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黎明解释，唐逍遥一听“信号”就警惕起来，站起身四处张望着。村后也许曾经是田野，但如今已经完全荒废了，四处杂草丛生，甚至已经开始稀稀拉拉长出高大的乔木和低矮的小树丛。有风刮过，野草摇曳，不知会从底下钻出什么来。

    此时无声胜有声。唐逍遥只觉得随时都会有什么妖魔鬼怪冒出来吊唁这只人猴，因此原本还有许多想问黎明的事情，现在也暂时抛在了脑后。他和黎明一猫腰钻进还没被刚才那场打斗压倒的草丛中，朝着村落的方向前进。只要退回村子里，就算是农村的土胚房也总比他们两个的血肉之躯更扛得住其他东西的进攻。

    来的时候本来就进的不深，两个人很快就退出了草丛，走到相对开阔的位置。唐逍遥原本还有些担心自己把目标暴露出来，会突然被什么从天而降的东西袭击，因此扒拉开草丛首先看了看天空又转头看了看两侧的山林，确认完情况以后便意识到是自己多虑了。

    什么也没有。

    两个人并肩走在村庄的主干道上，一口气走了半程也什么都没发生，唐逍遥才忍不住问：“你说的信号到底是什么意思？”

    黎明看着唐逍遥，脚下的速度不减：“他传递回去的信号。这山里面的东西应该知道有没有被骗住的外来之人了，会怎么应对，现在我还不清楚。”

    唐逍遥心中一动，明白了些什么，比划：“山里面有个很大的天宝菇，剩下的都是它的崽，它的崽感染了其他动物，所以——”

    他立刻得到了一个猜想，但有点不敢相信，于是试探着问：“山里面被感染的动物，都是它的眼睛？”

    “对。”黎明回答得很干脆，“我是这么想的。也许是孢子，也许是某种信息素，总而言之，它们彼此之间能够传递信息，然后做出应对。”

    从只有他能和猴子对话开始，唐逍遥就考虑过这种事情：在猴子和他的大脑里，各有一部分属于天宝菇。他们两个之间的交流，说到底是这两部分天宝菇之间的交流。它们通过某种方式进行了联络，因此他们之间很容易相互理解。

    唐逍遥摸了摸下巴：如果天宝菇对生物的控制仅限于此的话，倒也没什么不好，巴别塔或许都能修起来。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唐逍遥接着问，“什么他们要做的事情。”

    黎明回答得更加干脆：“我也不清楚。看他自己怎么解读吧。”

    唐逍遥脚下一顿，差点咬到舌头。他“啊”了一声，反应了一会，才再次开口问：“你不知道？”

    “具体是什么我真不知道，只是诈一下他。看来他的确做好了回归母体的准备，”黎明看了他一眼，“怎么，你已经有别的猜想了？”

    “你之前说有东西要出来，我以为你说的是这个。”唐逍遥耸耸肩摊开手，“那为什么客栈那边是安全的？”

    “只是个猜想。”黎明顿了一下，抿了抿嘴唇，忽然提了一个看起来不太相干的事，“客栈和天宝镇之间有一定的距离，还有一个不对外的房间。”

    只是距离恐怕拦不住那些发狂的东西。唐逍遥想，那群猴子要是受到天宝菇的指挥，分分钟就能把他们撕成碎片。和成年男人差不多高的猴子是非常恐怖的体型，在力量、速度和敏捷程度上都绝对远超人类。

    那个房间里的猴子倒确实很奇怪，但如果他们对里面的东西猜测正确的话，也不是什么人类友好房间就是了。

    黎明还想说什么解释一下刚才那句有点没头没尾的话，但只是刚张嘴就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把唐逍遥拦住了。唐逍遥原本想往前走，被拦了一下，就扭头看黎明：“怎么了？”

    黎明朝着空气中闻了闻，似乎嗅到了什么气味，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说：“客栈那边有情况。”

    唐逍遥听见前方传出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抬头一看，一只小猴子猫腰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唐逍遥下意识还想跟它打招呼，就看到它一怔，然后露出了极为凶狠的表情，朝着唐逍遥和黎明龇牙咧嘴，手抬起来似乎想要抓他们，又因为有些原因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唐逍遥在它的眼前挥了挥手：“怎么了？”

    黎明一巴掌把他的手打开。唐逍遥吃痛缩手，还没来得及问黎明干嘛，就看到小猴子一手做钩，正准备抓他的手，不料一下抓了个空。它动了动耳朵，有些惊恐地朝着身后的方向望了望，“吱吱吱”地叫了几声，忽然朝着旁边的一棵树一跳，猛然荡开了。它从草丛中跃起的时候，一股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唐逍遥望过去，只看到它晃晃荡荡消失在树林之中的背影。

    它的脚上没有穿鞋，两条腿和下腹部都红彤彤的，竟然是毛都被血浸透了。

    “它已经不记得我们了。”黎明摇了摇头，拉住唐逍遥，“也许，它现在已经不会说话了。”

    “得去客栈那边看看，”唐逍遥掸了掸落到他身上的树叶，也看向客栈的方向，“那边肯定出事了。”

    黎明抿了一下嘴，似乎在考虑是什么情况才会导致这种事情，但他想了想，最后还是说：“嗯，走吧。”

    两个人走得很快，只一会就抵达了客栈的后方。黎明走在前面，确认没有危险以后才跨进院子里。唐逍遥首先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让他的胃部隐隐抽痛，有点翻腾。他拐过那堵墙，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满地的白色絮状物。

    絮状物是从之前那个关着的窗口喷出来的，好像一拉就会爆炸的礼花那样，在地上留下一道扇形的痕迹。唐逍遥可以想象，整个房间里面都密密匝匝是这样的絮状物，或者至少其中曾经有过什么东西容纳了这么多，现在它爆炸了，于是里面的东西喷涌而出。

    它们已经凝固了，不再随着风起飞，结在地上好像一层霜雪。

    那个窗子现在已经完全被拆掉了，窗框落在地上，玻璃碎得到处都是。那股血腥味也是从房间里传出来的。唐逍遥踩着絮状物走过去，刚能看见窗户里面是怎样的情况，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那些前一天晚上还在敲墙敲窗户的猴子现在都好像破烂的毛绒玩偶那样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已然没有了气息。房间里的猴子数量和他们那晚看到的差不多，原来是都围在窗户边上了。它们的脸上都露出了相当惊恐而痛苦的表情，似乎临死之前看到了非常可怖的东西。

    他趴在窗口往里面看，看见房间内部果然由下至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物质，至少蔓延到一人高的位置。白色的物质将很多东西都包裹起来了，形成了茧一样的结构。唐逍遥稍微朝着墙根处看，就看到一具已然腐烂的尸体，似乎是才被挖出来的，甚至还能看到一个和它的形状符合的凹槽。

    在那其中似乎曾经有过一枚什么东西，底下拱起一道白色的台，将它托着。但现在上面的东西被取走了，底下就留了一个树桩一样的空台，台面中间稍微有向下凹陷的痕迹。那个台看起来就像是拱起来的树桩，周围遍布血管一样的脉络，根根向下，根系在地面上蔓延开来，隐没到白色物质形成的地面中。

    整个东西看起来就像是自然生长出来的一样。

    黎明在他旁边站定，也往窗子里面望，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你要进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