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挑、因果
连理街一隅。
红裙女孩泪眼婆娑,心脏随着映入眼帘的死鱼眼少年的一言一行,加速跳动。
她想不明白,祝无哀为什么要为一个连朋友都说不上的人挥洒热血。
她心疼极了,好几次都想跑到祝无哀身边,劝他不要管那个男人了。
但红裙女孩始终没有挪动脚步,如果阻止他,他可能会讨厌自己。
她才不要哀哥哥讨厌她呢。
这是执剑少年郎决意要做的事情,宁负荆棘,遍身鲜血,不负赤心。
“当~”
黑色大钝剑落地,死鱼眼少年耗尽力气,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红裙女孩急忙跑到祝无哀身边,紧张道:“哀哥哥,你醒醒。”
倒在地上,尚有意识的御安卫环顾四周,对那些呆立地,袖手旁观的城民喊道:“把那小子押回御安衙!”
红裙女孩展开纤细的双臂,护在祝无哀身前,弱弱道:“不可以。”
忽见一群乌泱泱的怪物,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涌向四面八方,仔细一看,竟是一群成年猫一样大的红眼巨鼠!
众人大骇,四散而逃……
而那些身负重伤,无法爬起来的城民,手脚并用,爬着滚着躲避,眼睁睁地看着见人就咬的红眼巨鼠扑向自己。
城中霎时陷入混乱之中,惊骇声、咒骂声、哀嚎声此起彼伏,震动耳膜!
红裙女孩环抱死鱼眼少年,密密麻麻的红眼巨鼠扑向两人,娇弱的身躯颤抖不已,却始终不愿意离开少年半步。
红眼巨鼠张开嘴巴,撕咬女孩漂亮的红色装束,吃不得疼的女孩和少年脸贴着脸,慢慢失去了意识。
“轰!”
就在人们陷入绝望之际,黄昏过后的黯淡天空,突然出现一道耀眼的光芒。
犹如烈阳悬空。
一个两鬓斑白的青衣老者出现在空中,一挥衣袖,无数金光从天而降,砸落在地。
人们只感觉大地一震,身上像被热浪袭过一般,身上的疼痛减半
同时,可恨的红眼巨鼠,扭曲着身躯,发出刺耳的怪鸣,化成了齑粉。
人们大喜!
那个踏空而行青衣老者,正是英瑜学院的副院长魏喜道,是早安城最强大的灵武者、也是早安民众最敬重的师者。
魏喜道背负双手,两袖飘飘,在人们火热的目光下回到地面。
和魏副院长一起出城的众多灵武者、御安卫带着一架华丽的马车,回到城中。
一个身披紫袍,胖乎乎的老者拿出一个大大的葫芦,扔向半空,从里头飘出一朵紫色云朵,不断变大,遮天蔽日。
紫袍胖老头掐指轻喝一声,巨云落下微凉的紫色雨滴,落在每一名负伤者身上。
没过多久,人们便惊奇地发现身上伤口已经止住了血,疼痛也已大大减轻啦。
霎时间,全城欢呼声一片。
……
翌日。
英瑜学院议事殿。
副院长魏喜道懒洋洋地坐在主位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杯奶茶,咂了咂嘴巴,捋着胡须扫视众人。
腰挂葫芦,一袭紫袍的胖老头率先道:“魏副院长,我实在不明白,您为什么故意放出一批红眼硕鼠为祸全城?”
魏喜道猛吸一口奶茶,然后朗声大笑。除了紫袍胖老头,其余人也跟着爱喝奶茶的严肃老头露出笑容。
魏喜道笑够了,不答反问道:“毛老师,其实你可以悄悄问我的,何必郑重其事地召集大家来此,没睡到午觉,我得多喝几杯奶茶提神,你得给我报销奶茶钱。”
毛圆辕气呼呼地看向一脸肃穆,说话却没个正经的魏副院长,“魏副院长,我觉得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魏喜道喝光了奶茶,咬着吸管,深邃的眼眸射出凛冽的光芒。
“时光会将曾经的功绩,藏进历史的长河里,只有不断刷新我们的存在感,才能让早安民众坚信我们才是永远的依靠,继而付诸至高的敬意,以我们为尊。”
毛圆辕哑然。
抚着腰上的葫芦。
有人开口道:“毛老师,你不太清楚,早安城每逢一年,就得发生一件大事,每次都是魏副院长和我们出面摆平的呐。”
毛圆辕睁大圆圆的眼眸,胖嘟嘟的脸庞颤抖不已,“所以,每次发生的大事,都是魏副院长搞出来的?”
魏喜道摆摆手,“毛老师,文明,文明,什么叫做‘搞出来’?”
毛圆辕顿了顿,继续道:“如果是这样,为什么离城之前,魏副院长您要特地嘱托各大灵武高校的负责人吩咐学生,不准离开学院,这样不是摆明各大学府的负责人早就知道了会有红眼巨鼠出现吗?”
有人解释道:“往年我们都在城中,但今年不一样,红眼巨鼠在离城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巨鼠扰城已是板上钉钉,如果不是没有临时遇到‘那件事’,不得不离城,魏副院长也不必多此一举了。”
毛圆辕眼里仍有疑惑和怒火,但在片刻之后,便压下怒火,沉默着不再说话。
半响,有人开口道:“魏副院长,您为什么重惩死鱼眼小子?他打伤了那么多人,还玷污了连理街。”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补充道:“对啊,那小子是个实打实的刺头,隔三差五就惹事儿,您为什么那么纵容他?”
昨日,城民们将祝无哀的所作所为告知魏副院长,希望重重惩处祝无哀。
哪知道魏副院长只说了一句:“请各位放心,我一定会妥当处理此事。”
随即便带着红裙女孩和死鱼眼少年离开,回到英瑜学院,吩咐毛圆辕治好两人的伤,送回各自的住处休息。
魏喜道顿了顿,沉声道:“如今,我们已经把倾城之城的少主迎回早安城了,他此次前来,定是为了‘天挑’之事。”
“所以,您是想让那小子成为‘天挑者’?他够格吗?”
“第一次见他,我就知道那小子体内藏着惊人的力量,只是需要锤炼。”
“原来如此,难怪您会破格录取那小子,还让毛老师提他进锻艺楼。”
魏喜道皱皱眉头,在长长的胡须上打着奇怪的结,叹了一口气,“可惜了,破格录取姓韩的神经病,原本还想借助他,研究一下精神领域的灵术呢。”
毛圆辕也是一脸惋惜,“早知道就应该设法拘住他,不让他跟外界接触。”
……
早安城。
芽衣北街。
一间梧桐小屋内,祝无哀坐在窗边,看着楼下的人们,来来往往,
百人百状,千人千面。
他想,拥挤的人海之中,究竟有多少人是相互熟识的呢?
或许,每个人都是每个人的陌生人,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孤独的吧?
想着想着,少年便蹙起眉头,心道:祝无哀,你在想什么呢?
不是所有人都是孤独的吧,起码以前有阿爹阿娘,有爱玩幼稚游戏的酒鬼,以及某个腰悬铃铛的女孩陪着自己。
现在,也有一个跟兔子一样胆小的红裙女孩整天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呢。
梧桐小屋内,淡淡的树木香气,弥漫整座屋子,给人一种置身于夏日清晨的森林之中的奇妙感觉。
“咚咚咚……”
有人敲门。
祝无哀抬眸,“请进。”
推门而入的人,是怦然城堡的主事者郁灵犀,这倒是出乎了祝无哀的意料。
两人以前素无交集,祝无哀猜不出这老头来此所为何事。
祝无哀倒了两杯茶,郁灵犀端起茶杯,问道:“你的伤好了吗?”
祝无哀道:“没什么大碍了。”
郁灵犀颔首,沉默片刻,道:“小子,你知道吗?你现在,已经被怦然城堡当成卑劣的‘渎爱者’了?”
“所以,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郁灵犀摇摇头,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
“世界本身就是孤独的吗?还是只有孤独的人才会感到孤独?”
祝无哀听不大懂。
郁灵犀衰老的脸庞微微颤抖,“究竟要怎样,才能摆脱形单影只的境地?”
祝无哀记得,湘萌的阿爹湘烸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他以前给不出答案,现在也依然给不出答案。
“为什么要问我?”
“我不是在向你寻求答案,我只是想知道你怎样看待这个问题?”
“问我怎样看待这个问题?”祝无哀认真思索,如实说,“我不知道。”
郁灵犀叹息道:“我知道你不知道答案,因为你是注定孤独的形单影只者。”
祝无哀疑惑地看着说话云里雾里的郁老头,道:“世间事,哪有什么注定?”
郁灵犀扭头,对上少年的目光,“世间万万事,无一不在因果之中。”
郁老头拿起祝无哀放在床边的黑色大钝剑,淡淡道:“种在剑上的因,结在剑上的果,当你决定要用这把剑,书写拒绝随波逐流的剑诗之时,你的命运,便再也摆脱不了这首诗的主题。”
祝无哀半懂不懂。
少年一直都是人们眼中叛逆桀骜的人,以遵从内心行事为生活的第一要旨,从不在乎人们的目光与口水。
这一点,在韩八舌事件里,已经表露无遗。而在这个世界上,逆着主流的叛逆者,注定无法摆脱大众的审判与放逐。
祝无哀接过郁灵犀递过来的黑色大钝剑,认真道:“我不知道未来会有怎样的命运,我不在乎。我只想做我自己,也只会做我自己,我只想恣意随心生活。”
郁灵犀道:“好蠢啊。”
接着,灿然大笑。
“真让人羡慕呢。”
老头步履蹒跚,离开梧桐小屋,打开房门之前,朝死鱼眼少年拱手道:“多谢,等我拆完所有的砖瓦,我会再来找你的。”
郁灵犀走后,祝无哀反复思索这老头跑来找自己的目的。
想不明白,他便懒得继续琢磨了,趴在窗上,看着远方发呆。
温暖的阳光落在少年细长的眼睫毛上,与灰色眼瞳交相辉映。
一阵风起,携着少年郎的思绪,回到从前从前的夏天。
恍惚之中,少年好像听见了一串清脆动听的铃铛声,眼帘随之映入一道漂亮的紫色,紫发女孩倚靠香樟树,轻轻敲击腰上的铃铛,眉眼弯弯,浅笑安然。
……
……
“脱单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