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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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章 八月桂花香

    此时的钱富贵正暗暗佩服赵广元的老辣,以长辈对晚辈之亲密,轻松的把一场危机化为无形,别人还挑不出理儿。

    直到很多年后,某个午夜梦回,钱富贵才猛的醒悟司马依让他看的,怕不只是舞台右边的明星。

    果然,有些东西,天生没有的,后天真的很难拥有。

    比如此时的司马依,她先非常得体的以晚辈之礼,给赵广元和全体来宾问了好,而后才娇憨的对赵广元以孙辈的身份撒娇发嗲,让钱富贵这个意外入戏的看客一下成为全场的焦点。

    钱富贵上到舞台全身都汗湿了。

    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呀。

    以前只在电视电影里见过的人,坐在台下看着你,谁能淡定。

    赵广元显然早有准备,伸手轻轻搭在钱富贵的肩上,和蔼道:“小初一说你是她的军师,我可要先考考你。这是一道快问快答题,请听题:如果此时你身在火场,遇到一个已经昏迷的人,你应该怎么办。请回答!”

    钱富贵因为紧张而影响思考,几乎条件反射回道:“就近找一马桶,把他的头塞进去。”

    赵广元追问道:“为什么。”

    钱富贵答道:“因为火场条件复杂,强行带离昏迷者反而更危险。马桶的下水道与外界相通,存在一定空气,可以冒险一试。”

    赵广元似乎已经得到答案,并没有再去追问具体操作的细节,而是把大家的注意力又拉回到随着石榴杯一同上台的另一个青花小酒杯上。

    “军师先生,请。”

    此时,钱富贵的紧张感也平复了许多,虽做不到司马依那种潇洒自如,却也敢正视台下一双双名人、明星的眼睛。

    “好。”来都来了,豁出去了。

    心里有了决定,钱富贵更稳了,上前仔细观察了那个青花小酒杯,想了想,对着麦克风道:“大家可知道徐贤妃吗?”

    台下一线明星可能不知道太多历史,但有名的历史人物还是有所了解的。在老百姓眼里他们是明星,在这些金主面前,可是需要他们自我表现。

    好几个明星都抢答道:“徐孝德之女,唐太宗李世民的妃子!”

    钱富贵没想到效果这么好,转念一想,今晚在场的,怕是只有自己能豁得出去而没有损失,更自然道:“不错,老书上说徐贤妃生五日即能言语。四岁通论语及诗。八岁巳善属文。算得上有名的才女。”

    台下不知道是谁插嘴道:“这杯上的人像寥寥几笔,就说是徐贤妃,太差强人意了吧。”

    钱富贵道:“这小洒杯是清代的,画上的人是唐代的,当然不能就这么认定画中人的身份。之前赵老已经给大家介绍过十二花神杯的来历,也验证了司马依姑娘拍下的正是十二花神杯中的石榴杯。而此杯无论大小,形制,发色都与石榴杯匹配,我假设它和石榴杯同为十二花神杯,想必大家不会有异议吧。”

    看没人反对,钱富贵继续道:“这杯上画的是桂花,徐贤妃正是十二花神中的桂花花神。有诗云‘仰幽岩而流盼,抚桂枝以凝思;将千龄兮此遇,荃何为兮独往’”。

    清早,钱富贵在铁皮屋内眼开眼睛,回忆起昨晚发了性子般在慈善晚会上‘舌战群儒’,感觉像是做梦。梦里,红酒鲍鱼不要钱,百十来万不算钱,梦醒,十块钱的快餐都舍不得多加份肉,一、两块钱的配送单,手慢根本抢不到。

    正房那边,弟媳吴美兰絮絮叨叨着,老弟钱富强哼哼应付着,隐隐飘来什么房子、车子、补习班等耳朵都起茧的词。老妈应该一大早去赶菜场了吧,唉,隔壁的小调皮不知道又做了什么,一大早被揍得哇哇大哭……

    钱富贵按例来到潘家园居然意外遇上唐豆,钱富贵还没开口唐豆就凑上来,不用问都知道,潘家园又有什么新鲜事发生了。钱富贵也懒得问,静等着这个大喇叭开始广播。

    果然,唐豆没坚持一分钟,就哇呀呀的开口了。

    “听说了吗,潘家园来了一个怪人,问什么都不说,就一直单曲循环式的反复唱着同一首歌。”

    唐豆说到这里就停了,钱富贵知道,是时候自己搭话了。相声讲究捧逗,人与人之间的对话也一样。

    “唱的什么歌?”

    钱富贵答了话,唐豆一下来了精神,道:“我也不知道那歌叫个什么名,就记得有一句唱的是:为何当初那么傻,还一心想要嫁给他。这歌原唱应该是个女歌手吧,旋律似乎还不错,就歌词感觉挺土的。”

    抱着大饭盒经过的李倍蕾听到唐豆的话,小腰一叉,娇哼道:“土?你才土呢,知道这歌词是谁写的吗,就敢乱说。”

    唐豆不服气道:“我是不知道,难道你知道?”

    李倍蕾哼哼道:“我当然知道,是十一郎写的。”

    唐豆撇嘴道:“一个大男人写个女人歌,也不见得有多了不起。”

    “你……”李倍蕾小脸都气红了,‘你’了个半天,也没能拿出有力的反驳。

    钱富贵心中暗笑:这小丫头,还以为她真知道呢,原来是临时上网查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不怪他们不知道,这歌对他们来说,确实是老了点,但要说土,可是不认同的。

    拍拍唐豆想要继续的咄咄逼人,钱富贵回忆道:“歌是不分性别的,词曲作者也并不是男人写男人歌,女人写女人歌,这个十一郎也不是男人,而是原唱的夫人。”

    “啊?”唐豆和李倍蕾同时张大了嘴。

    钱富贵没理会他们的惊讶,继续道:“这首歌名字叫《雨一直下》,原唱是张宇,曲也是张宇的,词是张宇的夫人在她第一次被分手的时候写的。”

    “第一次被分手?”

    “嗯,十一郎被张宇甩了四次……”

    歌的背后,居然还有那么多的故事。钱富贵的娓娓道来让李倍蕾和唐豆走进张宇和十一郎的故事中久久无法自拔。

    “这歌词果然一点都不土。”

    “土的是你好吧。”

    一把有些年头的吉他,几块碎青花瓷片,一个黑黑瘦瘦的男子,嘶哑的声音唱着的正是张宇的那首《雨一直下》。

    不像卖唱,也不像要饭的,有人停下了听一会,有人无视而去。钱富贵撇开唐豆李倍蕾,隔着几个人,暗暗的观察。

    唐豆喜欢热闹,挤过去与旁人吹牛,钱富贵之前说的那些故事,足够他在人前显摆的。

    李倍蕾学钱富贵的样子,边观察那个歌者,边偷偷观察钱富贵。以钱富贵的年纪,知道那首歌不奇怪,但对歌手背后的故事知道得那么清楚,这却让李倍蕾很好奇。

    “你和他,都有故事。”

    “什么?”钱富贵注意力全放在那歌者前面的碎瓷片上,没留意李倍蕾的话。

    李倍蕾心中念头一闪,道:“他应该是冲你来的。”

    除了手上的旧吉他,只有那些碎瓷片……

    李倍蕾说的并不准确,这个歌者不是冲着钱富贵来的,应该是冲着慈善晚会那场秀来的。钱富贵已经看清楚了,歌者身前的那堆碎瓷片,无论是着色还是做工,都与之前拍卖会上出现的石榴杯、桂花杯如出一辙,不同的是杯身画是兰花。

    兰花花神:苏小小。南齐时期钱塘有名的艺人。与北宋的李师师,冲冠一怒的陈圆圆,明末清初的柳如是并称四大楚楼艺人。死后葬于西泠桥畔,前有石碑题曰:钱塘苏小小之墓。还有一首诗:湖山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铸金。

    钱富贵辍学打工的时候,曾经在西泠桥扛过水泥,距离苏小小的墓不过百十米远,只是那时的钱富贵既不懂什么花神,也不懂什么花神杯,自然没去瞻仰过。

    “你去哪?”见钱富贵要走,李倍蕾一把扯住他问。

    钱富贵回道:“开摊呀。”

    中午跑完送餐高峰,到潘家园开摊、吃饭,直播,复习备考是钱富贵这些天来一直坚持的,虽然很累,甚至连弟媳吴美兰都不阴不阳的说钱富贵装那啥,钱富贵也没想要改变。

    李倍蕾急道:“你不帮?”

    钱富贵苦笑道:“我一摆地摊送外卖的,吃最便宜的盒饭,住烤炉一样的铁皮屋,没让人帮就不错,拿什么帮人?”

    李倍蕾一下傻了。是,石榴杯是带着六个锔钉拍出了220万,可那是钱富贵卖的还是买的。钱富贵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就算他和司马依是朋友,也不能叫司马依再拿220万买眼前这堆磁片吧。

    钱富贵看李倍蕾眼眸含泪,本想安慰几句,远远见金大盛对自己摇摇头,也就不再说话。中午休息的时间本就不多,这都已经耽误不少了。

    至于那个‘雨一直下’,潘家园从来不缺故事,只要有观众,多惨的都有,李倍蕾想帮,一是她善良,二是见得少,这恐怕也是金大盛让她中午到潘家园吃饭的原因。只有在这鱼龙混杂之地,才能快速学会怎么保护自己。

    老话说:人无伤虎心,虎有伤人意。老虎现在是没有了,人心有时候却比老虎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