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鹿失以为自己可以这样一步一步，踏入心仪女孩的世界，触碰这道曾将她拯救的光，命运无情的手，却设下一道天堑，把他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无法逾越。

    新的学期，鹿失依旧坐在最后一排，死鱼眼少年却被老师调到了夏鸣蝉身边。

    鹿失心里很不爽。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牢牢记记得，臭死鱼眼以前抄夏鸣蝉的作业，被魏喜道发现，魏喜道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撕碎了夏鸣蝉的作业，让她委屈地落下了眼泪。

    除了撕她作业的魏喜道，那个臭死鱼眼是鹿失最不喜欢的人了！

    可是，鹿失悲哀地发现：

    死鱼眼少年和夏鸣蝉的关系越来越好，她总是眉眼弯弯地注视着臭死鱼眼。

    眼见他们言笑晏晏，鹿失心中除了失望，更涌生出一种悲哀的揣测：

    或许那天并不是死鱼眼少年擅自拿了夏鸣蝉的练习册，而是她心甘情愿给他的。

    又或许在连累到夏鸣蝉后，臭死鱼眼做了许多旁人不知的努力，取得了她的原谅。

    可笑的是，以前的事情，两人早已放下，而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傻瓜却久久不能忘怀，记挂着与他无关的事情。

    ……

    这天，死鱼眼少年在操场上，和同一个班级的刺头涂瓜瓜打了起来。

    夏鸣蝉与众人一起围上前去，想要拦下怒火熊熊的死鱼眼少年。

    鹿失害怕她被误伤，提醒她退到一旁，结果却换来她的熟若无睹。

    女孩没有丝毫后退，那双明亮的眼眸，全系于死鱼眼少年身上，覆满关心。

    鹿失呆呆地站在一旁。

    看着这个自己最关心的女孩满眼关心地注视着另一个人。

    下了晚自习以后，鹿失到夜斓广场旁边的瓦罐羊肉粉馆吃粉。

    回住处的时候，发现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跟在死鱼眼少年身后。

    鹿失心想，这两人应该是与死鱼眼少年结怨的涂瓜瓜请来准备再收拾他一番的。

    “小心！”

    就在那两人挥动铁棍往死鱼眼少年身上砸的时候，鹿失冲了上去，一把拉住了那两人的衣服，同时大喊一声。

    那两人愤怒地转身。

    “你他娘的谁啊？！”

    那两人的铁棍砸在鹿失背上，恶狠狠地瞪了鹿失一眼，撒腿跑开。

    死鱼眼少年回头，满眼疑惑。

    鹿失啥也没说。

    揉着背朝住处走去。

    他不是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勇敢的人，也不是一个喜欢挨打的傻子。

    他只是不希望，那个满眼都是死鱼眼少年的女孩，因为死鱼眼少年流眼泪。

    在鹿失眼中，夏鸣蝉从来都是一个乖巧善良，温柔美好的女孩，偶尔夹杂着微微的淘气，灵动交织着可爱，令人心动。

    他总会不自觉地想，这样美好的姑娘，牵起她的手的人会是谁呢？

    那个人一定是个优秀的人吧？

    鹿失努力学习，只为了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人，站在夏鸣蝉身旁。

    可令鹿失万万没想到的是，令夏鸣蝉倾心的，竟然是一个“坏小子”。

    夏鸣蝉和死鱼眼少年的关系越来越好，班里几乎已经默认两人已是情侣关系。

    鹿失很痛苦，心里更多的是对一向老实巴交、内敛怯懦的自己的深深鄙夷。

    他开始学习去做一个坏孩子，上课不听讲，早退逃课，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恶性循环般的破罐子破摔，并没有给予鹿失任何欢乐，反而让他陷于崩溃的、悲哀的沼泽里，越挣扎，越逃离不了。

    他再次回到了遇见夏鸣蝉之前，整个世界都被灰色的大雾淹没。

    满目所见，一片灰白。

    ……

    星期二。

    诸灵史课刚下。

    鹿失看见夏鸣蝉轻轻抚摸死鱼眼少年的脑袋，然后托起他的手，把自己的手贴在他的手心里，漂亮的小脸浮现出两抹红晕。

    死鱼眼少年却不耐烦地收回手，胡乱地揉了揉夏鸣蝉的头发，然后离开教室。

    夏鸣蝉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小脸立马堆满了忧伤，掉起了眼泪。

    鹿失差点骂出声来。

    可恶的死鱼眼小子，又一次，又一次把那么美好的女孩惹哭了。

    讨厌，实在太讨厌！

    真想把他锤死啊……

    鹿失本想尊重夏鸣蝉的选择，既然她选定死鱼眼少年陪伴自己，自己便退出。

    可是现在……

    鹿失改主意了。

    既然那个可恶的臭死鱼眼只会让夏鸣蝉掉眼泪，那就让自己来守护她吧。

    于是，鹿失收拾消极的心绪，不再逞强地做那任性的坏孩子。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步入夏鸣蝉的世界，守护她的生活，不让她掉眼泪。

    然而，没过几天，夏鸣蝉和死鱼眼少年，竟从触艺楼转到了画艺楼。

    据说，这三人在期末考核上表现优秀，还没有参加越楼之试，就被画艺楼的毛圆辕老师相中，强行要了过去。

    夏鸣蝉上学放学，有人专门接送，平常又只喜欢待在教室里，鹿失跟她的距离更远了，基本上见不着她。

    鹿失不气馁。

    既然见不到，就用聆言萤跟她聊天，等时机成熟了，再约她出来见面。

    只要有空，鹿失就会拿出聆言萤，给自己喜欢的女孩发消息，或者等她回消息。

    两人聊天的话题，几乎不提班里的情况，话题总是落在以前与未来之上。

    聊鹿失笨拙的模样，引发的各色诙谐狼狈的事情，聊她以后想要做什么样的人，像家常唠嗑般，鲜少涉及彼此的情感状况。

    终究是鹿失无法压住心里怦然乱撞的小鹿，偶尔会在平淡如水的聊天里，夹杂着细微的情感表达，而她却从未予以回应。

    似乎在鹿失撕开所有隐藏，将那满腔的真心双手奉上之前，一切朦胧的表达，都会被女孩巧妙地忽视。

    鹿失知道，如果一直没有勇气鼓起勇气付诸行动，这场漫长的奔赴，终究只是一场无人留意的独角戏。

    于是，他逼着自己，要为了心上的女孩，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

    他通过聆言萤，对夏鸣蝉发出了邀约，在学院门口的小摊一起吃炸洋芋块儿。

    约定之日，鹿失站在英瑜学院门口等了很久，终于见到了夏鸣蝉的身影。

    女孩仍如鹿失初见她时那般美好无瑕，她弯起眉眼，鹿失仿佛回到了初见那天，被她美好的笑容打动心扉，无从抵抗。

    纵然时光涛涛，翻涌不休。

    此情不变，心亦怦然。

    ……

    同一个村子的朋友韩八舌在早安城干活，租了一个房子住着。

    得知了鹿失有了喜欢的女孩子，韩八舌便对他说，打铁要趁热，让他再约女孩出来见面，一起做饭吃，一起出去玩。

    夏鸣蝉没有拒绝鹿失的邀约，鹿失开心极啦，脸上一直都是乐呵呵的表情。

    韩八舌提醒道：“鹿失，注意一下表情管理，别一直傻呵呵的笑。”

    鹿失脸上的笑容更加绚烂了，“可我就是开心，就是忍不住的想笑啊。”

    韩八舌无奈地摇摇头。

    夏鸣蝉生日那天，鹿失手头紧张，但还是拿出吃饭的钱，给她买了礼物。

    这是鹿失第一次送女孩子礼物。

    尽管他把礼物送到夏鸣蝉手中的时候，笨嘴笨舌的，完全没有想象中的美好氛围，但见到女孩的笑脸，他就心满意足了。

    和鹿失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都在其他学院读书，但他们都从鹿失口中得知了他喜欢的姑娘是谁。

    鹿失常常带着朋友，跟夏鸣蝉一起吃饭，一是因为面对她时，自己总会紧张，害怕会把场面变得尴尬，二是因为，自己想带着夏鸣蝉，融进自己的朋友圈。

    这事最终传到了阿娘的耳朵里，远在故里的妈妈问起此事，一向笨嘴笨舌的鹿失找不到恰当的词汇回答。

    没办法，他只好对聆言萤另一头的阿娘说：“是的，阿娘，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

    此时的鹿失觉得，若是喜欢一人，即便会被全世界所知晓，那也无妨。

    可鹿失没想到，这样的举动，极有可能会给对方造成困扰和压力，更何况她并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回应。

    每次见面，夏鸣蝉都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从没有例外。

    用聆言萤聊天，鹿失泄露心意，她也只以各种各样的话题掠过，从不正面回答。

    越是在乎，越会患得患失。

    自始自终，鹿失心里都有不确定的不安，他就像一个敏感的小孩子，难以抵抗夏鸣蝉的若即若离，心情总会随着她任何一句不经意的话，起起落落。

    第二个学期期末，鹿失生日这天，他跟韩八舌组了一个很热闹的局。

    众人都喝了不少的酒。

    韩八舌说：“鹿失，你还没有喝醉吗？眼里还有光啊？你还在期待着什么？”

    鹿失筹谋许久，在自己的生日上制造了独属于夏鸣蝉的惊喜，想着沾着自己是寿星的光，可以获得一点运气，让那个他最喜欢的女孩子明白他纯粹无假的心。

    女孩却以缺席的方式，把鹿失精心准备的惊喜，变成一个笑话。

    酒精在作祟，鹿失拿起聆言萤联系夏鸣蝉，想当着朋友们的面，坦率地表明心意，却在听到她的声音的刹那，酒醒大半。

    他忽然觉得，通过聆言萤表明心意的方式太过轻率了，闲谈几句，就说了拜拜。

    他在心里说：“总有一天，我要给你一个盛大的表白仪式。”

    第二天一大早，鹿失刚刚睡醒，就想拿起聆言萤联系夏鸣蝉。

    韩八舌摇摇头，叹息道：“鹿失，你这个蠢货，从来都是你朝她靠近，她朝你迈出过几步？你刚刚睡醒就想联系她了，可是她有多少次是主动联系你的呢？”

    韩八舌的话，如千斤铁锤，砸在鹿失的胸口上，心脏裂开了一般，很疼很疼。

    鹿失目光呆滞地坐了一下午，终于明白，持着这份心意，一直蹉跎着自己的时光，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而夏鸣蝉从未予以他想要的回应，或是正是他自欺欺人不想承认的委婉拒绝。

    再继续纠缠不休……

    会成为她的困扰的吧？

    他只想她好好的。

    更不想成为她的困扰。

    所有戏剧都会迎来终局，这场漫长的一厢奔赴，也不例外。

    就在第二个学期放假的前一天，鹿失站在没有月光的某个角落里，怀揣着微薄的希冀，对夏鸣蝉发出了最后的邀约。

    她予以拒绝。

    这是最后的邀约，鹿失心中已有悲凉的预兆，本想奢求一份简简单单的拥抱，作为告别的礼物，她却以云淡风轻的拒绝，献上这场一厢情愿的谢幕礼。

    鹿失把心底里的喜欢和盘托出，她用聆言萤淡淡的回应，她不想为情所扰，鹿失对她的好，她记在心中，却让她感到愧疚。

    鹿失顿时明了。

    愧疚，无非是因为不喜欢。

    这场漫长的单向逐爱，终于画上了句号，鹿失眼里的泪珠，像极了句号圆圆的形状，止不住地滑落眼眶。

    最后他说：“夏鸣蝉，愿我们都能奔向更好的未来。”

    言语里满是轻松。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再也不会像喜欢她一样喜欢别的女孩子了。

    隔天，傍晚，鹿失拖着行李箱回家，碰见了一袭红装的女孩。

    她的眼眶红红的。

    鹿失挤出笑容。

    夏鸣蝉摇了摇头。

    好像在说：“鹿失，逞强露出的笑容与酒窝，是对离别的失礼。”

    鹿失卸下笑容，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仗着黑色大钝剑的死鱼眼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