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鸠儿！”

    “旦鸠儿！”愤怒的鸟儿在枝头尖叫。

    空中一道红色的轨迹划过，一只红眼鸟儿猛地撞在那怪物身上，紧接着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直直地掉在地上了无生息，而它的尖喙已然折断插进了怪物的身体里。

    “这......”江城惊疑不定地看向自己的上方，一颗颗忽闪忽灭的红点就在枝桠间跳跃着，不时对着怪物发出愤怒的叫声，到现在他终于明白那闪灭的红点竟是一只只鸟雀的眼睛，而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些鸟雀竟如此......疯狂，这地方就没一个正常的东西！江城错愕不已，但本就绝望的他却振奋起来，因为他本就没什么活路，对于已经身处绝境的他来说，如果有更疯狂的其他怪物出现，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随着第一只鸟儿的冲刺，零零星星地不断有鸟儿模仿，但这远远不够，那怪物似乎觉得根本不痛不痒，没有半点反应。

    “哈哈哈哈哈！”江城突然狂笑起来，看着枝头浮动着的红色，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非常疯狂的想法，一个不知道结果会是好是坏，但如果成功了就会让局面乱成一团的想法。

    人在与野生兽类打交道的时候就不应该抱有无伤的想法，与这种怪物也一样，而人之所以贵为万物之灵，靠的就是智慧，如果只比拼蛮力，那要这脑子何用？

    他也更应该疯狂些，大胆些，不过一具残躯，舍了也就舍了，自然界中你吃我我吃你天天都在发生，这又有什么好意外的呢？也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些怪物的夹缝中求得生存，这才是真正的生路，不是么？

    他深吸一口气仰头张嘴尽可能大声地模仿着鸟儿的叫声：“旦鸠儿！旦鸠儿！”说来好笑，他全力的呼喊可能还没有鸟儿们随意交流时声音传播得远，像是中途就被层层叠叠的绿障吸收，像是沉在绿水中的人溺毙前发出的呼喊，但这也已经足够了。

    “旦鸠儿！旦鸠儿！”这一下像是炸了窝，鸟雀鸣声尖锐乱作一团，密密麻麻的红瞳在森林中亮起，还有着不断向远方传递的趋势，江城见状忍不住咧开嘴角，不管结果如何，无论是谁惹怒了这些鸟儿，这只怪物的下场一定不会太好，而他？本就希望渺茫生死由天的他当然要更加努力地作死！

    可就是这一停顿，他就进入了身后那怪物的攻击范围，它一甩长脖，狰狞的口器便向他飞来，但江城不再躲避，居然主动伸出右手一拳挥向那之前让他无比畏惧的口器，这一拳当然不会有任何作用，甚至连想象中的打击感都没有出现，就像打在一团黏稠的口水上，口器顺势张开，密密麻麻的牙齿瞬间包裹住他的拳头，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啃噬声响起。但江城却是轻蔑一笑，即便如此他也要打出这一拳，不为别的，只为宣泄心中的恐惧与愤恨，只为了心头舒展，因为不出意外的话，他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好像心灵一下子变得通透，只有放下一些才能拿起来更多，抛去对死亡的恐惧，此刻他大脑清明无所畏惧！所谓向死而生也许就是这样，他甚至已经想到既然躲不开，不如把不那么致命的部位主动送过去！

    怪物死死咬住了他的右手，但，除了被它一点点吃掉之外其实也没什么啊，不过如此呵，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有种自己与那怪物势均力敌的错觉。于是他放声高呼：“旦鸠！旦鸠！旦鸠！”叫声喑哑凄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只嗓子有着天生缺陷的鸟雀在垂死呼号。

    连续不断的嘶哑叫声回荡在森林里，树上的鸟群更加躁动起来。他明白这些并不是普通的鸟儿，这种疯狂的鸟雀，这种拙劣的模仿，能够更多地激怒它们吧。

    而一片喧嚣中，森林深处一双硕大的红眼悄然睁开。

    “旦鸠儿！”一声雄壮威严的鸣声响彻森林，江城也不知道自己是如此听出那种威严的，总之所有的鸟儿一下子沸腾了，聒噪鸣叫着呼啦啦如下雨一般冲向那怪物，或者说也许是江城，那怪物只是沾了他的光。

    而也许是鸟儿们觉得江城不足为惧，又或者单纯只是冲昏了头，它们的攻击目标全部放在了怪物身上，尖喙不断地啄在怪物身上。“刺啦”一声像撕开了一面皮制大鼓，怪物的脖颈处破开了一个大洞，空处连皮带肉都消失不见，怪物顿时松开口长颈剧烈地扭动起来：“痛啊！”效果比想象中的好，一时间怪物没有再攻击江城，而是冲着周围摇晃着口器，似乎在捕捉周围的信息，隐隐竟有畏惧之意。

    “原来你也会害怕啊。”江城哈哈大笑用双手紧紧搂住怪物的长脖，“留下来给我陪葬吧！”

    怪物不理解眼前这只小虫的行为，它甚至还没用力就轻易挣脱了江城的束缚，如果那叫束缚的话。这反倒让江城用力的双臂被震得发麻，身上的一片片烫伤也让他显得格外愚蠢，江城脸上顿时错愕不已，甚至有些尴尬，但怪物可不管那么多，它从空中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形势也一下反转，红眼鸟儿越聚越多，每次冲击的时候伴随着几只鸟儿的突然坠落，怪物的躯体就会突然“消失”一块，那是被众多鸟儿当场分食掉了。在鸟儿悍不畏死的攻击下，怪物陷入循环的痛苦中，长颈乱挥但始终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攻击。

    随着鸟群的几波冲击，怪物庞大的身躯也变得“消瘦”起来，原本圆润肥胖的躯体变得坑坑洼洼，甚至于身上燃烧的火焰都被接连不断的冲击熄灭了不少，而相对于高出江城不知道多少头的怪物，江城的存在感就低得多了，只有极个别“迷路”的鸟儿意外撞到他身上来，不过仅是如此就足够让他心痛欲死——那些意外撞到他的鸟虽然尖喙没有对准，但那几乎能将鸟雀自身撞成肉泥的力道也是实打实的。

    也许是意识到了现在是生死存亡之刻，怪物在生存本能的驱使下，挥舞长颈驱使口器和鸟群战在一块，口器转动仿佛电锯，擦之即伤触之即死，顿时空中掉落的鸟尸也下成了雨。如果说之前每十只鸟能啃到怪物一口的话，现在就要提升到一百了。

    江城见状悄悄地退后，刚才怪物那一下猛挣直挣得他脑子都懵了，但也及时地拉回了他的理智，挽救了他的生命，他怀疑那怪物本身有着某种蛊惑人心的能力，诱人疯狂以致毁灭。丛林里最凶猛的猛兽之间往往会互相争斗，更何况目前看起来是怪物踏进了怪鸟的领地，怪鸟们更是被“怪物”模仿的丑陋叫声激怒，一副誓不把它狗脑子打出来不罢休的模样，而他这样无害的生物便有了活下来的机会，他现在只需要苟活下去。

    怪物的血液溅到地上一团团火焰依附着它燃烧，给永暗的森林带来罕见的光亮，地上厚厚的鸟尸堆成了山，被周围的火焰熏烤得冒出热气。实力强大的鸟群和怪物打的起劲，而始作俑者江城却要撤了。如果局势继续向利他的方向发展，说不定他有机会活下去。

    他看向右手处的黑色斑块，在二次被口器吞咬过后，上面的黑色仿佛得到了补充，在他手上可以说是肆无忌惮地蠕动着。如果要逃跑，一定要解决这东西，万一怪物活了下来，这就会是个巨大隐患，更何况它本身也在腐蚀着江城的肉体。火焰太麻烦也太慢，于是他看准了一小波鸟群，趁着它们冲刺过来时一咬牙直接将右手拦在了它们的路径上，就好像他要用肉身替怪物挡枪一般。

    仿佛直接将手插进碎纸机里，一阵粗糙的震动感后，一片空荡荡的感觉传来，他低头看去，不要说黑色斑块了，整只右手及至手腕都消失了。而飞去的鸟群中突然有好些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即使这在鸟群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但是这同时也说明了一些事情，那些黑斑连同他的右手一起确实都被鸟给吃掉了！

    “哈！哈！”过于兴奋的江城喘着气笑起来，“终于......”

    奋斗正酣的怪物突然爆发出一声惨叫，长脖一甩，江城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被抽飞出去，直撞到不知哪的一棵树上才停，也不知折了几根骨头，只觉得全身酥软连着身体内都搅作一团，软软地瘫在地上不能动弹。

    这里有几千只鸟？或者几万只？江城毫无概念，他只顾着闷头爬行，听着空中簌簌飞过的翅膀扑打声，对于常驻空中的鸟类来说，这种超低空会是它们的盲点吧？江城不能确定，他只能希望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他现在整个人近乎瘫痪，稍微动一下也需要极大的意志力。但此刻天赐良机，怪物与鸟群正在激战，没有任何一方有余力顾及他，逃跑的机会出现了，就算是疼死他也要爬走，不，如果爬不走的话就是死，任何一方在打扫战场的时候都不会放过他，在生死问题面前任何的不适都是矫揉造作。

    江城放弃思考把所有精力都放在爬行上，揪着草，或者扳着树，然后用身上不那么痛的部位凑合着用劲，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以怎样一个姿态在爬行，但这都不重要，他一定要活下去，他想活下去。

    时间在此刻失去了意义，不，时间本身就没有意义，有意义的是发生和泯灭，而现在对他而言有意义的是距离、是生命，多爬行一段距离、离惨烈的战场多远几步，他就有更大的可能活下来，面对这样的怪物，他的生命如雨中浮萍不能自己掌握，但此刻生命就掌握在他自己手中，爬出去！然后活下来！

    翅膀扇动的风越来越轻微，他在朝着远离战场的方向爬去，一开始还不时有鸟儿误入他的附近，再接着只能听到簌簌扇动翅膀声，而现在他只能通过感觉风的流动来判断自己的位置。

    一切都在好转，只希望那怪物能撑得更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