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红楼多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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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劝君莫看运河水

    京都码头,天色渐晚。

    运河上,十来艘准备南归的漕船,白帆似雪,倒映着落日红霞。

    这趟回扬州,在柳爵爷关照下,冷水寒和晴雯,搭上了漕船空返的官舫。

    说是空返,他们坐的这艘漕船,却满满载着私货,还挤进了不少客商。

    按管事的何舫长所说,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这漕舫,没上岸时,要受漕运总督衙门盘剥,上岸后,还得孝敬沿途地方官吏。不先缴尽银子,脂膏横流的千里运河,哪里靠得了岸。

    船上的漕夫,连带着家中的妻儿老少,都指望着这趟空返,赚些个衣食果腹钱。

    码头的鸨儿,都不肯招待这群漕夫,打趣说“运河水,长又长,千船万船运皇粮,船上漕丁饿断肠”,可不是假话呐。

    上船后,日子很是清闲。

    冷水寒没事就带着晴雯走出船屋,站在船尾,看着滔滔不绝的运河水,静静流淌。

    一路上,漕舫又是下货上货,又是下人上人,原本二十多日便可到扬州,硬生生走了一个多月。

    下船时,何舫长推托着不肯收船费。冷水寒无奈,只得掏出血本,拿着那不肯露白的银票,领着一众漕夫,直奔瘦西湖。

    他包下了最贵的画舫,与漕夫们一起,吃酒听曲,胡吹乱侃一夜。

    翌日,才家去。

    ……

    珍宝斋,后院。

    周氏正在账房盘账,管家来福小跑着来到门口,敲响了房门。

    “夫人,寒哥儿从京都回来了!”

    来福话音刚落,周氏已经放下手中账本,匆匆起身,三步并作一步,走出账房。

    “娘!”,正厅里,冷水寒屁股还没坐热,看见周氏进来,忙迎了上去。

    晴雯也站起身,微微低头,用余光打量着冷水寒的母亲。

    周氏今儿穿着兰花刺绣镶边夹衣,挽着反绾髻,白皙光润的脸庞,带着让人愉悦的笑意。

    晴雯心想,这人似乎是个好脾气。

    “瘦了,瘦了!”,一见到冷水寒,周氏眼里就闪着泪花,端详片刻后,又道:“个儿倒是高了些。”

    “怎么回来也不先捎封书信?”,周氏一面唤丫鬟沏上刚采的新茶,一面怨道。

    “想给娘个意外之喜”,冷水寒扶着周氏落座,窸窸窣窣从怀里摸出两张黄纸,递了过去,笑道:“娘,你快瞧!”

    “要晓得贾府把你留下作仆人,当初我是断不许你走的!”

    周氏还在抱怨,就手接过黄纸,正要细看一番,赫然瞧见冷水寒手上有几道狭长丑陋的疤,像是被啃咬过的,刺眼得很。

    “我的儿,你的手,怎么了?”,周氏心疼不已,惊道。

    “没事,没事,狗咬的”,冷水寒轻描淡写道。

    “还说没事,快给娘瞧瞧!”,周氏随手一扔,任由黄纸飘落在地,一把抓住冷水寒的手,细看起来。

    晴雯见状,走了过去,俯身捡起黄纸。

    周氏这才注意到,眼前还有个面生的姑娘,不自觉打量了她两眼。

    一打量,周氏就看得皱眉不已。

    这姑娘模样娇媚,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含着羞,带着俏,活像个西施怀春样儿。

    仔细一看,她那双手,还留着涂红的长指甲。

    这哪里是正经姑娘,怕不是勾栏里卖弄风骚的狐媚子。

    晴雯将黄纸放在桌上,察觉到周氏正盯着她,便微微施礼,开口道:“见过夫人。”

    冷水寒听了,不高兴得很,忙道:“叫什么夫人,叫娘。”

    晴雯哪里有那厚的脸皮,羞红了脸。

    周氏当即沉下脸,不喜道:“快别乱叫,我这儿糊涂,我可不糊涂。”

    “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姑娘也辛苦了,先歇息去罢。”

    说罢,周氏唤来丫鬟,吩咐收拾间厢房出来,领晴雯去。

    晴雯闻言,眼圈儿一红,就要落下泪来。

    冷水寒见状,也不怕丢人现眼,拉着晴雯,急道:“费那事作甚,都到家了,晴雯自然是和我睡。”

    周氏一听,眉毛竖得老高,就要发作,骂出好话来。

    冷水寒抢先道:“娘,我可喜欢晴雯了,你要不喜欢她,得,我这就回京都去。”

    说完,他牵起晴雯的手,要朝厅外走。

    “你这下流胚子!”,周氏还是没忍住,骂了出口,不过语气,明显是软了,怨道:“我养了你十多年,怎么养出个眼里没娘的白眼狼了!”

    “哪个是白眼狼?!”,冷水寒不服气,指着黄纸,道:“娘的丁籍,我都拿回来了!娘这么好,哪个配做娘的主子?!”

    周氏瞧着冷水寒那副较真嘴脸,不晓得该生气,还是该开心,又望了晴雯两眼,叹了口气,道:“哎,不说了,你喜欢,娘依你,行了罢。”

    冷水寒闻言,忙走到周氏身后,又是捏肩,又是捶背,笑道:“晴雯是个好姑娘,娘可不要再对她恶声恶气的,要骂,就骂我罢。”

    “对了,我爹呢?”,他里里外外,连冷子兴的影子都没看到,有些纳闷,又问道。

    “也是巧,那死鬼,刚去京都收货没多久,你就从京都回来了!”,周氏啐了一口,答道。

    冷水寒听说他爹去了京都,暗自思忖,这怕不是巧合。

    只是不知那冷子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此刻,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就扯开话头,把在京都发生的事,略略对周氏讲述一番。

    周氏听到他中了恩科头名,高兴坏了,又是要请戏班唱戏,又是要摆酒酬客。

    冷水寒借着机会,提出想去苏州上上祖坟,周氏也允了,只说先歇几天,清明之日再去。

    接下来的几日,周氏在家里,是忙前忙后,很是热闹了一番。

    冷水寒也没闲着,在瘦西湖上,更是忙得热火朝天。先是问遍画舫,愣是没一个知晓当年史薡是在哪家船上醉酒溺毙的。

    他还不死心,又去了趟林盐政府。当然没有见着林如海,林府管家不等他说明来意,就破口大骂,打发他走了。

    时间就这么过去,转眼清明将至。

    这几日,晴雯在冷家,不声不响帮着做了不少事。

    周氏瞧她言行举止,没有不规矩的地方,半推半就便认了晴雯这么个人。

    冷水寒也是倍感欣慰,打算让晴雯和他娘多处处,一早用完早膳,坐上来福的马车,到苏州去。

    ……

    苏州,太湖西山。

    碧波萦绕间,群峰蜿蜒,不时有白鹤振翅清啸飞过,引来鹤群鸣叫声一片。

    眼前的太湖山水,不以雄奇魁伟著称,自有江南清秀的俊气。

    湖水声潺潺,湖中野鸭游弋,山岸边,绿树垂阴,鸟雀啾啾轻唱。

    好一派闲情逸趣,纵是丹青妙手,也不能描绘这景致之万一。

    冷家的祖宅,便是依山傍水而建,在西山的山腰处,开辟了数亩园地,修建了数楹房舍。

    冷水寒在苏州城内一番苦心打探,花去不少银钱,才从退闲在家的老吏嘴里,得知祖宅位置,又走了不少弯路,才寻到此处。

    此时,日已西斜。

    他举目四望,冷家老宅,只剩下些残壁断墙罢了。

    哪里还有人迹,哪里还有线索。

    一场火,再加上二十多年的时间,把一切都掩埋的干净。

    据那老吏所讲,当年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水都浇不灭。

    冷家上上下下三十多口人,全都烧的面目全非,如同黑炭一般,无一幸存。

    冷水寒怔怔站了好一会儿,暗自出神。

    什么火,水浇不灭?自然是穿越者的火。

    没有线索,就是最好的线索。

    冷子兴是怎么逃脱的?

    要么当时他恰好不在,要么他就是放火的人!

    冷水寒还在想着,来福出声提醒道:“寒哥儿,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城罢。”

    两人走下山。

    山脚处的屋舍,已经挂上了明瓦灯。

    屋舍里,有琴声传出。

    琴声松沉而旷远,时如人语,时如天籁,清冷入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