向前走了几步,拎起门口地上的行李,“你想清楚就行。”
谷雨应声也站起来,把剩下的一个面包放在老高的床上。在我和谷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平躺在床上,不说一句话。
“有事就打电话找我。”我右手已然搭在门把手上。
“老白,”他叫住我,仍然不从床上坐起来,“我这次回来找你没带手机……”
我脑中忽然闪过昨晚向老高索要手机的情景,当时一心执着于报警,居然忘记对此事提出疑问。
从山西大老远跑回来怎么可能不带手机,老高现在虽然看起来五大三粗,但实际上并不是粗心的人。
我回过头,不解地望向他。
“我在备忘录里写了一些重要的东西,是专门写给你看的,”他顿了顿,然后接着说,“我把手机放在租房卧室的抽屉里,有空的话,大概一周之后吧,拜托你去山西一趟。”
“我是说……如果我没回来。”
我仔细端详躺在床上的老高的脸,企图看清他此刻的表情。然而他只是睁着眼睛看向天花板,此外没有多余的神情。
“……没问题。”
“多谢。”
我推开房门,和谷雨一起按下电梯,等待。
怎么又想起那个行尸走肉般的背影了。
随着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我和谷雨并排径直走过奢华气派的大厅和走廊。整个一楼十分安静,除了前台边坐着的一个工作人员以外再无旁人。
所以当口袋中震耳欲聋的老年机电话铃声响起时,回声充斥了整个大厅,我竟从中隐隐地觉出一丝恐怖来。
我忙从兜里掏出老年机,谷雨也凑上来,当他看见屏幕上“许医生”赫然三个大字时,也不由微微地怔了一怔。
怎么会这么巧,恰好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
“我说房间里有摄像头吧……”
谷雨吞了吞唾沫,不安地看着我。
电话的铃声越来越大……
或许是由于房间里的环境太过阴暗冷寂,脚边从茶几上传来的微弱震感于是变得格外明显,我愣了愣神,紧抓着绳索的双手有稍许轻微的颤抖,汗也从手心当中不断地渗出。
不久前,我解开了捆在椅子背后的绳索,并在松垮的绳结上留下一根绳头紧紧握在手里,只要稍稍拉动,我将从束缚我的麻绳中彻底获得解放。
我于是一边叙述半个月前的经历延缓时间,一边暗地里丈量四周,寻找用来反击的武器——然而近处并没有合适的道具,唯一可以利用的只有茶几上那把菜刀,但对于趁男人做出反应之前将它拿到手,这件事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只能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我手握麻绳一端观察男人的动作,寻找破绽。
察觉到来自茶几桌角的振动后,我停止讲述向震源处察看,桌上放着一个屏幕显示来电的手机。虽然很难听到手机来电时发出的振动声音,但如果在此时接触茶几,就会感到强烈的震感。
坐在对面的男人掸了掸手里的烟,气定神闲地斜眼瞥向手机,有种冷漠的气派。也许原本并不想对此来电给予理会,但在仔细看清屏幕上所显示的来电联系人后,眉毛不耐烦地微微皱起,然后他站起身,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在他拿起手机时,我隐约看见他对来电人的备注:
“成”。
男人背过身去,用手机紧贴左耳,小声地作出对电话那头的应答。他很明显不希望我听到有关他们的对话内容,但由于依旧对我抱有警惕,没有走得太远。
机会来了。
此刻我早已什么都不在意,满脑只想着如何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对面前这个恐怖的变态进行反击。
我仔细丈量自己和菜刀的距离,对拿到它所需的时间进行了大致的估算,虽仍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就此放手一搏。
我猛地用左手抽开绳结,捆紧在身上的麻绳顿时松垮着散开,这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与畅快,来不及多想,我一边迅速地从椅子上站起,一边用右手以最快的速度向菜刀摸去。
注意到从背后传来的巨大响声,男人猛地回头,眼神瞬间如虎豹般冷冽而凶狠,他迅速扔掉手机和香烟回转身子,动作仿佛一道幻影,无声迅疾,唰的一下抢先将菜刀夺在自己手中。
我被他鬼魅一般迅疾的动作吓了一跳,转而变得慌张起来,恍惚间顺手抄起茶几上一个铜色的金属容具——里面放着抽纸——用力向他砸去。
大概是动作太过猛烈的缘故,男人在夺得菜刀后的一瞬立刻失去平衡,用手撑住茶几一角才所幸没有跌倒下去。来不及站起身,金属容具已然砸在男人的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虽然没有因为剧烈的痛感而发出声音,我仍然能看出这一击对他所造成的不可言说的重创。
我迅速离开背后的椅子,上前绕到他身后,扣住他持刀的手臂,用力按住他的头和肩膀,心中仍旧忐忑十足。
“别动。”
男人全身忽然爆发出极大的气场,我对他的控制瞬间仿佛粘着的蛛丝一般微不足道。他狂暴地甩开我的双手,左脚飞踢在我的肚子上,直接把我踢出去二三米远。
我强撑着从地上微微坐起,觉得五脏六腑顿时全部搅在一起打成了结,剧烈的痛感遍布全身。
在试图控制男人时,由于不清楚对方的水平,我几乎用上了全部的力气,双手扣得很紧。然而还是被这个变态一脚踹飞了出来,即便是在过去的训练当中,我也从没见过如此可怕的对手。
这时我忽然意识到左手紧握着什么东西,手感很奇怪。
扭头看了看,是一团黑色的东西,怪扎手的,一时不能分辨究竟是什么物体。我于是凑近去看,若隐若现的月光下,这东西闪着光,看起来光滑透亮。
这好像是……一顶假发?
我猛地向茶几边男人的方向看去,他正蹲在茶几一角,捂着头,死死地瞪着我,一时也未缓过先前所遭受的创伤。
月光下,他的面庞如霜雪一般苍白,面颊两侧的头发参差不齐地散下来,映得那张雌雄莫辨的脸更加清秀。
注意到我向他望来的目光,他像要吃人似的,五官都扭曲起来。
“找死。”
她低声说,这分明就是女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