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婚
繁体版

《三婚》连载28

    雨晴妈妈将老赖关在门外,无声地驱逐走了。但几分钟的见面却让她坐卧不安,雷天墨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然这小子跟女儿离婚了,但女儿养的是他的孩子呀,有个共同的孩子,这一辈子都不能彻彻底底地老死不相往来。女儿离婚以后妈妈都没劝她赶紧再婚,在妈妈看来俩人也没什么大矛盾,过段时间气消了能复合更好。

    有几个男人愿意替别人养孩子的,女儿这岁数带个孩子可不好找。雨晴妈拨通雷天墨的电话,“天墨,你怎么了,是病了吗?”

    老太太开口第一句不知说什么好,又急着要说很多话。她不知是该慰问一下还是该责问,雷天墨这小子怕是胡作非为,这几年惹下了大祸,因此老赖才会急着奔过来。

    天墨还管雨晴妈妈叫妈,离婚以后从没改过口,他一直就没想改。前岳母觉得天墨有些地方挺懂事,人也不坏,所以直到现在都没跟他说过一句硬碰硬的话。

    看到来电号码显示的天墨,心里咯噔一下,他对亲爹的行动完全不知晓,他自己此时正沉浸在被病痛折腾的恐慌中,他想闭着嘴静养,身体状况也只为他暂时提供这点儿能量。但是现在电话响了,他皱上眉头,接起来:“妈。我高血压,做了心脏支架手术。”

    他尽量平静地描述,一方面脆弱的小心脏禁不起大的情绪起伏,另一方面他也没脸多说什么。有很多话,但是被封在了心里,倒不出来。

    “你把房子抵押了?”老太太问了最让天墨难以启齿的问题。

    “嗯。”

    “钱干什么了?”天墨不愿说的话,被前岳母一点一点挤出来。

    “买古币,做投资。”

    “全花了?”

    天墨仿佛觉得前岳母管的太宽了,我的房子我爱抵押就抵押,钱爱花就花。他的想法和行为在老人看来,简直是个不负责任的混球。

    “房子没了以后你儿子住哪?”老太太的道理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四十岁的人了难道不懂事吗,你离了婚就不要孩子了?断绝关系了?孩子不养了?你就只顾自己了?

    电话里天墨的时而沉默,表明了他已无话可说,没有解释的必要,虚弱的身体让他尴尬地听着,然而不敢往心里去。他要是刚做完手术再心事重重,不静养,那真会要了命。

    雨晴妈意识到这一点,快速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她也不再逼问天墨,让他先活过来再说吧,他现在也够可怜的。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要不是他自己胡作,大伙会跟着这么着急吗,他们的生活会有这么多年的麻烦吗。老太太暂时不放过他,却不能永远不追究。

    “你先养身体吧,等康复了你来一趟,我再细问你。”雨晴妈搁下这句话,客气地挂断了手机。

    天墨像获得大赦似的,如释重负地闭上眼,鼓着眼袋,过一天算一天地平躺在床上,胸前的衣服大大地敞开着,胸脯上贴着白胶带,固定着几根管子,一条右胳膊上扎着针,牵引着一条透明导管,把药物输送进他的身体。

    男人虽然不生孩子,可有时候在医疗上受的罪比女人生小孩时还大。天墨觉得他自己就是这样,他想起了雨晴生孩子时身上都没这么长时间插过管子,顺产一下子就完了,一天都没耽误过正常生活。可他自己这狼狈样,连粥都喝不进去。虽然他现在急需吃进营养。

    雨晴通过妈妈的汇报知道了天墨的事迹。她一次都没去医院看过前夫,只在天墨打进来的一次视频电话里,和孩子一起看到了他的惨状。她没怎么说话,说深了不是浅了也不是。元子全程作为发言代表,向爸爸问这问那,表示了很浓厚的慰问。

    天墨感觉到雨晴的冷漠,在这一次视频之后,出院以前,他都没再联系过他们母子。

    他也没脸联系,没心情说什么。做了这次手术以后,他的心都变了,支架好像让他的心脏拐了个弯,他能换个角度思考一下问题了。他现在竟发现自己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了,负债二百万,利息如果还不上房子有被收走的风险,到那时他和他的老爹能住到哪里去呢。想到这他的心又难受了,他不能再这么多虑地催残自己。他没法再往下想雨晴和儿子的生活,他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了了。

    但他是个乐天派,让自己心里舒服一点,他会想自己还有工作。虽然收入不高,可是省着点花钱,多加加班,房贷利息还是能按时交上的。不过他可没算计过,这个节省花钱有多难,他长这么大还从没有抠抠索索过过日子。

    生长在BJ,他从小没缺过钱,没过过苦日子。这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悲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以后怎么办他毫无章法,现在一闭眼,先歇过今天再说。

    就这样一天推一天地过,雷天墨出院了,仍躺在家里静养。

    老赖有了危机感,他的房子有被收走的风险,美梦易碎。他的体面的大钢琴,几十万元的电器设备,华丽的大衣柜和里面高价储备的漂亮衣服,所有的一切,都像他焦灼的心一样,随时都有可能无处安放了。

    他能吃他喝,陪着儿子一块儿进补。但思想上已经颠三倒四,于是他给能联系上的亲戚全体打电话,包括去世的老伴那边儿的,逐一向他们控诉自己儿子的劣行,房子怎么没了,身体怎么垮了,末了还加上一句:天墨每月给雨晴两千块钱!这样好像就能把罪责过继给雨晴一半似的。

    但老东西当场得到的回馈,首先是多数亲戚对他本人的批评指责:你做长辈的不对呀,你怎能把儿媳和孙子挤走了,而自己霸占着儿子呢。这句极不友好的话反复打击着他的心,他扪心自问:自己要不要退出,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呢。

    然而老赖终究是老赖,他到底没有勇气和善良迈出改错的一步,即使是为他亲儿子和孙子。

    天墨躺在家里不得安宁了。离的近的亲友听他爸爸说了他的败家经历后,抽空赶过来探望了一下。正六神无主的天墨,以为实现了小康生活的亲戚们,多少会有人带点资来,解一解他的燃眉之急,然而一个也没有。数落的话倒是一人带了一框。

    亲戚们就像面对自己的亲儿子,而又不敢对亲儿子说深了似的,把一肚子的大道理,彩排一样对着天墨喷。可怜的天墨唯唯诺诺,对发泄照单全收。而最应该找他算帐、对他发泄的雨晴却至今一言没发。

    亲戚们口头“修理”了天墨,让他洗新革面,好好生活,然后恨铁不成钢般地撇着嘴走了。天墨的小心脏再次蒙受一番打击,亲戚长辈们给他送来的只有一通牢骚。

    老赖的目的没有达到,没人前来救济他。他们来一趟,吃顿饭,替他训斥一遍儿子,然后拍拍屁股走人,这就是亲戚们所给予的全部的精神支援。

    后面的日子还得自己咬牙过啊。

    天墨没敢在家多磨叽,在家调养了不多的一段日子,他就上班了。在家也真没什么可呆的,除了睡觉和看手机,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他吃不下硬东西只能喝稀的,他老爹上午塞给他一罐银鹭八宝粥,下午买了袋馄饨给他煮了。

    在家也养不出什么花样来,就上班去吧,别休时间长了再让别人把岗位给顶了,他现在可真得指着这份工作活着。

    缓了一个月,天墨才再次蹬雨晴的家门。元子经常在晚上给爸爸打个视频,聊几句,听一听爸爸的声音,感受一下他的脑子是否正常。儿子都知道了爸爸的发病,是夜生活太频繁。尽管爸爸对儿子解释不是这么用词的,爸爸夜里只是吃吃喝喝,没干坏事。但小学生儿子是明辨事理的,爸爸夜里不睡觉,不陪妈妈和自己,而在外面陪别人吃吃喝喝,这不是坏事吗。

    天墨在儿子心里矮了一大块,他不再是被儿子仰望的高高大大的人物,而只是一个器官残缺的让人不放心的爸爸。

    这对天墨是个遗憾,对元子也是一种悲哀。妈妈的爱让孩子感觉幸福无比,但这爱再浑厚也只是人生的一部分,另外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现在单薄的可怜。

    天墨见到元子却故作镇定,企图和原来一样。孩子问他手术做哪里了,伤口有没有疤。他就把衣服解开,露出他一团白肉的胸脯,用手指在自己左胸上比划着讲述。

    雨晴面对天墨一落千丈的现状,当着孩子的面什么也没说,她怕孩子有心里负担,她知道孩子已经懂这些了。背着孩子,她也只悄悄问几句:贷款的事解决没有?那么多钱你到底花在哪了?

    但就这么几个问题,天墨都不能坦荡地实话实说。因为他没法交待清楚。贷款他背着呢,只能多加班多挣钱,每月像驴一样地干,去堵住缺口。至于钱怎么花的,他要是脑子清楚,又怎么会花那么多。

    有些男人如果没有女人管着,生活不定烂成什么样,可能持续活下去都难,雷天墨就是这样的人。但他偏偏又是个不服老婆管的人,尤其是雨晴这样没有驭夫手段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