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一袭。

    老酒一壶。

    一枝路边随意折下的青竹杖。

    这便组成了顾余生的全部家当。

    人嘛，轻松一些总是不错的，尽管顾余生其实什么都没有，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于这一个世界充满好奇和欣喜。

    石菖小镇六十四年……算上他原本的年龄，他早过了耄耋之年。

    颐养天年？

    这并不适合顾余生。

    任他桃李争欢赏，不为繁华易素心？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对于不死不灭的他来说，这天下之间的风起云涌也好，沧海桑田也罢，不过只是他那无尽岁月中的一点波澜。

    可顾余生终究还是做不到的。

    他站在了月儿姑娘的墓前，看着早已消失化为了荒野的石菖小镇。

    想起那一个仙人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眼神……

    顾余生便觉得自己总要下一次山，走出那困住了自己数十年的小镇才是。

    无他。

    只是想要再看看那一个仙人。

    想要站在他的面前，说一句：她叫月儿…

    非是蝼蚁。

    却也是有名有姓之人。

    仅此而已！

    至于去何处寻找那一个仙人，这倒是一个问题……

    站在路口，顾余生瞩目远望，随后缓缓迈步，不急不躁且不疾不徐。

    他不知他在何方，也不知自己该去何处寻他。

    但这并不是多大的问题。

    石菖小镇数万人口化为灰烬，这世间总该会有很多人记住的才是。

    而有人记住，便有迹可循，有迹可循，也便终有目的。

    哪怕走错了，

    哪怕需要耗费许长的时间也并不担心。

    他叫顾余生，这余生最不缺的，便是那时间了……

    ……

    清风作伴，细雨为朋。

    初时所过无人荒凉，可入了官道之后，便逐渐有了人影。

    偶尔也见得商队自己身边而过，见得顾余生，与之行礼。

    这年头，孤身一人在外，却是极为少见之人，又见顾余孑然一身，便是连行李也无见，便带着好奇。

    “公子可是修行之人？”

    “且算吧？”

    顾余生想了下回答……

    “那可真是我等的幸运了，这一路竟能遇得先生。”

    起初尚且公子，后以是先生，言语中已皆有是敬意。

    顾余生也知晓了他的名字，为陆宋……这商队为陆家商队，共有十七人，是自崖阳城回涠城的、

    问顾余生自何处来，顾余生曰：石菖小镇……

    “石菖小镇？”

    听闻这镇的名字，陆宋脸上露出了惭愧神色：“不知这石菖小镇是哪州之地，陆宋孤陋寡闻了一些，倒是不曾听过……”

    “云州之地。”

    陆宋这下子便是意外了：

    “此地便是云州，自崖阳城涠城皆是云州之城，我自幼在云州长大，可以说云州境内大小城池皆去过，怎么不知这小镇的存在？”

    顾余生沉默了。

    原来这小镇，早已无人知晓了吗？

    “不过只是一个小镇罢了……”

    顾余生没再多问，也不曾想探寻关于昔日石菖小镇上空，那两位仙人之战的事情。

    镇已遗忘。

    当年的事迹又有多少人知晓？

    问和不问，是没了多少差别了……

    陆宋也不好再问。

    陆宋请顾余生同行，顾余生并没有拒绝，自出了石菖小镇至今已走了七八日的时间，如今有了同行人倒是好事。

    也因此，顾余生对这一方世界有了极大的了解。

    此方世界为天玄大陆。

    上有七洲之地……

    七洲浩瀚，听闻便是仙人想要游遍也需数千年方可做到，故而寻常百姓这一生都无法窥见得这天玄全貌、

    他们现在所在的洲便是七大洲之一的南渊上洲。

    南渊上洲之大，山河锦绣非笔墨所能勾勒……

    其上皇朝林立，有五国共治。

    即：大燕，北云，天辰，紫离，星河！

    星河皇朝实力最为鼎盛，大燕最为弱小，但纵是这最小的大燕也占据了南渊十九州之地…

    仅此，便可见南渊上洲之巨。

    至于今日，却已是大燕新始十五年三月了。

    新始？

    顾余生问：“不是高宗年吗？”

    “高宗年？”

    陆宋道：“那是两三朝代前的事情了……

    高宗皇帝为李意，寿七十五，于高宗五十年便死了，后玄宗皇帝上位，为玄宗年……

    玄宗皇帝说来也倒霉，这皇帝做得好好的，却被那仙门所不喜，终惹得仙门降下天雷，轰死于金銮大殿之上！

    年仅只有三十七岁……

    玄宗皇帝死后，仙门扶持李宴为新帝，称新始，故而今年为新始年了！”

    顾余生：……

    这不知不觉，自己竟已经历了三朝更替了？

    倒是…

    “修行之人不该是置身于俗世之外？染指朝堂更替怕是不妥吧？”

    听到顾余生这话，陆宋虽不知这一些常识他怎么会不知，可还是开口道：

    “南渊上洲五国帝王，皆为上宗所任命，仙人掌凡人生死本就是规定，皇帝虽高人一等，但也在凡人之境……生死，自然也受于仙人钳制！”

    规定？

    谁的规定？

    顾余生想要问，可还是没有问出来。

    因为这一个问题不管是陆宋，还是顾余生，又是这天下人，其实谁都知道：这所谓的规定，不过便是谁的拳头硬，谁便是规定！

    ……

    距离涠洲的路还有些长。

    按照陆宋的话来说，少不得也还有将近两百里左右……于是趁着天黑之前，便需要赶紧寻一个地方住下。

    “荒郊野外的，若是无一个下脚的地方总是不好的。”

    陆宋说着……

    顾余生点头：“需抓紧了，这雨要来了……”

    “雨？应该不会吧，今日这天气还是挺好的，怎么会……”他抬头，话嘎然而止。

    只见刚刚还晴空万里，不知何时积云已汇聚起来，连一点天光也无法穿透，整个天地几乎在一瞬间进入黑夜一样……

    “得赶紧寻一个地方避雨了！”

    陆宋说着……

    “可这附近数里之内可没避雨的地方啊！”

    同行之人满脸担忧。

    “怎么会没有？”

    有人指着不远处：“那里不是有一个村子吗？”

    “村子？”

    众人看去，果见不远处有着一村子…还不允许众人多想什么，雨已落了下来。

    起初只是几滴。

    渐渐的便是倾盆而下。

    整个村子不知不觉间笼罩在了一浓雾当中……

    顾余生在走入这村子的时候，脚步稍微停顿了下，终没说什么，只是缓缓走了进去。

    黑夜。

    雨天。

    有村子避雨，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哪里还能要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