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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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章 龙凤穿花

    那年,立春已过,寒风依然刺骨。南方边界战事再起。

    男孩放下手中的刻刀,拿起军刀。国难当头,他决不允许自己做一个看客。

    “为什么?”女孩不解。南方距离他们何止千里,说自私也好,怎么都好,她只想心上人能留在身边,而不是去千里之外的战场。

    男孩摇摇头道:“我怕有一天落在南方的炮弹会落到心上人的身上。”

    千里之程,不过车行几日,你不去,他不去,谁来保卫祖宗辛苦经营得来的土地,谁来保护母亲,谁来保护她。

    男孩披上战衣去了南方,留下了亲手雕刻的红木龙凤穿花炕几,说好了要写信的。

    “也许是太忙。”

    女孩总是找各种的理由安慰自己,唯一最有可能的那个理由,却总是有意忽略。

    那一天,远方传来男孩战死的消息。女孩是不信的,女孩的父亲却是坚信不疑。父亲开始为女孩张罗婚事。

    女孩不愿。

    可一边是父母,一边是杳无音信的他,她能怎么办。她又可以怎么办。

    男孩硬顶着一口气,从阎王那抢回一条命,回程之时,他戴着大红花,捧着军功章。用军功章求婚,该是世界上最最浪漫的事吧。

    女孩父亲说女孩去了外婆家,男孩略带失望的和女孩父亲喝了大半夜的酒,被唢呐声吵醒已经是第二或第三天。

    那是接亲的唢呐,男孩在梦中无数次梦过那样的场景。

    是的,女孩今天出嫁,唢呐是为她吹响的。而接亲的,却不是男孩。

    抢亲!

    男孩上过战场见过血,哪怕对方人多势众,他也不怕。

    女孩父亲观察着男孩逐渐变得冰冷的眼神道:“这事不怪金凤,是我对不起你。你一去三年,金凤等了你三年,最后等来的是你战死的消息。平日往来亲朋家长里短背身话,咱可以装没听见,可我们做父母的,总要为儿女打算打算不是。”

    是呀,如果自己真的战死沙场,难道要金凤苦等一生?

    男孩眼珠转红,在战场上九死一生都不曾哭过,此时却已经泪流满面:“我能不能再见金凤一面。”

    女孩父亲坚决道:“不行,在金凤心里,你已经死了。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否则今天我决不让你出这个门。”

    男孩也来了脾气:“我要是硬闯呢!”

    女孩父亲道:“你是战斗英雄,我打不过你,但我可以从这跳下去。金凤是我唯一的女儿,她出嫁我没去送亲而是在这里,为的就是阻止你们见面。”

    “你拦得我一天,拦不了永远。错过今天,我一样可以去找金凤,天天都去!”

    女孩父亲叹息道:“你真那么忍心伤害,金凤也算是瞎了眼,白白等你三年。”

    “我……”男孩抓紧的拳头暴起条条青筋,以他的战力,女孩父亲绝对不可能拦得住他。可要是女孩父亲真的跳了楼,哪怕不死,他今世也再无跟女孩在一起的可能。可错过今日,心爱的女孩将嫁为他人妇,他这个‘死人’真的忍心去伤害吗?

    “我……想要去送亲。”男孩在煎熬下,终于做出了决定。今天无论如何要看女孩一眼,如果女孩脸上有笑,那他就默默祝福,如果女孩是委屈的,那哪怕与天下为敌,他也不会让女孩出嫁。

    女孩父亲坚决摇头道:“不行。”

    “求你了!”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男孩这一跪却毫不犹豫。

    女孩父亲道:“除非你发誓。”

    男孩已经下定决定,哪怕要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什么誓?”

    女孩父亲道:“我要你发誓红木龙凤穿花炕几不破,你今生都不许让金凤知道你没死,我就让你去送亲。如若不然,一切休提。”

    红木龙凤穿花茶几是男孩亲手用最好的木材,耗费最多的心血,以东阳木雕传承千年的技艺历经五年而成。本就是冲着传家之物而作,别说一世,保养得当用千年都不稀奇。誓言一起,今生怕是再无相见之日。

    这一点,女孩父亲知道,男孩更是再清楚不过……

    日月如梭,斗转星移,男孩守着誓言,女孩守着炕几,如果没有那来自南方客人的小意外,他们怕是再无相见之日吧。

    “金凤……”郑靖喆突然整个人被施了定身法般,双眼不敢相信的盯着那人群中同样泪流满面的人。

    郑靖喆情不自禁的呼唤顺着钱富贵的手机直播而出,那些用颜色打击郑靖喆的恶毒瞬间消失。

    “原来炕几的主人叫金凤!”

    眼睛骗不了人,他和她,可不仅仅是认识。

    钱富贵关掉了直播,凤穿花已经修复,炕几的故事,只属于郑靖喆和金凤。

    “他们真的这么多年都没有相见吗,是因为金凤奶奶他父亲拦着吗?”司马依坐在小电驴后坐,一双小脚惬意的随着小电驴摇摆而晃动。

    钱富贵道:“誓言。”

    女孩的父母在女孩出嫁第二年就去世了,但发过的誓言仍在,男孩把对女孩所有的爱都投入到雕工技艺之中,终成东阳木雕宗师级的人物。

    雕刻师和画家一样,都会在自己的作品上留下独门的暗记,郑靖喆更是早就在业内发布任何人不许接修他作品的公告,这也是钱富贵线上线下都找不到工匠修复龙凤穿花炕几的原因。

    司马依歪着小脑袋道:“真的好感人哟,但我一点都不羡慕,这样的爱情太苦了。呀,你开快点,时间快来不及了。”

    钱富贵一下脸就垮下来,商量道:“要不你还是找别人吧,你们富人圈的什么牛排红酒,红酒牛排的,我真的不懂呀。”

    司马依哼哼道:“你还要不要学英语。”

    “要。”

    “要就快开,快,快,快……”

    钱富贵无奈加快了速度,司马依说得清楚,要带他去参加慈善晚会。慈善晚会是什么,钱富贵听过没见过,不过他想着,自己最多也就是送司马依到门口而已,就算是有司马依的面子,自己也是进不去的。

    参加慈善晚会的都是什么人?

    名媛、名流、名人……那门槛怕是三、四线的明星模特都进不去吧。钱富贵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外卖衣,都不需要太多的脑细胞,就能想像出自己被拦在大门外的场景。

    一个需要被慈善的人,去参加慈善晚会,那不是笑话吗。

    小电驴开进一处平日里距离二十米外都被呵斥的院子,那一溜堪比车展的豪车居然连一个上前拍照的都没有。

    余光中出现一个安保人员,钱富贵心想着应该是来撵他的,却没想到来人很友好的示意钱富贵把小电驴停在排着豪车的连续车位上。

    被夹在豪车中的小电驴是那么的突兀,却并没有引来任何人异样的目光。那些名媛、名流、名人仿佛没有看到,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看。

    想像中被拦下的场景没有发生,钱富贵随着司马依步入主会场。电影里见到的场景真实的出现在钱富贵的眼前。从天顶吊下的水晶灯,平日里只能在报纸电视看到的人,还有那长长餐桌上整齐摆放的食物和酒……

    看不过来,真是看不过来。

    司马依不知道递来一杯什么,钱富贵一口闷下去,灼热的辛辣让钱富贵猛的一颤。

    “这里居然有二锅头?”

    钱富贵回味着嘴里熟悉的味道,心神也逐渐恢复过来。

    酒水区,茅台有,二锅头亦有,红酒有,啤酒也有。以前总听人说,有钱人只喝红酒,现在看来,应该还是不准确的。

    没进门之前,钱富贵是忐忑的,一杯二锅头下肚,钱富贵也就想通了。既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不如好好去感受,也算是人生中一次不错的经历。

    收拾好心情,钱富贵让司马依去找朋友玩,自己则拿了杯伏特加,来到窗边一个单人沙发坐下。从这里,可以看到大半个会场。

    今晚可能来了得有三、四百人,有人盛装,有人简装,钱富贵甚至看到两个穿拖鞋的,不过穿外卖衣的就只有他一个。

    他们大多数的脸上都带着笑,目光却毫不掩饰的在寻找什么,然后主动出击,还是来个取餐巧遇。有时演得还挺生硬,但似乎没谁在意,大家不过是各有所想。

    也有目光扫过钱富贵这边,有疑惑的,有思考的,但没有任何一个人主动过来。到他们这个级别地位的人,每一个举手投足都必有深意,在没弄清钱富贵是什么来路之前,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至于钱富贵那身格外显眼的外卖衣服,在他们的眼里反而不算是事。晚会请什么人,那是主办方的事,穿什么衣服参会,那是宾客的事,那种小视频里看别人穿得差就上来欺负的桥段,在这里是不会出现的。

    “怎么在这坐着,跟我来,帮我看点东西!”司马依不知道从哪跳出来,拉着钱富贵就要走。

    “酒,酒,酒洒了。”钱富贵真是拿这位大小姐没办法。真搞不懂,她是怎么做到时儿文文静静,时儿咋咋呼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