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等
此时,京都郊外,刘姥姥小院。
冷水寒独自坐在堂屋里,脸上仍挂着怪异的笑容。
他手腕处,缚有一圈辟邪的黄绳儿。
黄绳儿的另一头,一直延伸进卧房内,被刘姥姥攥在手心。
这是她老人家,怕冷水寒夜里发起疯,出门跑丢了,特意做的机关。
只要他一走动,黄绳儿便能扯醒刘姥姥。
冷水寒低下头,打了个哈欠。
他百般无聊地抬起另一只手,窸窸窣窣从怀里摸出了那枚在柏古寺得到的铜钱,把玩起来。
铜钱上的咬痕,尖而疏,像是猫咬的。
“莫非是橘猫?”,冷水寒暗忖道。
他当然没有中邪。
这两日怪模怪样的言行举止,都是他装的。
那天,冷水寒在山间石坳处鼾睡时,并不知晓自己被橘猫哈了口气。
他只是睡着睡着,便作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冷水寒怀里的人偶,似乎活了过来,开口问他,若是秦可卿和娴婵只能救一个,他救谁。
当时冷水寒想也未想,脱口而出道:“当然是救我家橘猫了。”
那人偶又问,若是林黛玉和娴婵只能救一个,他救谁。
“肯定还是我家橘猫了”,冷水寒如此答道。
并非是他不想救秦可卿和林黛玉,只是在他眼里,这二人,都是冰雪聪明的人儿,她们都懂得选择,也会选择。
而他家橘猫,实在是太傻了。
傻到不会选择,完全无法生存。
在原先的世界,橘猫吃东西,只会用舌头舔,不知用牙咬。
像猫粮啊、冻干啊、罐头啊,它楞是舔到满地都是,也舔不进嘴里。
他把橘猫的嘴扒开,硬倒进去,让它炫,它还能给吐出来。
没得法,冷水寒只能收养它,给它做了一个特定弧度的勺子。
每天一勺一勺,喂它吃湿粮,橘猫才能活到今天。
冷水寒之所以会对橘猫如此耐心,大概是橘猫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等他一样。
它愿意等,一直等到他出现,等到他收养。
那他,自然要保护好它。
或许在橘猫眼里,冷水寒就是一只大猫,每天挨着他睡,才能睡得安稳。
但凡冷水寒摸过别的猫,橘猫就会气得躲进角落,不吃也不喝。
这该死的小心眼,真傻的可爱啊。
人偶听他如此说,眼圈儿一红,告诉他,若想救娴婵,接下来几日,须得装疯扮傻。
冷水寒醒来后,发现怀里的人偶,竟便成了佛像,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
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他便装作中邪了。
不想今儿,在刘姥姥院里,那人偶,还真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
“这橘猫,做起事来,总是傻里傻气的。便是被人卖了,也要倒帮着数钱”,冷水寒怔怔望着铜钱,叹了口气。
屋外,天上的点点星光,无声地落在地上。
……
千里之外,扬州府衙,刑房。
一排排火把烧得透亮,冷子兴正囚于站笼内。
他双手被铁链悬起,脖颈被禁锢在笼顶外。
因脖颈卡住,为减轻拉伸的痛感,冷子兴只能踮起脚,上半身僵直地挺立着。
而他脚下,铺有一块五尺见方的钉板。
钉板上,密密麻麻铺满了一颗颗极细的铁钉。
“你这又是何必,枉受皮肉苦,早些招了罢!”
林如海一面说着,一面把一枚铁环塞入他口中,然后将铁环两边的皮绳,系于其脑后。
只因进了这站笼,便如下了阿鼻地狱,只叫人生不如死。
而这铁环,便是防范人犯咬舌自尽用的。
刑房内,两淮盐课提督太监孙荣坐在桌边,悠闲地品着今岁新茶。
“世人皆道龙井好,却不知龙井易得,莲心难求啊。”
“尤其这玉莲心,可谓至柔至纯至美”,孙提督一边咂吧着嘴,一边回味道:“从来佳茗似佳人,古人诚不欺咱家也。”
“林叔父,这厮嘴硬,一连数日,都不肯吐露实情。你快歇歇,咱们呐,好好品品这茶。”
林如海叹了口气,望向冷子兴,痛心疾首道:“冷贤弟啊,想当年,你在京都,也是风流人物。”
“当初构陷你贩卖毒酒的,可是老千岁。如今,你为何好歹不分,冥顽不灵,还要替此人卖命?!”
“谁不知魏安民那厮,胆敢肆意贪墨,正是背后站着老千岁!”
“这事儿,说小了,是结党营私,说大了,那可是意图谋反!”
“这等事,岂是你能负隅顽抗的!”
“唉!想想你的妻儿罢!”
“你若招了,我定保下你家眷性命,否则,这二人必是与你一般,落得个千刀万剐的下场!”
“啊啊啊”,冷子兴因嘴里塞了铁环,发不出声音,只能怪叫着。
“你可想通了?”,林如海快步上前,取下了他嘴里的铁环。
冷子兴双目大睁,使劲晃着身子,怒道:“你……你……你们……这是……有……有了……取……取死之道!”
“你……你……你们……只……只知魏……魏安民背后……是老千岁,你……你们……可……可知老……老千……千岁……背后是谁?!”
“我……我……我替……老……老千岁奔走,只……只因……我永远……站在强者这一边!”
林如海听罢,脸色大变。
“你……你们……是……是要……罗织罪名,向……老……老圣人……状告,老圣人要谋反?!”
冷子兴怒极而笑,讥讽道。
“噗通”一声。
那孙提督,竟从座椅上翻倒下来。
……
京都,宁国府,天香楼顶。
秦可卿站在椅上,伸手拔掉了头上的发簪,那如墨的青丝,便散落开来。
她环好绫索,闭上眼,缓缓将头探入索结内,正要一脚蹬了椅子。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从暗处,轻轻盈盈走了出来。
“夫人可想好了?”
李裹儿的声音,突兀地在她身后响起。
秦可卿脚下一慌,那椅子,竟被她踏翻了。
“夫人自挂后,先是躯体下坠,颈骨拉长,咽喉难以吸气。”
“此时,便是如此。”
李裹儿站在一旁,像个看客似的,语气淡然道。
“接着,夫人的眼珠,便会逐渐突起,舌头外伸,手臂不自制般胡乱挥着。”
秦可卿此刻只觉头脑发胀,如同裂开一般,双腿本能的乱蹬着。
“末了,夫人的屎尿,相继会失禁,最后带着脏臭不堪的身子,赶赴黄泉。”
秦可卿闻言,蹬大了双眼,两手拼了命往下拉扯着绫索,想要求救,却只能发出“呃呃”的声音。
“不想死了?”,李裹儿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