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我向学校多请了两天假打算回去看看姥爷。

    我赶到老家县城里的医院后，姥爷已经脱离了危险。但是望着床上躺着的姥爷我还是禁不住流下眼泪。姥爷的头发又白了许多，也少了许多。脸色是病态的蜡黄色，嘴唇也没有什么血气。枯槁的皮肤上好像又多了些斑纹，手臂也更瘦了，像是没什么肉似的，只有皮肤包裹着。

    我只不过半年不见姥爷，他却憔悴苍老了这么多。看到姥爷这个样子，我终于忍不住想到姥爷总有一天会离开，于是便忍不住伤心和难受起来。

    姥爷看见我来了，冲着我招了招手。我也一下扑到姥爷床上哭了起来。还是姥爷拍拍我的背说着：“姥爷没事，别哭了。这么大的孩子了，还和小时候一样。”

    小的时候，我姥爷也是这么拍着我的背，安慰我。

    我擦擦眼泪对着姥爷说：“姥爷，你瘦了。”

    姥爷笑了笑说：“你倒是又高了。”

    说着姥爷又摸了摸我的头问道：“这次请了几天假，什么时候回学校？”

    我说：“我趁着周末没课来的，还请了2天假，大后天才回去。”

    姥爷抓住我的手拍拍说：“那很好，过来陪我说说话吧。来，坐到床边来。你们就不用在这里围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说着姥爷把我爸妈还有其他的几个舅舅、舅妈都给赶出去了，拉着我在身边说起了家常话。

    其实我看着姥爷大病初愈的状态，实在不忍心再让姥爷担心。但是我毕竟答应了杨玉婷，要帮她实现愿望。所以我还是把我这几天的经历，以及目前遇到的问题给姥爷说了，想问姥爷该怎么办？

    说完以后我还有几分忐忑，毕竟这个契约，我现在也弄不明白是怎么成功的。

    姥爷听完以后却先是抬头叹了口气说道：“看来这也是天意……”

    然后对着我说：“你与那女鬼的关系，并不像你想的一样，是我讲过的护法契约关系。那道箓契约的法子，必须开坛烧箓，备齐一应水路仪式。这才能上达天庭，下应地府，哪有胡诌一通就成的？”

    我好奇的问道：“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她会突然挣脱束缚，还进了我的玉佩里？”

    姥爷先是卖了个关子说：“你可知这玉佩上的天官赐福四字是何意？这天官又是谁？”

    我思考了一会说：“没记错的话，道教奉天、地、水三神，又叫三官，天官是其中之一。天官的全称为上元一品九炁赐福天官元阳大帝紫微帝君，其实也就是紫微大帝。祂每逢正月十五即下凡人间，校定人间罪福。故称天官赐福。”

    姥爷点点头说：“不错。但你可知这紫微帝君还有其他的身份？”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

    姥爷便继续说道：“传说龙汉元年，有北阴酆都六洞鬼兵，神灵魔王，游行人间，杀害生灵。玉帝召北帝统率神将吏兵，演大魔黑律，行酆都九泉号令，纠察三界鬼神，降伏群魔，驱荡妖邪，救护黎民，功成行满，升入北极中天自然总极紫微大帝之位。故北阴大帝实际就是紫微大帝之分化。”

    我点点头问道：“可这与我的‘契约’有什么关系呢？”

    姥爷摇摇头说道：“北极帝君统御酆都平定祸乱后，定下了大黑魔律的条文，令万鬼服从。而后道家子弟，有行酆都大法一脉，可于人世身佩黑律，手握宪章，即九泉号令符。心存北帝，目想诸神，即可号令酆都鬼将，除魔荡妖，扶危救难。而你虽然没有九泉号令符，但这块天官赐福的玉牌，却与北阴帝君有着莫大的渊源，是其另一身份的信物也。

    故你当时手持玉牌，心想口念北阴大帝之名，为其所感，降下了回应。因此你不是什么和女鬼缔结契约，而是北阴帝君认可了你奉行黑律的资格，降下感应，将那女鬼收服。

    所以那女鬼此时已然是戴罪之身，她所感应到的无形枷锁，实际就是北阴大帝神力所化而成的罪枷。而你已然是酆都认可的人间律官，这女鬼为你所囚，自然违你不得。

    而你说那女鬼想归于地府之事，其实本来也不用做些什么。等到中元节鬼门大开的时候，自然会有鬼差前来接人，你将那女鬼交给鬼差带回即可。”

    我听得张大了嘴巴，眼睛都快瞪了出来。我哪想到这后面还有这么多的说法，有这么大的巧合。我想都不敢想我区区一个学了一点皮毛道法，实际连修为都没有的普通人，居然能让传说中的北阴大帝降下感应？这简直让我难以置信，受宠若惊。

    但是现实又由不得我不信，姥爷见多识广，他如此肯定的说，基本就是错不了的。而我震惊过后，随即又马上想到了姥爷刚刚提到的罪囚二字。这岂不是说女鬼杨玉婷还要下地狱受罚？

    于是我担心地问道：“姥爷，你刚才说这女鬼成了罪囚，那她会受到什么处罚？那女鬼其实也是迫不得已，被人所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不用受罚？”

    姥爷却说：“这罪又岂是你想的那般简单？天道运行，自有其数。天地人三界，界限分明，轻易不得超脱。人死之后，魂归地府，受善恶赏罚，再入轮回，此乃天数。而人死之后，留恋不去，逗留人间，化作厉鬼，已然违背了天道。所以这女鬼化为厉鬼不入轮回的一刻，已然是罪矣，非罪于人，乃罪于天。否则我辈除鬼，也不会有替天行道一说。

    当然如果仅仅是化鬼逗留人间，若没害人，也仍有从轻可能。但她此后找陈启华报仇不成，又被其操控杀害三人。虽然从人之角度看待，她乃是迫不得已，被人骗害。但于天道而言，这一后果又未尝不是其违背天道导致的。所以此后害人之恶业，虽以陈启华和授其邪术的人为主，但这女鬼终究也会算上部分。

    这女鬼之罪业，是天道所定，犯下之时，就写在了功过二籍之上，又岂是你能更改的？”

    我听后沉默不语。姥爷这番话让我既失望，又茫然。我能听懂姥爷的意思，但又感到难以接受。从人的角度，杨玉婷又做错了什么吗？凭什么她活着的时候受尽苦难，被人害死，却在死后还要受到刑罚？这是什么天道？难道她不该报仇吗？难道变成鬼就天理不容吗？

    我第一次为所学之术感到了迷茫，替天行道，难道就是见鬼杀鬼？可像陈启华这种恶人难道不是比厉鬼更加该死？如果是我碰上了杨玉婷变成厉鬼找陈启华报仇的时候，我得去除杨玉婷这厉鬼，救陈启华那样的人渣吗？

    姥爷似乎看出了我在想什么，又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按你的心性，实在不适合走上这条路，你的心肠太软了。这也是一直以来我只给你讲些术法，但从不引你入道的原因。但现在，你的道号名字已经到了酆都神台的名录上，不入道也入道了。”

    我摇了摇头说：“其实到了现在，我早就没有像小时候一样想当什么道士、先生的想法了。我这次之所以会做这么多，也完全只是想救人而已。修道什么的，我没有什么想法。像您这么厉害，也免不了生老病死，修道又有什么意思呢？我只是为杨玉婷感到不平而已。”

    姥爷却只是笑笑说：“你这傻孩子，你都没见过我动手，怎么知道我厉不厉害？不过你这样想也好，能不走上这条路，就不走上为好。至于这杨女鬼杨玉婷，倒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我听了以后转悲为喜，赶紧晃着着姥爷的手臂说：“是什么办法？姥爷你快告诉我吧！”

    姥爷拍了拍我松开手后说道：“别晃了，我一把老骨头，经不起你多晃两下。别急，慢慢听我说。说要让她脱罪，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假如要换个法子，让这女鬼将功补过，用别的方法去赎罪，倒是有可能。毕竟也如你所说，这女鬼的一身罪业，倒有大部分是身不由己的。”

    我于是赶忙问道：“那具体应该怎么做呢？”

    姥爷摇摇头说：“光靠你自己，这事肯定是办不了的。这样吧，到中元节那天，你再回来一趟。既然你也算入道了，那就让你瞧瞧真正的阴阳先生是怎么办事的也好。”

    我听了连连点头说：“那太好了，从小到大，光听您讲，我早就想见识一下了！”

    但是姥爷却又突然有些严肃的对着我说：“先别急着高兴。你入道这事，可真算不上好事。你可知这北帝黑书律，能够号令鬼神，不可谓不厉害，但为什么却修行的人极少？”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姥爷便紧接着说道：“那是因为这北帝黑书律不仅对鬼神刑罚严苛，对这修炼之人也同样严苛至极。遍数修道者可以奉行的神霄玉格、女青鬼律、天蓬律、九天大法等文，就数这北帝黑律的惩罚最为严重。”

    接着姥爷就把黑书律的规矩全部给我说了一遍，直把我听的是一身冷汗。

    先不说不得纹身染发、伤残自身，不得酗酒嫖娼，不得不敬师长，不得结交奸人为友，不得参禅念佛，不得在入佛刹寺庙后对其参拜或低头，不得对着北斗星方向撒尿，不得佩戴法令施法的时候和僧尼、妇女、鸡、猫相见，不得在坛场、城隍庙妄言，不得在每月27日行房等诸多的禁忌与忌讳。且这些禁忌一旦犯了，轻则消除道籍，短寿；重则身死还要下地狱受刑。

    就说这施法的讲究也同样严苛。这叩令不同鬼神的时候，对着左边叩还是右边叩，亦或者是对着下方叩等；用笔叩还是用符令叩，亦或者是用指叩等；还有应该叩几声几下之类的……但凡是误叩了，那就只有一个结果，就是个死字。

    另外这面对不同的事情，分严重程度，叩令的鬼神也一一对应。要是请错了，那不好意思，这个错误的“差价”，就得施法者自己拿命来抵。

    姥爷看我怕了也摇摇头说道：“现在你知道厉害了吧？所以这法门虽然强大，但修行的人不多，传承也少。很多修行者，往往都不是死在鬼怪手里，而是死于自己破了戒律。乃至很多黑律的修行者，往往都学了很多其他术法，这黑律之术，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动用。

    因此你也要谨记这以上种种忌讳，一条都不能犯。另外这黑律叩令的术法，我也不能传你。一是我并非此脉修行者，此脉术法我也懂得不多，更不能代行传承。二是我也不希望你动用这黑律上的术法，否则一旦出错，后果严重。”

    我点了点头表示完全没有想学这个的意思。

    姥爷这才放下心来，不过他又抚了抚我的头说道：“虽然你说你自己无心走这条路，但我看你的心性行事，还有你这机缘运气，恐怕最后还是难免要卷入这行当中。所以，你这几年放假回来，还是再好好和我学点东西吧。免得再遇上这种事，把自己的命给搭了上去。”

    我一口答应了下来，这其实也是我自己的意思。虽然我确实没想去当阴阳先生这个职业，毕竟危险性不说，就说这年头也不像以前一样了，降妖除魔是不能当饭吃的。现在能遇上鬼的时候已经很少了，且哪怕遇上了，很多时候也是没有报酬可言的。以我心软的性子，恐怕也很难因为没有回报就袖手旁观。因此哪怕以前的阴阳先生，也不是靠着降妖除魔生活吃饭的。往往都得再找个行当，比如开个棺材铺或者扎纸人之类的，才够生活。

    但这不意味着我对这些术法就不感兴趣了，相反从兴趣的角度出发，我是很愿意再多学点的。毕竟之前我不学了，是因为觉得鬼怪之说不是真的，现在知道了真的有鬼，那我就又有学习的动力了。所以再跟着姥爷学点东西，我是很愿意的。毕竟，谁不想自己有点“超能力”呢，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