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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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等待

    “笑什么?”郭天佳扯着大嗓门,拍了耗子一下臂膀。

    吴昊熙差点从座位上掉下去,林奕瑀拉住他,跟他说到站了。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跟随一群学生鱼贯而出。

    下车后,大家还得坐五分钟左右的三轮摩托车才能到达学校,当“东县第一中学”六个大字映入眼帘时,吴昊熙的心思还沉淀在美人鱼出没的芦苇丛中。

    这时,吴克新恰好到了校门口,斜眼注意到了他们。他停下自行车,跟轩子说要等几个同学,轩子没说什么,骑着车进校园去了。

    等轩子消失在眼前,吴克新才敢回转头看向那几位同学。

    在他的目光里,吴昊熙忧心如醉,又不失心悦怡然,这是一种复杂的表情和心绪,只有吴克新才能深深体会到其中的滋味。他盯着校门口那个身材魁梧的保安,咬紧牙关,又偷偷瞟了吴昊熙一眼。

    大家在校门前下了车,那个保安像条哈巴狗,摇头摆尾小跑到吴昊熙跟前,半鞠着躬,唯唯诺诺跟他打招呼,保安话没说完,吴昊熙径直往宿舍跑去,完全把身旁的克新同学忽略掉了。

    这保安是吴老板的人,究竟是派来监视儿子的,还是来保护昊熙同学的,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吴昊熙每次进校都能引来许多师生艳羡的眼光,特别是不少深藏不露的女生早有以身相许的决心了,仅因羞涩只能把一片深情埋葬在心底。

    他的穿戴和仪表总能让人耳目一新——时尚脱俗;他的行为举止总能使人想起贵族气派——孤高冷傲;他的闲言淡语总能令人心生向往——谦谦君子。

    有时他会主动跟女生说上一句话,她们都会脸颊绯红,羞涩难当。每当女生们在宿舍这个私密空间谈论男生时,她们总会一致推举吴昊熙为东县一中无可争议的校草。

    她们会说,他长得像王力宏;她们也会说,他像吴彦祖;她们还能说出许许多多明星的名字,不一而足:总之,吴昊熙是众多明星的综合体。

    甚至有些男生也抱相同的看法,无论男女老师都对他爱护有加。

    有关吴昊熙这些平常事,常常被郭天佳拿出来吹嘘,吴北哲和林奕瑀还有吴雨轩都已习以为常,总是一笑而过,不放在心上;吴克新就不同了,每每听到此类腔调,心里不是堵得慌,就是好想找堵墙撞一下自己发昏发胀的脑子。

    当然了,多数男生对此嗤之以鼻,于是乎给吴昊熙招来了不少嫉妒,甚至是厌恶。他还是全校里可以不穿校服的为数不多的特权学生之一,这就更加深别人的恨意了。

    莘莘学子当中,也有像吴克新这样的,充满了嫉妒羡慕恨。

    当然他恨的不是别人,而是恨自己,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假如我也有钱有势,有个好爸爸……”他偶尔这样喃喃自语。

    吴克新一言不发,紧跟在他们身后来到了宿舍。

    如果不是为了拿饭票,他根本不想踏进宿舍一步,特别是吴昊熙那张脸,他瞧都不敢瞧一下。只见吴昊熙躲在床沿一角,双手抱膝,眉头紧蹙。

    “耗子一定得了相思病。”林奕瑀说。

    “一定在堤上干了什么——”阿哲靠在宿舍门框上,闭上了嘴巴。

    “可能……”

    吴克新的喉咙像是噎到什么东西,说不出话来了。他无法想象自己居然还能开口说话。看着吴昊熙郁郁寡欢的神态,他心底愈发的不安:他害怕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猜中了!

    轩子爱到外江边游水,他是知道的,也偷窥过——只有一次,更多时候他是在旁边保护她,替她把风,虽然她什么也没有发觉,从第二次起,他就忍住了,没有再转过身去——

    可以断定:轩子对这个男生一点感觉没有,甚至还有点不屑和反感……

    他了解吴昊熙,这小子不会轻言放弃的,而且有能力有魄力逆转轩子的不屑和反感,但吴克新对此无能为力,唯有坐以待毙,任凭时光悄然流逝,无声无息的,等待夏夜徐徐降临。

    吃完晚餐,走出食堂,眨眼间群星布满夏夜的苍穹。

    清风气爽,沁人心脾,吴昊熙叫住了郭天佳同学。

    死耗子什么都说了,再不说他会憋疯的,最后还带着哭腔求郭天佳帮帮他;起初郭天佳气不打一处来,两眼直冒金星,但安静下来后,她的心空荡荡的,血液都流干了。

    这才不同以往,吴昊熙是动真格的……

    两人各自回到教室,呆呆的,都强忍住没有哭出来,一个往左,一个往右;理科生和文科生,最佳关系也许就是闺蜜般的友情,可望不可即。

    对于厌恶学习的人来说,晚修是一种极度空虚的炼狱般自残,就像一只垂死挣扎的小鸭子被人捏住了喉咙,时紧时松,生不如死。

    吴昊熙就是这只可怜兮兮的小鸭子。

    坚守至最后一刻,他忍受不住破门而出,没等监修老师“吴昊熙”三个字喊完,他的影子早就消失在暗黄色的走廊里。

    晚夏的清风已带有丝丝凉意,却依然让人热血沸腾。

    吴昊熙情不自禁仰望星空,调皮乖巧的星星在向他眨眼,似乎是在告诉他:

    即将到来的秋天,注定是一个硕果累累的季节。

    他给自己投下生死状:一定要找到她!

    哪怕天涯海角,万丈深渊,他一定要找到她!

    这听起来难免俗气,但这是他矢志不移的决心和斗志!

    他必须义无反顾,向着目标勇往直前!

    在炼狱般的教室里,另一只鸭子也快要窒息了。

    吴克新机械地昂着脖子,探头望向窗外黑黝黝的夜幕,一直到下课为止,连嘴唇都没有动一下。晚修结束后,他回到宿舍,一头扎进了被单里,继续等待着恐怖深夜的来临。

    黑夜十分漫长,无边无际,今晚他们彻夜未眠。

    吴昊熙躺在宿舍的铁床上,抹去残留的泪水,想方设法如何翻墙出去。

    理智及时阻止了他:上学期就有两个同学试图翻墙,一个被围墙上面竖起的玻璃片扎破了血管,另一个摔折了腿——

    我可不能出事,必须平平安安,才能找到她!

    最终,他打消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躺在他下面的吴克新死水般纹丝不动,死鱼一样的眼珠子紧紧盯着上铺的同学,他的心似乎跟上铺兄弟的心连成一条直线——

    不是,一把长长的利剑穿过他们两个人的心脏……

    当缕缕阳光照射进来,吴克新抱头睡去时,吴昊熙已来到学校门口。

    操场上聚集了不少学生,大家都在奋发读书,除了他以外。

    他想起自己原来是高三生了,明年这个时候全家要离开这个小县城。

    看来时间非常紧迫,必须尽快找到她!

    凭借与生俱来的特权,保安大叔没法拦住他。

    吴昊熙一路狂奔。

    由于时候太早,没有载客摩托,路上看不见公车、的士,他只能使劲地跑,决意跑步到南朝乡去,到堤坝下的芦苇丛中去。

    哪怕太阳越来越红火,汗流浃背,哪怕肌肤隐隐发痛,只要能找到她,跟她说你很美,他在所不惜、无怨无悔!

    红彤彤的火球无情炙烤着大地,万物熙熙攘攘、热血沸腾。

    湛蓝的天空,刚劲又不失妩媚的阳光,象征青春的朝气蓬勃和无限生机。

    他时而停下脚步,稍作休息。

    一辆私家车在他身后鸣起喇叭,他转身趴在汽车引擎盖上,条件反射又弹了回去,司机从车窗探出光溜溜的脑袋,满头大汗淋漓,嘴皮子刚要破口大骂,吴昊熙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对方即刻哑巴了。

    原本五十元的路程,司机开价一百五。

    吴昊熙毫不犹豫跳进车里,司机找出种种借口不开空调。

    没关系。

    虽然享受不到空调的凉气,大自然的风才是真正的风,如芦苇丛中美人鱼长长的倩发轻抚他的面颊,又像美人鱼的缱绻絮语在他的耳畔萦绕……

    他在六村村公所的门口下车,快马加鞭直奔江边的防洪堤。

    防洪堤——

    阿哲和克新口中的豆腐渣,吴昊熙却觉得它可爱极了:

    因为没有它,他根本不可能遇见芦苇丛中的美人鱼。

    他攀爬上堤坝,下边是一簇簇飒啦啦的芦苇,鸟儿萦绕着芦苇花在江水上嬉戏飞翔,鱼儿们则小心翼翼探出水面欲窥视下大自然的美妙世界,一阵阵凉爽轻风扑面而来。

    他想起前日那个热气腾腾的下午,必定是上天恩赐的机缘。

    如若也像今天这般凉爽,她——美人鱼就不会下水嬉戏了,他也不会遇见她,目睹到她的……

    想到这里,吴昊熙脸上泛起阵阵红晕,羞怯得笑了起来。

    他沿着阶梯走下去,途径一条长长的满是野草花的小径,来到了江边。

    他终于明白美人鱼为什么不顾一切下水游泳了:

    江水清澈得让人动心,似水柔情足以撩动起少男少女的情思。

    他禁不住这撩人的诱惑,本能地脱光了全身上下所有的衣服,赤身裸体走下江水里去。

    江面上荡起了一层层涟漪,大自然的精灵似乎对他健壮活力的身躯情有独钟:鱼儿沿着他吹起圈圈,飞鸟在他的上空回旋,动情得一展歌喉,溢满激情的朝阳在他身上洒下令人骚动的光辉。

    他是一个斑驳陆离的生命体,即将开始崭新的人生旅程。

    正当沉浸在如痴如醉的梦幻世界里,一只调皮的小鸟忽然栖息在他的肩膀上,等他反应过来时小鸟扑哧一声,快活地往湛蓝的天空翱翔而去。

    江水变得温热起来。

    他认认真真摘了水中的一朵芦苇花儿,深情闻了一闻,接着慢悠悠朝岸边游去。

    他上了岸,把花儿插在耳朵上。

    他转了一圈,环顾四周,伸长脖子看了又看——

    要是她也看到一丝不挂的我,那我们就算两清了。

    他嘻嘻偷笑起来。

    正当此时,芦苇丛中有什么东西在挪动,好像有什么人,吓得他赶紧穿起了内裤,芦苇丛中突地惊飞起好几只颇大的飞鸟,吴昊熙只知道它们是一群叫做“田鸡”的飞鸟。

    吴克新说它们的肉很好吃,可惜他们从来没有抓上一只。

    他刚刚忐忑不安的内心恢复了平静,可一想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美人鱼的身影,又皱起了眉头。

    他穿好衣服,重新沿着阶梯来到了堤坝上,独自一人干坐在被阳光炙烤得火辣辣的堤坝围墙上,等待着她的到来,身旁只有长长的野草呆愣愣地陪伴着他。

    她会来吗?

    会的,她会来的!

    他想,他必须等下去——功夫不负有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