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点位的通知动员工作还要多久？”王狩向身旁护卫询问道。

    “回仙师，至少也还要三天。”

    由于村落之间信息闭塞，招生纳新很难做到一个点位测试完，就能立刻奔赴下一个点位。

    在两个点位的等待期间，王狩他们需要负责向有资质的孩童传授基本的养气法。

    然而这个村庄里，无一名孩童有灵根资质，王狩因此也就闲了下来。

    “仙师，离午饭时间尚早，不如随我在村里逛逛？”

    老者并没有因为这种局面而显出一丝低落来，反而笑眯眯地邀请着王狩入村一观。

    王狩盯着老者，停了一瞬，道：“也好。”

    几十年过去，村里比他记忆中的样子要像样许多，一路下来，居然几乎都是瓦舍，鲜有茅屋。

    眼见路快要走到尽头，最后一座房屋已现出一角，王狩却突然停了下来。

    “就到这吧。”王狩道。

    “前面还有一小段路，还有一户人家呢，”老者道，“都到这了，仙师何不走到底呢？”

    老者笑脸熟练的堆起，看向王狩，却只见到一双散着彻骨寒意的眸子。

    只是一眼，便令他背上冷汗直流，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和修者身份的差别。

    于是他低下头来，恭敬道：“是在下僭越了。”

    王狩并不答话，转身便走。

    ……

    “所以王师兄你甚至都没有去看一眼吗？”

    夜晚，邹取静王狩二人聚在客房闲聊。

    “嗯。”王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为什么？”邹取静不解，“换了我，肯定要将那些人都教训一遍……”

    “我当年瞒着父母，只身一人参加宗门灵根测试，拜入宗门，虽自认为并无过错，但对于我那些年幼的弟弟妹妹，却总觉亏欠。”

    “你是被寄生的那方，不是因为他们，师兄怎会错过十年仙缘？师兄你哪里需要觉得亏欠？”

    “我毕竟是逃离了他们……”王狩叹道，“也不知，他们现今如何了。”

    一张被水泡发的惨白人脸在王狩脑海闪现，逼得他眉头不由紧紧皱起。

    “想见就去见呗，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啊。”

    “才练气后期，哪里算是富贵？”王狩自嘲道，“筑基才算迈上仙路啊。”

    “师兄肯定很快就能筑基的。”说着，邹取静拿起酒壶，帮王狩续上杯中物。

    “那就借师弟吉言了。”

    二人轻轻碰杯。

    “真不去看看？”

    “……再说吧。”

    ……

    王狩一路避着人，悄声来到白天未至的房外。

    “汪汪汪！”

    门口黄犬嗅到生人气味，对着王狩藏身草丛吠叫。

    “大黄，你的后代认不得我呢……”

    王狩并不知道眼前这条黄狗是否就是他记忆中那条黄狗的后代，他只是想这么相信。

    王狩眼神一凛，一根青草叶探入黄狗咧开的嘴里。

    黄狗犬吠顿止，转而呜咽着咳嗽起来，想把那根青草咳出。

    “老婆子……外头看看去。”屋内一老汉呓语道。

    屋内一人于是摸索着穿衣起身，点了根蜡烛举着，另一手遮着风，循着动静，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大半夜的不让人安生……”出来的是一个老妪，身形佝偻，脚下一深一浅，嘴里唤道：“阿黄，阿黄？”

    王狩看着人影，心绪复杂难明。

    “乱吃些什么东西，半夜乱叫……”老妪借着蜡烛那点光亮，勉力拽出堵在狗嘴里的青草叶。

    扯出草叶，黄狗似乎恢复正常，也不再咳嗽，只是低低的呜咽着。

    老妪见黄狗并无大碍，转了身就要回屋，忽的一道风吹来，险些吹灭蜡烛，幸得手掌遮挡，烛光剧烈摇晃了几个来回后，就要复明。

    黑暗中一只手伸出，越过老妪挡风的手掌，双指轻轻掐灭烛光。

    “呃啊——”老妪受到惊吓，但喉咙被那只手的伸出的一根手指点着，发不出太大声响。

    “谁？”老妪惊慌道。

    “是我，……娘。”

    ……

    “是我，……娘”王狩开口，声音淡漠，听不出情绪，“上山的。”

    “什么上山的……”老妪话说到一半，回忆才追了上来，“是老大？”

    “你没死啊？”

    “我活得好好的，”王狩漠然道，“弟妹们呢？他们去哪了？”

    老妪声音颤抖，“你还好意思问？你一跑，我哪养得活他们？早死了！”

    “死了？”王狩紧紧攥起拳头，青筋暴起。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发力，良久，王狩松开手掌，“死了多久了……在哪？”

    “你扔下他们一次，还好意思问他们在哪？”刚才的生死一线仿佛对老妪没有任何影响，“有功夫问他们在哪，不如给我们老两口尽尽孝，”

    “你这么久才回来，别跟我说身上没点值钱东西吧，”老妪在黑暗中伸出手向前摸索，“你不是有灵根么，想必是去了碧落宗当了修士吧？”

    “你这灵根也算是我给你的，你总得还我点什么。”老妪手掌在王狩身上游离，却始终摸不到东西。

    “哈！”老妪开口笑道，“人家说灵根就是反骨没说错，说三灵根成了修士也是杂役没什么出息也没说错。”

    “赔钱货，赔钱货！我当初就该像老二一样，把你也……”老妪觉得自己所料无差，肆意开口，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嘴上没把，立刻闭紧嘴巴。

    “把我也什么？”王狩死死抓住老妪双手，惊愕道：“你不是说老二是没人照看，自己玩水溺死的么？”

    他一直以为老二突然没了是自己一时疏忽的恶果。

    自己早该知道，这个村子，一直都是这样的。

    “老二，还有弟妹们，到底是怎么没的？”王狩心境大乱，声音自牙缝间挤出。

    “说。”

    “哈，你也老大不小了，还自欺欺人？你小时候不是亲眼看过么？”

    王狩太阳穴一阵刺痛，尘封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闪回。

    ……

    “仙师，这一车人，五两银子，也太少了吧……”

    “啪！”男人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

    “给你五两你就接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生这么些不就是等着我们来买么？”

    ……

    “是，卖了？”王狩一直都知道的，只是不愿面对。

    “噗！”一声闷响，王狩应声栽倒在地，在他倒下的身后，一道人影缓缓浮现。

    “一直当不知道，不好么？还得费力抹除你的记忆。”

    “这可是精细活，”人影手掌覆上王狩头颅，“劳心劳力啊。”

    老妪惊恐地看着来人，欲要尖叫出声，但即便用尽全力，嗓子里也挤不出一点声音。

    “噗，噗。”

    又是两声闷响，老妪和屋内睡觉的老汉相继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