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辽之人，最是喜用弯刀。“

    北静王水溶似随意间说了声，又淡淡道：

    “大夏开国一百多年，和北辽一直互通，照理说来，咱们的兵法计谋，也不知道被他们学去了多少。

    若当真想要袭杀朴十年，又何故做的这般明显？

    倒给人留了话柄。“

    “那……那便不是北辽了。“

    白鹿大概心知朴十年或许无恙，终于心安下来，再不去看那河面，而是转过身来想要给水溶斟酒。

    恰好瞧见桌案上有块方形的物什，用油纸包着，透出淡淡的香味，她便拿了起来，问说：

    “王爷，这是何物，往常倒是没有见过。“

    大夏国的四王八公，曾都是勋贵，手里是掌着兵权的。

    只是经年之下，各家虽都在军中仍有些故旧，但也有日渐衰败之象。

    除却那南安郡王，在海上镇守番国之外，四王中的其他三位王爷，都多多少少被或削或减，或增或减权柄。

    又被授以他职。

    只说北静王府，到了水溶这一代，王爵虽仍旧世袭，但在军中的威望，已经几近于无了。

    但却替官家，或是大夏国，掌着天下江湖势力。

    所以这天下间，不管是何门何派，还是游侠儿，都以能和北静王府攀上关系为荣。

    水溶本在想着朴十年遇刺一事，骤然听得白鹿转移话题，又被桌案上的香皂吸引了注意，不免也有些哑然。

    “那也不一定，就不是北辽。“

    他虽心里这般想着，但是话并没有说出口，而是变成了：“这东西叫做香皂，也算是个稀罕物了，你若喜欢便拿去。“

    话落，门外有随从来报，拱手说道：“王爷……“

    “谢王爷赏赐。“

    白鹿虽有些迷糊，可也瞧得出来，或是随从有什么紧要的事情欲要禀报，便欠了身讲道：

    “这酒楼的酒水倒也不坏，不输神京七十二家正店，婢子这就再去筛一壶酒来。“

    她款款而出，那随从这才讲道：“朴十年无事，那方天雷也还活着，蔡相那边派去的人，皆被我们阻拦在外。

    不知现下是否捉了那朴十年和方天雷二人，还请王爷示下。“

    “走一步闲棋罢了，又何苦捉人家？“水溶脸含着笑意，问道：”那隐在朴十年身边的人，都如何处置了？“

    或许随从是心腹，也不避讳，做了个杀的姿势，又道：

    “王爷好算计，如此一来那朴十年再无帮手，且他现下里，似又信不过忠顺王府，这可不正是我们的机会么？“

    随从这般说完，水溶脸上笑容又盛了盛，便不再提此事，只说道：

    “本王听说永安镇山中，有处寺庙，以玄墓蟠香为名，掌寺的老尼颇有些神通，不知是也不是？“

    ……

    水溶这边已在收拾首尾，蔡京那边，大意也是如此。

    楼台上，章出尘不知何时，或是已回了闺房，换做穿了甲胄的朱勔一脸得色，正在宣泄着心中的不快。

    “大人。“

    那朱勔抡起酒壸来灌了两口，也学那疆场厮杀的将军般，撸起袖口揩了揩嘴，豪迈说道：

    “大人算无遗策，算无遗策啊。

    只是可惜，却没当场捉住匪首方天雷，这却是我的过失了，还请大人责罚。“

    他嘴里说着责罚，脸上却没有半分被责罚的样子，只是眼睛骨碌碌的转着，不知心头正在打着什么主意。

    蔡京知他脾性，虽心中厌弃，却也没表露出着恼，只说道：“这一役大胜，捉不捉得住方天雷已无关紧要。

    想他一时半会，再也难翻起什么风浪来。“

    顿了顿，他又着意敲打，说道：“眼下艮岳完成在即，仍需要许多湖石宝货，珍禽异兽，你万不可懈怠了，明日便启航归京。“

    “大人说的是。“

    朱勔应承一声，却又探过头来，着意压低了声音，讲道：

    “大人，小的以为，此次大人回京复命，若是半途之上便有剿灭盗匪之功，想来官家听到耳里，应欢喜才是。

    也能让那些对大人不怀好意者，闭嘴不是？“

    这话儿只低低提一嘴便好，不能说得过透，倒反而落了下乘，那朱勔又赶忙转移了话头，讲道：

    “大人，我瞧那朴十年朴公子适才也在河面，又恰巧被人追杀，看上去是北辽之人，不知……那传言可当真么？“

    “慎言。“

    说到剿匪之功时，蔡京还不如何，可听到朱勔说起朴十年被刺一事，又提什么传言，便着实严肃起来，回道：

    “此事不可妄谈。“

    ……

    第二日。

    经了一夜寻找，早已把心提到嗓子眼的貂珰终于在河岸树林边的卵石滩上，发现了自家公子。

    他不免喜出望外，赶忙语含关切，喊道：

    “公子……老奴就知道公子洪福，一定会化险为夷，果不其然，果不其然。“

    这时的朴十年，正望向远处。

    在他的视线里，一个丝毫不显落拓的背影正走向日出之地，正是方天雷。

    一夜倾谈，朴十年倒是从方天雷那里获知到一些有关朴家的事情。

    也只是一些而已，并不涉及核心。

    可以朴十年的聪慧，又有昨夜一晚的复盘，他又哪里不知……

    先是忠顺王府南下金陵，提起什么莫须有的婚约之事。

    又有早前的焦老头，以及漕帮相助，甚至是昨夜河面刺杀。

    想来是自己早就在别人的镬中，或许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有心人的眼睛。

    这时再想想自己着意买了沙般，避开忠顺王府的视线，就当真有些儿戏了。

    “我朴家到底犯了什么罪，又因何只留我一人自由？”

    朴十年没接老奴貂珰的话，而是在淡淡自语，又道：“且这方天雷，复杂无端，到底是何等样人？

    他若当真能做下口说所说之事，岂不是祸国殃民？“

    他拧着眉头思索，无声无息，这样子瞧在貂珰眼里，倒以为是自家公子因昨夜遇刺一事，或是受了刺激不成？

    朴十年虽不是朴家的独苗，可在貂珰看来，却是朴家唯一的希望啊。

    他见此情景，不由悲从中来，大恸道：

    “公子啊……“

    “貂叔。“

    朴十年被貂珰若泣若述的声音，着实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儿来，失笑道：”我没事，不是都好着么？“

    “公子无事便好。“

    貂珰又悲又喜，或是突然就想起来自家的沙船已经在昨夜的战火之中瓦解消散了，不由又是一痛，便讲道：“公子，咱们的沙船，财货……“

    “只要人还在，一切都好说。“

    朴十年出言安慰，方又说道：“也不知幂儿姑娘，现下里如何，还有……还有那邢岫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