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刘景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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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堂上欢

    长安。

    因身材肥硕走形,早已不复当年“左右驰射”的健壮勇猛,董卓跪坐一久便十分难受,此时正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在凭几上箕踞着。

    一名身着绿色襦裙,身材凹凸有致的貌美婢女,正跪在一旁替他轻轻捶腿。

    董太师刚刚听闻了手下的汇报,得知孙坚死亡的消息,此时满脸的横肉都荡漾着,颇为快意地笑道:“孙坚,小戆之贼,今日终于死矣,孤的心头大患,已去其一。”

    太师,位在诸侯王之上,董卓自称孤倒不算僭越,但其他僭越的地方可就多了。

    对孙坚,他不可谓不重视,从他曾说:“但杀二袁、刘表、孙坚,天下自服从孤耳。”就可看出一二。

    欣喜之下,董卓悠然地抬手抚须。

    因整个人如同大肉球,这一动,就露出了腰间的鞶囊。其内装着金制的官印,做工精美。而紫色的绶带垂于外边,绶带一端打双结,一端垂于董卓身后。

    只不过,董卓脸上的笑意随着时间逐渐淡了下来,默然良久,他心中又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来:“孙文台啊孙文台,你怎么就陷于刘表这样的儒人之手呢?”

    孙坚与他,都是武人出身,靠军功起家,虽然立场敌对,但是在当世由士族豪门把持朝政的局面下,二人都属于被士人看不起的群体。

    而上一个被士人针对的群体——宦官,已经被士人们诛杀干净了。

    出身类似,加上孙坚敢打敢拼,对比踌躇不前的关东联军和一败涂地的曹操,孙坚是唯一在讨董战争中立下功劳的一位。

    这样的勇猛表现,很合董卓的胃口,令此时已经声名狼藉的董卓,也难免有种英雄惜英雄的心思。

    想到此,董卓长叹一声。

    一名侍立在旁的壮勇之士,此刻脸上阴晴不定,但他暗暗用充满了“智慧”的眼神,将董卓的表现看在心底:似乎不是冲我来的。

    就如拆完家的二哈在主人面前那般心虚。

    这壮士头上戴的不是一般卫士的却敌冠,而是武冠,腰间的银印青绶代表了他中高级武将的身份。

    受董卓信爱,能侍立在侧的武将唯有一人,便是与他誓为父子的并州“飞将”——吕布。

    与此同时,荆州襄阳。

    自从刘表将统治中心转移至此,其原本的县官寺就没法满足刺史的需求了,几经扩建,衙署现下已是:柱壁雕镂,加以铜漆;窻牖皆有绮疎青琐,图以云气仙灵。

    官寺即衙署,多分为两部分,前方为日常办公或是议事之所,后方则为长官及家眷居住的官邸。

    院舍内,大小奴婢正在不断忙活,从正堂之东的厨房中,捧起装有菜肴的食器,鱼贯而入,送进正堂。

    正堂,是一没有分间的大堂,平时作为议事之地。

    “饮食而无礼则争”,汉代重视筵席,视其为礼仪制度的一部分,因此将筵席地点设在正堂。

    此时正堂内,数名婀娜多姿的舞姬在堂中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而跪坐的宾客们则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时下的宴会,注重“钟鸣鼎食”,有乐伎助酒的风气,称为“以乐侑食”,就是说,邀请客人时,筵席间必有乐舞相伴。

    所谓“筵席”,铺在地面的一层称筵,而筵上的叫席,筵通常铺满整个房间,席则是铺在主客的位置上。

    此刻,荆州内部的主要文武都汇聚于此,依据文武分别落座一侧。

    因筵席是正式场合,故而众人都穿着正服。

    文官一侧,清一色头戴进贤冠,外穿皁袍,武官一侧,则是头戴武冠,外穿绛袍。

    堂上的主客皆跪坐在食案前,轻巧的食器放在案上,那些过于笨重的就放在席外的筵上。每道食案侧都有面容姣好的女婢专门负责为客人斟酒。

    盛酒器称为“樽”,形状如阔口花瓶,下方有圈足,上有镂空,中间可点火对器中的酒加热。

    樽内放有勺斗用以斟酒,而用勺斗斟酒的动作则称为“挹(yì)酒”。

    直接对嘴的饮酒器具则放在案上,叫做耳杯,又名羽觞。

    耳杯多有玉、铜、瓷、漆等材质,今日筵席众人所用的是夹纻胎的漆器耳杯,椭圆形,曲腹,平底,两侧有对称的小耳。

    其质量轻盈,拈之如薄翼,通体髹黑漆。双耳部朱色描绘云气纹,杯身内外皆朱绘凤鸟纹与云气纹。

    坐在正堂上方主位的,即是如今的荆州刺史刘表。

    虽然年纪大了,但刘表看上去依旧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老帅哥,毕竟底子在这,“长八尺余,姿貌甚伟。”

    加上作为名士的素养,在气质上也狠狠碾压了一般士人。

    此刻他端起耳杯,却是借着饮酒的动作掩饰,暗自扫视了一眼下方的荆州文武们。

    武官一侧的首席是黄祖,绛袍下的身形颇健硕,一脸的大胡子,唇上的部分胡须已被酒水打湿,他现在正小心打理着。

    此时的黄祖,早已被刘表任命为江夏太守。

    太守又名郡将,有掌控一郡军事之权,加上刘表用的就是黄祖之勇,故而黄祖当下是以武官自居。

    文官一侧的首席则是蒯越,也就是出谋骗杀众多宗贼头目,被刘表称为臼犯之谋的那一位,此时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蒯越之侧,处于文官次席的,则是刘表的“小舅子”——蔡瑁。

    这三人中,黄祖是刘表亲手提拔的心腹之将,一直兢兢业业接受刘表指派,不避艰险与孙坚反复激战,最后在岘山击杀孙坚,是这次筵席的主要表彰对象。

    而蒯越,除了出谋划策助刘表斩杀宗贼外,还亲自带着庞季说降了张虎、陈生,拿到了众人此时脚下的襄阳。

    至于蔡瑁为何能坐到次席,没其他原因,蔡家是本地有力世族,“诸蔡最盛”,刘表想治理好荆州就必须重用蔡氏,而且蔡瑁还把自己二姐给了刘表当继室。

    套用后世的话,就是蒯越和黄祖一文一武各自带飞,蔡瑁则是抱大腿。

    刘表一口饮完酒水,放下耳杯,一旁的侍女立即用勺斗替他斟满。

    又提起耳杯,刘表面容肃然:“诸位,今日我等要好好感谢黄江夏,设无黄江夏的拼死激战,哪能令孙坚授首,我等又怎能安坐于此。”

    黄祖是个直肠子,但并不意味着他没脑子,面对刘表这个提拔他的恩主兼名满天下的党人支柱,表现得十分谦逊。

    他起身后行礼,回应道:“此次能射杀孙虏,全都要仰赖使君英明,以及将士用命,祖不过起到些许筹谋之功罢了。”

    刘表听了,却是笑着道:“黄江夏过谦了,来,我敬卿。”

    说完,他托起耳杯,将酒水送入口中一饮而尽,随即又伸手将耳杯反过来,以示无有剩酒,此即为“举白”。

    黄祖也当即端起耳杯,饮完之后将杯底现给刘表看,以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