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因为洒汤而被退单的拌面，另一只手打开直播手机。直播间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有喜欢看钱富贵吃饭的，有好教钱富贵复习的，当然也有像唐豆那样的大喇叭，喜欢到处分享身边见闻。

    雨一直下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唐豆提的头，此时直播间不少人在讨论，有些人的注意力在歌曲上，有些人的注意力在碎磁片上。而钱富贵的注意力则在拌面上。拌面本就洒了汤，又闷在箱里有些时间，吃着又黏糊又沾牙，要不是怕被差评，才不吞这‘死猫’。说白了，主要还是因为穷，能吃别浪费。

    一份拌面吃完，称不得享受，只能算是填饱肚子，大部份的打工人亦是如此，吃，只是因为身体需要能量。

    放下碗，赶紧拿出复习题。今天看的是数学，因为直播的关系，网上不少人都很乐意提点钱富贵一嘴，他现在已经不需要以洗碗来交换唐豆的数学指导。不仅仅是数学，英语也是突飞猛进，要知道网上的英语大神比身边能遇上的那可是多得多。

    “那个……我想修复东西。”

    一个声音把在知识海洋里狗刨的钱富贵拉回到现实，是雨一直下。和其他来修复器物的人不同的是，他反背着吉他，自拍杆上的手机显然还开启了直播。

    钱富贵有想过他也许会来，却没想到他来得那么快，那么的毫不掩饰。

    直播间一下就热闹起来，有些人不仅在钱富贵这边的直播间，还加入了雨一直下的直播间，在两边横跳。反正他们只是看热闹的，又不嫌事大。

    似乎读懂了钱富贵眼中的情愫，雨一直下当面关掉了直播，把手机揣进牛仔裤口袋。钱富贵注意到那是一个老款的手机，他之前也有一个同款的，不过早就坏了，没有人家保养得那么好。

    钱富贵自然也关掉了直播，他有他的规矩，做生意的规矩。

    地摊位子不大，将将能坐下两个人，挤是挤了些，好处是别人想要旁听谈话相对困难，私密性相对不错。

    雨一直下开门见山道：“我想利用你和慈善晚会的热度，筹集十万现金。”

    “利用？现在这个词已经用得这么直接了吗。”李倍蕾抓狂道：“人家说要利用你，你就给人家利用了？”

    钱富贵点头道：“还加上一个故事。十年前，一对恋人被棒打鸳鸯的故事。”

    李倍蕾哼哼道：“这么老套吗。你接下来要说女孩的母亲嫌弃男孩家里穷吧。”

    “嗯。男孩用尽了各种的讨好，最终还是无功，最后只能背着吉他去了南方，甚至没敢留下任何的承诺或约定。”

    人们都说南方遍地是黄金，也许是男孩的视力不太好，看到的只有连片的厂房，打不完的螺丝，从不迟到的包租公和水电费通知单。

    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整整十年，男孩变成了男人，飘不动的他终于还是回到家乡，在父母殷切期盼下，用十年的积蓄加上贷款，咬着牙买了房和车。父母在亲友前有了面子，他却并不觉得在生活前直起了腰。

    李倍蕾不解道：“很精彩吗，这比潘家园每天上演的故事差多了吧。”

    钱富贵道：“不精彩，但真实。”

    漂泊十年，游子回家，买了房，买了车，找了份还算稳定的工作，闲时开开网约车，如果不是再遇上她，接下来的故事，应该只剩下结婚生子了吧。

    女孩坐上车的瞬间，男孩以为自己在拍电影，因为只有电影才会安排这么老土的分手恋人，一个开车，一个搭车的再相逢桥段。此时车载电台突然响起了“十年”的音乐，男孩真的很想问陈奕迅，歌词中的如果那两个字，究竟是哪两个字。

    女孩换了手机号，换了发型，甚至换了身形，拖着两个大大袋子的她眼中写满了疲惫，都没看司机一眼，就沉沉睡去。

    男孩通过后视镜，偷偷观察女孩。她长长的睫毛一如当年装睡时那般不安的颤动着。

    糟糕，她认出了他。

    她下车的地方是她的新家吗？

    她成家了吗？

    有孩子吗？

    先生对她好吗？

    她的眼中为什么满是疲惫……

    十年来，不去参加同学聚会，不与共同相识的人联系，就是不敢去获得关于她的消息，而此时，男孩真的很想知道，知道她的一切。

    那天之后，男孩着了魔般，每天有意无意的，都要开车来到她下车的地方。短则一支烟，长则大半天，可是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另一个女人坐进了车。

    她，那个棒法极好的人，女孩的母亲。显然，他总来，被发现了。

    只是……女孩知道吗。

    男孩故作轻松道：“阿姨身体挺好的，退休了吧。”

    “退了，退了有几年了。和她爸身体都还好，只是我那姑娘，唉，早知道，当初……”

    不用男孩旁敲侧击，女孩母亲就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男孩离开的第二年，在母亲的半强迫下，女孩相亲嫁给了一个“铁饭碗”。刚开始似乎都挺好，之后就不行了。那男的天天喝大酒，夜夜去打牌，把家里的积蓄输光了不说，还偷女孩的嫁妆去卖，最后不但押了房子，工作也打没了。

    没钱出去打牌，就在家打老婆，在女孩的娘家都同样是说动手就动手。

    “还好，前年冬天喝多了，倒在路边冻死了。”时隔多年，女孩母亲依然满是不原谅。

    李倍蕾握紧粉拳，气涨粉脸，还是没能骂出一句脏的，忐忑问道：“女孩怎么样了。”

    钱富贵回忆着男孩当时的神情，道：“抵押的房子被收走，婆家认定是女孩克夫，根本不理她们娘仨，娘家也不是长期落脚之所，只能在外面租了个单间。”

    李倍蕾红着眼睛道：“可这也不是“利用”你的理由呀。”

    “孩子病了，挺严重。”

    进不去的婆家，回不去的娘家，女孩只能带着两个孩子在外租房，生活之艰难可想而知。

    凝视着手中的兰花杯瓷片，钱富贵心里也是没底的。理论上说，既然破损修复的石榴杯能拍出二百二十万，那同系的兰花杯卖十万和玩儿没什么分别。

    可真的那么容易吗。五星级酒店80元一瓶的矿泉水，在路边摊卖三块都不会有人要。很多时候，物品的价值并不在于它的本身。

    “得琢磨琢磨，设计设计，嗯，还得找外援……”

    城管都不忍心拆的铁皮屋来了不少人，随着“十年”的旋律响起，直播开始了。本想在潘家园的，钱富贵经过再三的考虑，还是决定把地点定在这。

    睡觉的床被暂时移开，铁皮屋比平日大了不少，过午下了场透雨，也算是老天帮了把小忙，钱富贵一开始是计划往铁皮屋顶滋水的。

    铁皮屋最正中的地方，孙长林埋头修复兰花杯，锔瓷一道，在钱富贵的心里，除了孙长林不做第二人选。孙长林也仗义，这么大的年纪，这么热的天，二话不说，毫不含糊。

    锔瓷修复看似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可并不简单。单单是把瓷片拼回成一个杯子的形态，孙长林就用了近一个小时。

    进直播间的人，大多没见过锔瓷，看孙长林在那弄，觉得还挺好奇，可看了好一会，也没什么进展，大部份人又都走了。

    有些都划走了，想想不爽，又回来骂几句：

    “什么破玩意，看长腿妹妹跳舞不香吗。”

    “浪费爷时间。”

    “……”

    唐豆又要拍，又要活跃气氛，还热得要命，都快疯了，也没能让直播间的人气有太多的起色，甚至还没有钱富贵中午直播吃饭时的人多，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就算是骂，也证明人家来过。

    用绳子加木条把兰花杯紧紧绑住，孙长林往杯子里倒了大半杯水。按分工，解说的部份是钱富贵，但到目前为止，钱富贵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看到孙长林往有大裂缝的杯子里倒水而滴水不漏，有些本想划过的人停下了手。

    是工艺还是魔术，不知是谁起的头，直播间里乱七八糟的开始有了吵闹声。

    唐豆心中暗喜，孙长林开始打孔，钱富贵开始介绍兰花杯的故事。

    十二花神杯本就是一杯一故事，能说的方面很多。钱富贵在直播前更是做足了功课，随着他的侃侃而谈，直播间的人气也随之上升。

    什么故事都没有价值来得让人疯狂，随着一句：‘上星期石榴杯在破损修复的情况下拍出220万天价’的话被人喊出，直播间一下就像铁皮屋一样炙热起来。

    当今社会，只要有台手机，天量的信息就可以瞬间查到。看直播的谁没有手机，手指轻点就马上有答案。

    不到短短几分钟，不但是上星期的慈善晚会，就连十二花神杯各个时期的上拍价都大部分被罗列出来。怪的是偏偏孙长林正在修复的兰花杯，全网都查不到报价。连估价都没有，更别说成交价了。

    没有报价的兰花杯，又应该价值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