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虚之人经不住诈哄，方夫子的死让林颂太过害怕，江夙夙他们没费什么劲，他就全招了，直言方夫子是他害死的，因为杀死方夫子的那张宣纸是他的，是他把那妖纸带进了长安城。

    终于坦诚，林颂痛哭流涕，方夫子之所以会死，是因那个时候，同窗想要看林倾带来的那页宣纸，他便将纸从房中拿出，正要展给同窗看，那纸就自己从他手里飞了出去，割开了方夫子的喉咙。

    河神见林颂哭得真切，看向书鬼。

    “他真的是建德书院的学子吗？”

    书鬼点头，他见过林颂，早前去建德书院遇见黄山那回，就对林颂记忆深刻，因为林颂跟黄山故友之子高起乃是同窗好友，黄山现在待的那只狼毫还是高起的爹死前留下的遗物。

    江夙夙歪着头看跪到地上哭的林颂。

    “你为什么称那页纸是妖纸？是不是之前发生过什么？”

    林颂流着泪点头。

    “我写上去的字，转头就没了，且能无风而动。”

    长夜听了，看向江夙夙，先前江夙夙说没在客栈里感觉到妖气，而他也是同样，因此，他不相信纸成了精，但眼前的林颂又不像说谎，一时间，不好分辨出。

    江夙夙看了长夜一眼，知道长夜心里在想什么，她也在想这个问题，略作思考后，她还是看向林颂，希望他把自己跟那页纸的事，从头到尾说清楚。

    事已至此，林颂不敢隐瞒什么，他会拥有那页宣纸，是在去建德书院读书的路上偶然得到的，去了建德书院后，他把这件事给忘了，直到快春试，他翻找东西时，才从自己的箱底将这页纸找出。

    他记得那天晚上，同窗高起早早的睡了，林颂找出宣纸后，想着不如把自己新作的诗句写上，好等高起醒了，给高起瞧瞧，这么想着，他研墨提笔，将诗写出，放在桌上，任它风干墨迹，自己也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天醒来，他想拿诗给同窗高起看，走过去一瞧，那宣纸上竟干干净净的。

    当时，他还以为是高起比他早起，故意捉弄他，可没想到，高起浑然不知，还说，他一个贫寒之子，哪里用得起那么好的宣纸？说完，还问林颂，那页宣纸打哪儿来的？

    林颂当即脑子一懵，没想着回答，只拿起纸看，一阵发呆。

    上早课前，他不信邪的又写下两句诗，将纸放到床下藏好。

    不曾想，等他上完早课回来，床底下那页纸又是干干净净的，白璧无瑕一般。

    这让林颂傻眼了，他四寻，不知谁在捉弄他，到了深夜，等高起睡后，他决定再试一次，在宣纸上写下两个字，然后用双手死死的按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它。

    也不知是盯了多久，林颂感觉一股强烈的困意袭来，眼皮子不自觉的往下合拢，十分困倦的点了两三个头后，他猛的清醒，看到自己的双手依旧按在宣纸上，可见他未曾动过，可宣纸上写的两个字又没了！

    林颂吓得松手起身，看了一眼熟睡的高起，不敢叫醒他，生怕高起觉得自己是读书读傻了。

    然而，就在这时，林颂亲眼看到书桌上的那页宣纸往左挪了一下。

    听到这儿，河神看向林颂发问。

    “你确定不是自己眼花？”

    林颂摇头。

    “除非我疯了。”

    说完，林颂也怀疑自己疯了，他想起方夫子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想起方夫子那么好的为人，他却任由那页妖纸杀了方夫子，他怎么也无法接受，觉得这一切不真实，像个梦一样。

    见林颂跟疯了般问他是不是在做梦？！

    长夜皱起眉头。

    “书鬼。”

    书鬼听了，控制住林颂的精神，好让他暂时冷静。

    江夙夙想了想，借机问。

    “你那页宣纸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

    林颂脸上泪痕未干，表情木然。

    “一个做土纸的作坊。”

    河神听后，喊了声等等，弯下腰来看林颂。

    “土纸作坊怎么会有宣纸呢？”

    林颂摇头，木然的回答。

    “我不知道。”

    江夙夙不懂，看向河神。

    “做纸的作坊不能有宣纸吗？”

    河神活了几千年，偶而也上岸，见识还是有。

    “土纸跟宣纸，这两个东西截然不同！”

    书鬼接过话。

    “宣纸起于宣州，是以青檀树皮和稻草制成，价格昂贵，土纸是用毛竹做成，纸面粗糙，价格低廉，这么跟你说吧，现在外头卖的冥钱就是用土纸裁剪成的。”

    这么一说，江夙夙听懂了。

    “那确实，土纸作坊居然有一页宣纸，太奇怪了。”

    说完，她让林颂详细的说一下事情的经过。

    一翻往事，倒出穷人的苦。

    林颂跟他的同窗高起一样，家境贫寒，念书都困难，不可能用好的纸来习字。

    因此，长久以来，他都是去土纸作坊，跟在土纸作坊做活儿的发小买土纸使用。

    虽说土纸本身不值钱，但林颂知道，是因为发小的原因，土纸才卖出了自己消费得起的价钱。

    感念这份友谊，林颂离开家乡，去建德书院读书的时候，特地带了他娘做的饼去答谢发小，跟发小辞行。

    可那天，他去的时候，不知何故，土纸作坊里一个人也没有，他找来找去，连是竹林也去找了，还是没见到一个人影，于是，他带着不能跟发小当面道谢的遗憾，回到土纸作坊，准备放下饼离开。

    然而，就在他要离开土纸作坊的时候，却看到一摞干好的土纸上，有一页宣纸好好的放在上头，单只一页，滴墨未有。

    他当时觉得奇怪，因为他知道这土纸作坊里是没有人习文识字的，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东西才对。

    思来想去，他想着，会不会是发小知道他要去建德书院读书，特意去买了这么一张宣纸送给自己当礼物，因害怕离别感伤，所以，特地躲着。

    这么一想，林颂拿起宣纸，将它放进自己所背的木箱收好，心怀感激的离开了土纸作坊。

    他当时还想着，如果自己将来有出息了，一定会报答发小。

    林颂说着说着，脑海中反复出现方夫子死的画面，就算是被书鬼控制着，也止不住泪流。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那页纸会杀人，我不明白，它为什么要杀方夫子？它为什么会那样做？”

    江夙夙皱眉。

    “连他一起，把今晚见过的人的记忆都抹了。”

    长夜听了，看向她。

    “就抹今晚的记忆？”

    江夙夙望向长夜，以快哭的神情。

    “那不然呢？长夜哥哥，什么记忆都没有的话，他们岂不是成傻子了！？”

    长夜低头咳了一声，他也无语自己，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会问出这样的蠢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