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齐铭为自己的决定感到一丝高兴，他决定不再做一枚“滤芯”。

    对，核尘暴肆虐的时候，他挺身而出过，奉献过，拼命过，但是现在天灾过去了，他需要生存。

    身边的人都在投入大势洪流，他不能一个人站在孤立的岸边等死。

    世界不是他一个小滤芯能拯救的，也不是他一个人能毁灭的。

    他只想赚更多的钱保护自己的家，让二女儿能健康长大。

    他坐在二女儿的病床前，握着小小的手，温柔地摩挲着。

    孩子出生头部畸形，满了3岁，终于做了头骨和面部的切割缝合手术，伤口大部分已经愈合，只有最中心还是泛红的嫩肉。

    小小的身躯沉睡着，偶尔从睡眠里发出稚嫩啊啊声，像一朵被自然风暴撕裂，又被细心缝合的小花。

    与此同时，ACY客服部超过200多人进入了第一批正式裁员名单，汪齐铭和HR将以每天22个人的速度，逐一、单独约谈员工。

    按照郑洪的意思，这200个人里，最多只有50个人可以拿到裁员赔偿。原话是：“讲点儿谈判技巧，给公司省点钱”，说完，郑洪又做了个制止自己，再指指汪齐铭的动作，汪齐铭就明白了，省下的钱，他们两个人一人一半。

    在陆月被水晶鞋计划裹挟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是下属美佳在顶替她，美佳在被约谈裁员事宜之后，六神无主地给陆月发去信息求助。

    此时的陆月正坐在化妆间，两个化妆师在她的面前像审视雕像一样晃来晃去，陆月就在那两个脑袋的间隙里注视着天花板上的直播。

    一旁的沈岩溪也被几个形象设计师围住，他时不时的瞄着陆月，开始觉得这个女孩不仅仅是好看，她专注的样子透露出一种一尘不染的高贵。

    一墙之隔的直播大厅里，北唐博士正在进行她的“最新科技成果新闻发布会”。

    深蓝色素净的背景墙，简洁的主题字，着装庄重、简洁的专家们坐成一排，面对着黑压压的一片各种摄影摄像器材，以及后面人挤人的一堆中外记者。

    此次发布会总共公布了两项科技成果。

    一项是与隆平科技合作的太空水稻种子1号。

    这个种子最大的优势，是水培稳定性。

    这是一个了不起的特性。

    要知道，温度、PH值等条件对土壤的影响是缓慢的，一旦植物因此出现不良反应，人们有足够的时间反应。但是水培中的水，对植物根系的影响是即时的，且容错性很低，一旦出现问题，损失基本无法挽回。因此地下种植长久以来总无法形成大规模产业化。而太空水稻种子1号，是由良人集团与隆平科技合作，通过基因筛选和部分编辑，再经过宇宙射线的突变激发，从而筛选出的高水培稳定性种子。

    这一粒种子的出现，稳定的是全国，甚至是全世界的“军心”，粮食的问题解决了，各行各业才能安心投资、生产搞建设。

    北唐博士的脸上还是洋溢着标志性的温暖微笑，语气轻柔着，像是在安慰整个世界：

    “我们同处于一片池塘，战争和制裁只能维持表面的秩序，阻止不了水面以下的肮脏和龌龊，只要人类被困在地球上一天，所有的国家就都应该像一个国家一样行动，决策。太空水稻种子一号是人类的第二个机会，也是困境中的第一份礼物，第二份礼物……”

    大屏幕展示了一个透明硅胶质感的袋子。

    “第二份礼物，是人类的生殖革命。人造子宫已经通过了临床实验，有望减缓全球人口的下降”

    闪光灯一瞬间将现场填满了惨白刺眼的光。

    按照北唐博士的解说，这个人造子宫袋可以为器官克隆的子宫提供营养，配合体外受精，让受精卵实现体外孕育，未来的人类的诞生将不再依赖母体，生殖难度大大降低，势必带来新的婴儿潮。

    几乎是同时发生：良人集团和与房地产、粮油、教育行业有关的上市公司，股票大涨！

    化妆间的陆月听闻这一消息，一时间不知道该先高兴还是先焦虑。

    她一直在盘算着买下一套全防范的大房子，可以把妈妈接过来，如果她的事业顺利，她甚至请得起一个保姆专门找看妈妈……

    但是这种全民利好的消息总是会带来房价高涨，她担心这下又买不上房了。

    “北唐博士，太空水稻种子经过宇宙射线的辐射，食用会不会有健康问题？”答记者问环节，一个记者提问道。

    北唐墨菲乐呵呵地答：“宇宙射线的作用，是提高基因变异的多样化，并不是给稻谷的基因搞破坏，坏掉的基因，我们不要。”

    “北唐博士，人造子宫的出现，是否意味着女性权利的消亡？”

    “正如我在报告中说的那样，如果A要利用人造子宫抚育自己和配偶的受精卵，这个人造子宫，只能是由A的自体细胞克隆出来的子宫器官，而所有的流程将会受到法律的严密监控。所以，人造子宫，不仅能有助于提高婴儿的成活率，更避免了产妇的生育风险，消亡的，应该是侧切、刨腹这样的血腥历史。”

    又是一连串的闪光灯，记者席中一片骚动，提问不断……

    刁晨躲在化妆间听完了全程，她离开实验室之前，器官克隆还在二期实验阶段，短短半年，这项技术就已经成熟应用了，可是这项成就，本来也有自己的功劳……

    此时，童夕谣已经做为良人集团的新任宣发经理，就坐在前排的嘉宾席，那个位置明明是自己的，刁晨一边的嘴角冷冷上扬，她心想，这大概就是眼中钉，肉中刺的感觉。

    “各单位注意，倒计时2分钟布场”刁晨拿起对讲机，这是她最后一次为缘因集团做线下指挥。

    沈岩溪接过陆月的手，这不是他第一次牵她的手，但是他第一次紧张了。

    等一下要进行的，与其说是水晶鞋计划的新闻发布会，不如说是他的“毕业典礼”。

    那场直播是如何现象级，灵魂伴侣的到底有没有科学依据，其实这些都不是他真正在意的，他真正在意的，是他的妈妈会出席，会看着别人向他提问“成功的经验”，这是他期盼已久的一刻，身边还坐着心仪的女孩，这一切要他如何不紧张，如何不兴奋！

    他又紧张，又兴奋！

    2分钟后，北唐博士的新闻发布会结束，缘因团队火速布场。

    3米高，12米长的背景架由12人分为组装、铺设、架灯三组，同时进行。桌布、名牌、桌花按照贴防次序快速更换，直播设备，机位角度就位，沈岩溪、陆月落座，主持人，主创团队落座。整个直播台从素净的深蓝，转眼变幻出深浅有序的紫色系。

    等刁晨的直播倒计时结束以后，众人才发现不对：

    直播大厅外的廊厅一片吵杂，本来要参加缘因发布会的北唐博士被各路记者围得水泄不通，保安们狰狞着身体挤向北唐博士，像是在人池里奋力地游泳。

    直播大厅里，偌大的记者席位置，已经一片空落落，露出七零八落的椅子，泛着凄凄的白，所有的记者，包括娱乐记者，都在厅外追堵人类最新的科技成果。

    缘因团队在提问席空座了2分钟之后，又坐了2分钟，刁晨马上差了几个人去外面叫记者，几个人跑了出去以后，直播大厅里显得更加空旷了。

    “要不要把门外的粉丝放进来？”

    有人这样问刁晨，被沈岩溪听到了。他慢慢站起身，立了一会儿，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陆月想伸手拉他，还没碰到，沈岩溪就一个箭步离开了，两个保镖想跟，被怒吼声斥了回来。

    刁晨看了一眼直播在线数据，竟然只有可怜的23万，连之前的零头都不到。

    缘因的发布会像泡了水的礼花，整装待发，却无声收场……

    陆月回到家，听说了佳美被裁员的事，她心里一震，立即建议佳美去咨询律师，但是佳美却担心她以后新入职的公司做背景调查时，ACY会说她坏话，不敢找律师。陆月就让佳美至少建一个离职群，所有被约谈的人可以在群里互通有无。

    “说不定，我也很快就会进群的”陆月对佳美说。

    放下电话，蛋蛋宝回来了，扔下包，一头载在陆月身上，喊累喊饿喊要辞职，陆月见怪不怪了，一脚把她踹到了旁边的沙发上，蛋蛋宝就瘫在那个沙发上，说：

    “我没力气了，你的沈大少爷今天咋回事，快跟我八卦八卦，你俩的八卦是我今天唯一的乐趣了。”

    “什么八卦，我又没追出去，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我的小姑奶奶，那可是你亲男朋友啊！天赐的缘分都不珍惜，你不是一直说想找个大力男友可以照顾你么？”

    “照顾我？”陆月撇撇嘴“说不上来，感觉我照顾他还差不多”

    “你19，他23，按理说……啊，对了”蛋蛋宝想起了什么，用手机调出一份血样检测报告，说：

    “上次沈岩溪在医院里受伤，他俩保镖不是非让检查么？检查结果出来了，没有感染，但是，血项里有一项指标有些奇怪，就是心房脑钠肽，不同年龄对应不同的值，年纪越大，值越高。问题是，要是这项指标如果没错，那他的年龄就不是23。”

    “不是23？那是多大？22？21？”

    “17”

    “沈岩溪只有17岁？怎么可能，那个人高马大的沈岩溪怎么可能只有17岁，看着也不像啊！”陆月一边否认可能性，一边回忆，回忆他对米糊的依赖，回忆起他对妈妈的依赖，回忆起不知道如何拒绝朋友的无助……

    “对啊，我也觉得不太可能”，蛋蛋宝耸耸肩，以为这个话题就过去了，没想到陆月突然补了句：

    “有什么方法可以确定他的年龄么？”

    “有倒是有，测他的DNA端粒长度，人刚出生时，染色体两端的端粒长度是最长的，随着年纪的增大……”

    “好了好了，你是专业的，测了告诉我结果！”

    “有什么好处啊，请我吃饭？诶？对了，秦仔怎么还没回来？”

    二人这才发觉，秦仔已经失踪四五天了。

    打了电话，关机，翻了帐篷，贵重物品还在，秦仔去哪儿了呢？

    “该不会是网恋了被骗子骗到大山里去了吧？”蛋蛋宝担心地说

    “秦仔那个小财迷最爱赚钱，精明得很，他骗骗子的钱还差不多，不可能。”陆月对秦仔的智商很有信心。

    “这是什么？”陆月在秦仔帐篷的夹层里发现一张卡片。

    “呀，这是元宇宙游戏‘twins’里的邀请卡！”

    “秦仔玩游戏穿越了？”陆月虽然觉得蹊跷，但是也忍不住这样说。

    蛋蛋宝把那张卡片在手里拍来拍去，一边拍一边琢磨，最后她一拍大腿：

    “也许我们可以去twins游戏里去找他！”

    蛋蛋宝手舞足蹈说了半天，陆月懂了，玩家授权后，在twins里有两个模式可以选择，一个是上帝视角，就是观看数字自己在游戏里的完美生活，另一个是第一视角，就是穿戴上全感应沉浸式设备，进入到twins虚拟的场景中，以第一视角进入到自己的“同人小说”里，如果自己的朋友也授权了，大家就可以贯通同一部“同人小说”，自己就可以在共同场景里遇到这个朋友。

    也就是说，现实世界里秦仔不在家，但twins里，在“家里”却可能找到他。

    可是，第一视角只支持全感应沉浸式设备，她们没有。而且，第一视角的权限，需要邀请一位好友才能迅速开通，陆月想了想，对蛋蛋宝说：“我也开通权限，如果游戏里也找不到秦仔，她们就报警。”

    “设备去哪搞呢？”

    “我想到了，跟我来！”陆月和蛋蛋宝打了辆车，就往地心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