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张国念如何处理的索赔事宜，没有人再去关注。

    大门一关，养老福利院就自成一方小天地，任外面的人如何闹腾，里面的人也当没事儿发生。

    对于杜君航的屡教不改，张国霖夫妇真算是见识了。

    自乐乐出生后，七七和杜君航也算是过了几年的舒心日子。可也就这短短的不到三年。她俩是儿时建立的友谊，彼此每一步的成长都有对方的参与。也都是彼此最初爱上的那个人。

    还是那句话，老张家人心疼理解他杜君航，要让他从七七离世的痛苦中解脱出来，还是要靠他自己。也因此张国霖不想让杜君航再承受任何七七离世以外的烦心事。他知道一个人的承受能力有限，果真承受了太多痛苦，人是要崩溃的。

    眼看着笨笨要到青春期，心细如发的张国霖自是要考虑外甥和妹夫的相处。至今为止，他自己、国强、国峰打内心里都无法原谅张兆暨，曾经对兄弟三人的不闻不问。哪怕是他们自己也做了多年父亲，兄弟三人心里对父亲的疙瘩都未解开。

    所以张国霖不想自己的外甥和妹夫之间，也搞的像自己和父亲张兆暨一样。所以他很在意国念当着笨笨面儿下杜君航面子，让一个父亲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彻底失去最基本的尊严。

    不知道是谁提醒了小黑人，还是他自己想到了啥，今天他确实没有将矛头指向杜君航。还能想到事先就将笨笨给支走。

    对此，张国霖很满意。他也知道张国念先前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杜君航磨磨唧唧牵扯不清的性子。说不知好歹，分不清个远近亲疏，张国霖都觉得不为过。

    他今天再一次亲眼见识了，心头的怒火一个劲儿的上串，怎么压都压不住。挽着他胳膊的何倩妮感觉到他的胳膊和手止不住的颤抖，下意识落后了杜君航和纪乐然几步。

    她低低问道“咋，把你气着了，要不要含粒药？”然后又不住的帮他抚胸。

    “嗯，别吭气，过会儿再进去...”说着他吞下一粒药，在何倩妮的搀扶下，坐在了离得最近花坛上。

    “我没事，你去把君航给我叫出来，我和他说几句。”何倩妮自然知道丈夫要对妹夫说什么，没有丝毫犹疑就奔餐厅快步走去。

    ......

    餐厅里热火朝天的都在排队打饭，谈不上什么井然有序，基本上是让不太能承受饥饿的人先来。院里实行的是半分餐制。就是主食和基本菜肴各自乘在自己的餐盘中，主菜或者硬菜基本上是满一桌上一桌，大家一起吃。这样起码能保证带荤腥的菜肴都是热乎的。

    平素常里，大菜如果先上了，就会用盘子扣上，怕跑了热气。也基本上是饭菜等人。但到了年节就是满一桌上一桌，菜也是吃完一道再上另一道。绝对的每一道菜都是热气腾腾，颇有点流水席的架势。

    这种吃法最累的就要属厨师了。从初一到初六，在院里就是这样一个吃法。这也是七七在世时定下的章程。为的就是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们，能真正在这里感觉到家的氛围。

    厨师不是旁人，刚开始时是关宏升的岳父母和大舅哥。现在老的干不动了，就是他的大舅哥两口子，加上毛叔毛婶。二百来口人的大锅饭，谈不上多精细，但也照比普通的农村家庭好太多了。营养绝对的跟的上。

    蔬菜就是地里自己种出来的那些，好的都打包好被拉走卖了，不好的就留下来自己吃。肉类的，之前七七他们以为自己养了就能行，后来第一批猪出栏了，才知道没有屠宰资质无法实现。

    此事搞的众人啼笑皆非，好在当时生猪价格不错，倒也小赚了些。经此一事，对于是否还要养猪的事情，还小引发了些争论。许冰洁认为养猪风险系数极高，倒不如养一些鸡鸭来的实惠。有鸡鸭自然也就有蛋，倒能实实在在省下一大笔开销。

    再就是许冰洁觉得喂几头奶牛也可以，这样还可以解决老人孩子们喝奶的问题。他的想法养鸡鸭的被赞同，喂牛的被其他人坚决否决。七七也觉得养奶牛过于夸张。后来在众人的集思广益下，最终决定鸡鸭鹅全养，猪和牛就不考虑了，而是确定了喂些山羊。

    本地的山羊可圈养，可放养，最主要是此事沈大海二海也算擅长。早在七七帮着葫芦兄弟捐骨髓时，两人就已经开始喂羊了。还经常将挤出的羊奶，往豫州给七七和其他葫芦们送。

    肉蛋类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大半，猪肉基本都在市场上买。豆制品嘞，有简单爸在，自然也就少不了。

    “就是这个鱼的问题没能解决，之前她还跟我们几个商量说，等开了春就和邻村的村干部，商量商量承包俩鱼塘的事儿。没想到赶上疫情，还...”

    结果就是她走了，毛奇和毛特谁也说不出“还”后面的那些话。

    纪乐然看的出来，眼前这俩和毛阿姨八成相像的兄弟二人，内心里压抑着的情绪。

    “不说了，不说了，赶快让然然吃饭。乖，放心吃，这饭菜对你都好。咱院里都是老人小孩儿，吃饭上可是头等大事儿。平常连外面卖的小零食都不会让他们随便吃，都是你毛奶奶和你舅姥姥她们特意准备的。”吴若楠鼻头、眼圈都是红红的，很显然她也在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嗯，谢谢若楠姨。”纪乐然将吴若楠夹到她碗里的什锦菌菇小炒送进了嘴里。

    和纪乐然坐在一起的是全体葫芦们。平常他们吃饭基本不会集中在一起，手里头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情。可今天不同，他们都知道纪乐然不会在这里久呆，于是默契的未做任何沟通，统一选择了正饭点儿来吃饭。

    杜君航自然也了解葫芦们的心思，一进到餐厅就将纪乐然引领到了这张桌子上来。他本想也和纪乐然多聊几句，无奈二哥二嫂召唤，他不得不先出去。

    纪乐然一边吃着饭，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葫芦们聊院里的事情。她不知道是自己太敏感，还是这颗心真有原主人的记忆，眼前的一切她都觉得不陌生。

    时不时的她还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她。似乎一直都在看她。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不由自主的就趁葫芦们不注意她时，就往四下里张望。

    都很正常，每个人都在边说笑，边吃饭。就连现在和他最熟的慧明，两边各坐了一个老头和老太太，不住的给他夹菜吃。看样子，他实在是分不出眼睛看纪乐然。

    “那是谁呢？”纪乐然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怎么了乐然？”毛新看她心不在焉的挑起菜也不往嘴里送，关切的问道。

    “嗯...没什么，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看我。”这时她才回过头将菜送进嘴里。

    毛新没有接话，沉默着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眼眶瞬间变得通红。她的异样纪乐然看不出来，可其他葫芦们自然都明白。

    “把孩儿叫过来吧？”王涛提议道。毛新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否定丈夫的提议。

    “哎，你们几个啊，一个比一个软弱，整整孩儿也跟你们学的啥都不敢面对。他也不是个屁事儿不懂的小月孩儿了，你们当他和乐乐一样只记得妈妈身上的臭味儿啊？”

    许冰洁情绪尽管激动，可还是尽可能压低声音的对几人道。纪乐然被他的话刺激的一激灵。

    “乖没事啊，你许叔叔说我们几个呢。”吴若楠手放在纪乐然后背轻抚着，而后斜睨着许冰洁道“有话你都不能好好说嘛？非得要大呼小叫...”

    “我没事儿叔叔阿姨，许叔叔说的是笨笨吗？”纪乐然不是傻子。昨晚介绍到笨笨，笨笨只是礼貌性的回了句“你好”时。她就知道，笨笨确实不像乐乐那样能够很快接受。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该不该赞同将笨笨叫过来，只是下意识的说出自己内心里的猜测。

    没有人回应纪乐然问出的问题。还是许冰洁，他站起身，单手叉腰，右手配合声音挥动“杜晓旭，你和许梓睿端着餐盘到这桌来和我们一起吃。”

    第一遍喊过，首先端着餐盘站起身的是许梓睿。笨笨低着头，握着筷子在餐盘里来回搅动。“走啊小旭，我二爸叫咱俩呢。”

    笨笨并未起身，嘴里喃喃道“我叫笨笨。”

    片刻后，许冰洁看俩人不动，又喊道“许梓睿、杜晓旭，你俩怎么不过来，快过来。”

    “我叫笨笨。“小家伙仍低喃着没有起身的意思。

    “怎么不过来呢？”许冰洁又追问了一句，迈开步子往俩小家伙的那张餐桌走来。

    左右为难的许梓睿一手端餐盘，一手拽着笨笨的衣服，小声道“走啊，小旭，你怎么了？”

    “我叫笨笨。”笨笨又重复了一句，似是在抗议什么。

    这次许梓睿听清楚了，看向正走过来的许冰洁道“二爸，小旭说他叫笨笨。”

    “啊？”许冰洁疑惑，可随即他就想明白了笨笨的意思，下意识的停在了几张餐桌中间。

    “好，对不起，笨笨，是舅舅叫错你名字了。舅舅重新叫一遍。许梓睿，笨笨，来，你俩和我们一起吃。”

    眼中已经泛起晶莹的许冰洁，没有再朝两个孩子的方向看，而是转身径直走向了原来的餐桌。不用看，听动静，他已经知道笨笨也站起身，向这边走来。

    “来，笨笨，坐你姐姐旁边。”吴若楠主动让出自己的位置。

    调转头，纪乐然就一直看着端着餐盘的笨笨和许梓睿向自己走来。这一瞬间，纪乐然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的情绪。自己活着，可眼前这个身高看着已过一米七，说话却还是奶奶糯糯声音的男孩儿，却没了妈妈。她妈妈的心脏现在就在自己的胸腔里跳动。

    “姐姐，我叫笨笨，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男孩儿的眼睛像杜君航，也是那种令人觉得很深情的桃花眼。这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满是晶莹。随着他礼貌的话语出口，这晶莹的泪水顺着他稚嫩的脸庞滑落。

    “好啊...”说出这两个字后，纪乐然就觉得喉头发堵，再也说不出别的话语。

    “吃饭、吃饭，都别发愣了...”

    接下来，两个人就是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不是偷偷的，但也不怎么大方。

    “笨笨，你的成绩有没有和姐姐说说啊？”毛新帮着二人找话题。

    “不用说，成绩好坏不重要，重要的是平安健康。”笨笨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又用好奇的目光看向纪乐然。

    “我、我，你别老看我啊，我脸上有东西吗？”纪乐然被笨笨看得有些局促起来。

    “姐姐，我就想好好看看你，妈妈我都没怎么好好看。我要把你好好记在心里，现在我要不看妈妈的照片，我都快要记不住她长什么样子了...”

    “我的小名笨笨就是妈妈取的，姐姐你要记住啊...”

    “姐姐，你记得每年都录你和妈妈的心跳声好不好？我和乐乐还有爸爸，舅姥爷都想听...”

    “姐姐，你还会来看我们吗？我去看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