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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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城门

    确如谷雨所说,随着脚步的不断深入,空中的雾可观地淡了一些,在离城不到200米的范围内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墙的轮廓。等我们真正抵达那里,四周的环境全然变得清晰了许多。

    打眼望过去,除了这墙确实矮了点,其他部分都是一座标准城池的典范风格,除了……

    “这就是你说的城门?”

    我盯着面前这个再矮一点就和狗洞一样大小的窟窿看了半晌,差点笑出声来。

    谷雨站在墙根底下,伸手指向城墙的上端,我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与其他部分相比,这狗洞一样的窟窿上方所正对着的墙顶高了一截,整体看来却毫不突兀,反而很有艺术性。

    “你看,这一截凸出来的墙明显是特殊的,所以这下面正对着的就是城门,没问题嘛。”谷雨一脸无辜道。

    “对,没问题。”老高循着这段特殊的城墙根走了几个来回,不断用掌心尝试按压墙体,“谷雨说得没问题,这就是城门。”

    “啥?你俩逗我呢?”

    这窟窿边缘被挖得参差不齐,分明就是个稍微大了点的狗洞。

    老高嗤的一声笑出来:“我不是说这窟窿,我是说这位置确实是城门的位置。”

    我摊摊手:“可是这压根就没有门啊。”

    “说不好,老白,”老高退了两步,抱起胳膊,一手托腮做思考状,“这里也许原先有门,后来被拆掉了,也可能这墙上有个机关门。不过在这两种猜想中,我更倾向于后者。”

    “机关门?”我听着一愣,“用在这种庄重的场合?”

    “思维别那么固化,这里是蛮荒。”老高转过身子来面朝我和谷雨笑了笑,“门这东西,说到底就是一种工具。既然是工具,也分有用或没用的场合。”

    “门的用处……不就是进出么。”我随口囔囔道。

    老高郑重点点头道:“在我们所知的历史中,一个国家,一个城池,几乎无一不是需要通过与外界的交互来保证其生存的,侵略,扩张,和亲,通商,都是与外界进行交互,从而谋利的手段而已……封闭不出,终将受限于眼界;一味地拒绝外人进入,这样的国家也难逃一死。”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我向前走了几步,伸手轻抚城墙上的一层埃尘,“这个城市的人民不用走出来,也没人会闯进去。”

    真够讽刺的,还真像桃花源记里讲的那样……

    老高在我身后缓缓道:“在老子口中几乎不可能实现的设想,在我们那个世界里不可能存在的国邦,也许在这里曾经被实现过。”

    “小国寡民,邻国相望,”我微微点着头,“大概类似于……乌托邦。”

    “先不说什么乌托邦,”谷雨后退一步,仰着脖子朝城墙又望了望,然后他转向老高,“如果真有,那你说的机关门在哪?”

    我收了收神,也扭头看向老高。他搓搓下巴,抓着满头鸟窝似的头发,看上去也没什么头绪,嘴里结结巴巴嘟囔着什么,茫然四顾,显出恍惚的神情。

    “你不是胡说吧?”我冲他打趣道。

    因为历史无从考究,我也想象不来这城墙上到底会有什么样的机关。

    老高不耐烦朝我俩挥了挥胳膊,咂咂嘴道:

    “得,你甭胡猜。实话告诉你,我这都是从别人那儿打探来的消息,自己也没多少实战经验。”

    “那就不管了,”不等我作出反应,谷雨就拿伞指着那狗洞大小的“城门”,“我们就从这儿进去是吧?”

    眼下来看,这“狗洞”就是进入这座城池的唯一通道,别无选择,我们自然是要从这儿钻过去。我伸手拽住谷雨让他先站着别动,为了防止进入城池可能发生的各种风险,我们应该提前做好一些必要的准备和防护措施。

    假设这是一座废弃的城池,就像谷雨所说的一样,大街小巷渺无人烟,这样自然最好,我们也许能够很快找到歇脚的地方,为下一步行动进行部署;如果城里有人,好巧不巧我们三个又偏偏被本地人当成是不怀好意的侵略者,这是大概率事件,不得不提前思考。

    必要的防备绝对必不可少。如果我是这座与世隔绝城池中的百姓,某天看见外面世界的人突然闯进来,还真说不好会作出什么反应,在这方面《桃花源记》情节的参考简直没有意义。

    虽然就这墙上的狗洞无人修补,城墙上方也没人把守的情况来看,这城应该大概率早就荒废了才是。但忍不住往最坏处想,假使这城里有人,我们仨人端着武器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大概也是凶多吉少。

    我摇了摇头,迫使自己不往最坏处再想下去,于是转身看向老高,想问问他包里有没有什么不容易被人一眼看见的便携式武器,我们好带在身上。

    谁料老高正在我们身后把身子整个俯在地上,他单膝跪下,左手撑地,右手用大拇指仔细擦拭着粗糙的地面。

    难不成还真让这货找到了什么机关门?我于是走到跟前凑上去看。

    听见我的脚步声,老高没有抬头,他冷静地抬起右手的大拇指看了看,然后又把眼睛仔细地贴近地面。

    “你们俩过来看。”

    谷雨于是从城门口走过来,和我一起蹲在地上。老高伸手指着地面,对我们道:

    “你们看这地上,怎么有一层黑灰?”

    黑灰?我也俯下身子仔细瞧了瞧地上,还真有一层浅浅的的黑色粉末粘在地上,这种细小的粉末,如果不是老高俯在地上探找机关,兴许我们三人根本发现不了。

    老高匍匐着身子,又在附近地面上看了一圈,得出他的结论:“这一片儿附近好像都有。”

    “奇怪……这是什么东西?”

    看见我和老高长久蹲地不起去看那黑灰,谷雨率先站起身来,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老高抬头看向他,眯着眼睛:“你不觉得很蹊跷?”

    说完,他又拿脚蹭了蹭那地上的黑灰,却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这灰好像紧紧被粘在地上,不可动摇似的。

    “蹊跷……是蹊跷,但不用盯着它看这么久,”谷雨道,“我觉得不如先从这个洞里钻进去看看。”

    “有道理,咱们先进去找找地方歇脚。”我拍了拍裤腿也站起来,活动一下肩膀,决定先置黑灰不顾,准备钻入这个轮廓不太齐整的门洞。

    老高从背着的包里掏出三把小巧便携的手枪,我们一人一把带在身上,然后他带头走在前面,在城墙的洞口前小心蹲下来,探头观望了一阵子,在确认安全无误后,他灵活地从洞口钻了过去。我和谷雨于是先在墙外把老高身上卸下的包从洞口递了过去,随后也依次俯身穿过洞口。

    待我和谷雨二人都站定,老高重新背起他的背包,对我们说道:

    “再嘱咐你们两个一句,待会儿要是碰上预料之外的状况,你俩别急着往前冲,我打头阵。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或者危险的东西,我顶着,你们能逃就抓紧逃,不用顾及我的安危。你们俩,不要为了我的事情去送命。”

    “没问题。”谷雨回答得正式而乖巧。

    老高向他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转向我。

    我也冲他点头,让他放心往前走。

    与我所构想的一样,正对“城门”的是一条较为广阔的街道,街道两旁是稀稀疏疏排列的几座房屋——古代的建筑风格——看上去很破旧,几棵或生或死的树和藤条畸形地缠绕在房子周围,而淡淡的白雾笼罩着整座城市,颇有死气缭绕。

    “没人。”谷雨环顾四周,淡淡地道。

    看来是没人。如果是我住在这里,大概不会情愿待在这种满是尘土覆盖的房屋之下。这些颇有古色的房屋和街道,还有缠绕在它们周围的藤条,自然而然地呈现在我的眼前,仿佛踏入了古今时空错位的轨道,给了我以不小的视觉震撼。

    老高这时站在最前边开口问道:“你们说这房子是干啥用的?住人?总感觉不太像。”

    我看着面前这几座房子的排列方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答道:

    “走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一阵刺耳的尖鸣声忽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响起,听得我心里一震,立马摆出应对危险的架势,随即才尴尬地意识到这声音来自老高背上的背包。

    听到背后这阵刺耳的尖鸣,老高先是愣了愣,随后脸上立刻绽出收不住的狂喜,他高兴得跺脚,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窜到天上去。

    “我们来对了?”他站在原地,先是不可思议地反问,双手不协调地在空中挥舞,“我们来对了!”

    “来对了?”我看他疯癫的样子,心里莫名觉得放松下来,“你说什么来对了?”

    “陈爷就在这!”老高把背包卸下来,拉开长拉链,翻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黑盒子,连着一根长长的天线,看起来和卫星电话一个模样。这小黑盒子不断地发出锐鸣,仿佛报告一项重大的喜讯。

    “是这样……是这样,”老高嘴里喃喃道,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发笑,“陈爷一定是随身带着能发出高强度信号的玩意儿,但是在蛮荒外边,信号是隔绝的,搜救队不可能找得到他!只有我可以!这是他给我的提示,老白,谷雨,他就在这儿!”

    仅仅只找了两个蛮荒。可以说是刚刚找到正确的方向,就几乎直接得到了正确的结果,我不知道是否应该为他的好运而感叹。如果老高有机会活着走出那片蛮荒,一定会摇着啤酒杯,然后坐在我对面,烂醉着告诉我说:这是天意!而我也醉着陪他,在心里暗想着真他大爷的邪乎。

    可惜我再无看到这个画面的机会。

    刚想说两句喜庆话恭喜他一下,话还未到嘴边,他便冲上来揽住我的两肩,疯了似的一个劲儿地晃,我看见他脸上笑得像朵花。

    我在心里边想又不是已经把人找到了,事情才刚有个眉目,至不至于高兴成这个样子。

    “行了,老高,”我抚了抚本就隐隐作痛的左臂,想让他停下“别————”

    刚刚吐出一个字,剩下的半句话就被我卡在了嗓子眼里。短短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我面前这张脸上的神情霎时由喜笑颜开转而变得紧张严肃起来,老高抿起嘴唇,揽起我的双肩猛地把我顺势推向一旁,力气出奇地大。

    搞不清发生了什么情况,我被他推得不稳打了个趔趄,腰上的旧伤被扯得直痛,又只听身后“乓”的一声,我趁还未完全失去平衡,猛然回转视线,只看见谷雨挥出一把黑伞的背影,和他面前的……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看错的话,那是一只浑身白毛的怪物,体型和人一般大,它正用它的一只利爪抵在谷雨刚刚挥出的雨伞上,张嘴露出凶悍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