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珍被抬回了自己营帐，侍卫们粗手粗脚地把这位爵爷放到床上。李珍的脑袋都被床板磕的生疼，可到底还是忍到那些侍卫退了出去之后，才龇着牙揉起脑门，一边细细想着刚才酒席上的点点细节。

    这一晚上的酒宴，大家也不敢太过尽兴，毕竟也是在军营内之内，旷野之中。宴后的朱棣只带着些许酒意，躺在榻上也是细细思量着。

    “皇祖爷，这曹鼐，沈荣可真是不差，我们有这样的忠臣，早晚都能打回京师。”趁着朱棣在静思的空隙，堡宗在脑海虚空之中现了身形。

    “孙子，你在我识海里逛了这么久，学到什么了？”朱棣语气平静，就像在考察家里小孩功课的样子。

    “皇祖爷，你这当皇帝都二十几年，我从出生到现在都不够你当皇帝的时间长，真要在你识海里慢慢学，不知道猴年马月才算学有所成。”

    “混账，朱家的子孙就这么没有毅力吗，当年太祖打天下还用了十六年，你这才算哪到哪。”朱棣差点又想一巴掌抽过去，手举到半空又忍住收回，装作挠了挠自己额头，继续说到：“你小时候就和李珍玩这么熟了？一起在御书房里打太监？”

    “打太监？有这回事？”

    “你用端砚把那太监的头都砸破了，忘了吗？”

    “啊——”朱祁镇一拍脑袋，“当年是有这么回事，李珍那时候也是年少，在宫中伴读，有时候也随我到御书房偷偷玩耍来着。那时我和李珍一会抛着端砚，一会抛着那玉石镇纸，那小太监在我们中间想把那端砚接下，劝我们去念书。”

    “那太监，也算有心。”

    “有心啥呢，自从父皇那时候开始，在宫里开了学堂，找了一些朝中的老夫子教授这些小太监读书认字。谁知道一年一年下来，认字的太监多了，居然也有一些能帮着父皇念念奏折，后来司礼监甚至开始帮着给下朱批，用玺印，太皇太后看的皱眉，差点把太祖那个驮着石碑的老乌龟给抬出来。”

    “哦，怎么朱瞻基那小子，居然喜欢用太监？”

    “后来王振这样说的，父皇想用几个像太宗朝时候的郑和，侯景文之类的太监，监督军队，监督百官，才教那些小黄门认字读书。”

    “朱瞻基那小子居然有这种心思。哎，你别跑题，说回去，那小太监抢没抢到那端砚？”

    “肯定没抢到，还自己一头撞在书桌角上，差点把我们吓了一跳。李珍倒好，帮着他止血，我就跑出去找人去了。”

    “那端砚交给了另一个太监？”

    “好像是吧，都忘了。”朱祁镇满脸茫然。

    “那你记得那太监叫什么名字？”

    “没印象，自从那次之后，又换了随身的太监，哪里记得。那小太监劝我们念书，是因为我们上课，然后他也能在课室外面偷偷听课。”

    “那太监也这么好学，看起来比王振要好多了。”

    “对啊，王振也是偷奸耍滑的多，让他念书也是要命。”

    “那就是说那小太监不是王振？”

    “不是，怎么会呢，只是后来那太监也再没有见过，我身旁伺候的太监也换了人。”

    “李珍在诈我？”朱棣不禁皱起了眉头。

    “皇祖爷，难道李珍察觉到了什么？”

    “如果顺着他的话语，很可能就会说那小太监就是王振，如此就会中了李珍设下的套里。”

    “王振是永乐年进的宫，怎么会成了小太监，李珍若果用这个试探，也有点儿戏了吧。”

    “就算李珍这不是诈我，可你的识海，我从未看过，日后如果回了京城，回到皇城后，可能会有更多试探。”

    “因为皇祖爷的到来，比我之前当的皇帝要更像明君。才会让一些有心人怀疑，而只要只忠于皇帝，忠于大明的人，都会觉得皇帝变得英明神武了，对天下来说，那是莫大的好事，心里面估计都要放两串鞭炮庆祝庆祝。”

    “咱爷俩在这怎么说都没用，日后该来的还是会来。”

    “皇祖爷日后回到京师，就让孙子出面摆平这些皇城里的逆党，待那之后再想办法找个将死之人把我这神识抽离过去，江山还是得像皇祖爷这样英明神武的才能坐的稳。”

    “你心里面想的？这可是万里江山哦！”

    “三击掌，孙子绝不反悔！”

    “三击掌？”

    朱祁镇举起了右手，朱棣用看着一个七八岁小孩的眼光，扫视着这个纨绔孙子。

    “三击掌的伎俩，你居然相信？”

    “击掌为盟，怎么能不信？”朱祁镇一脸的凝重，甚至侧着脑袋迎上了朱棣的目光。

    “我开始真的明白为什么你会御驾亲征。真是孙子，平头百姓的山盟海誓都能如同儿戏，这种家国大事，你居然觉得击掌盟誓可以决定一切？”

    “那皇祖爷你和脱脱不花两次击掌为盟，又是何解？”

    “真是龟孙，我怎么有你这样一个孙子当皇帝，朱瞻基怎样养的儿子。”朱棣不住摇头，差点就想往自己脸上扇几个耳光，“司马懿指洛水为誓，反口就杀了曹爽全族，李世民的渭水之盟，韩信的垓下之战，哪一个不是背弃盟约。书上说的那些道德信义，都是给你的子民大臣说的，世上哪有遵守盟约的天子？”朱祁镇又一次觉得这孙子真的被深宫的妇人养废了。

    “这不就成了表里不一吗，我一个当皇帝的都不能心口如一，怎么管御朝廷？”

    “管御百官只有两个字：平衡。你回去想想，以后别提击掌为盟的小孩玩意。”

    酣睡中的朱棣，居然笑着说起梦话，营帐外的侍卫虽然也听不清楚那含糊的话语，可也禁不住窃窃偷笑。

    “皇祖爷，家里有没有音讯，青秀她现在怎样了？”朱棣正要转身隐去，又被这孙子喊住。

    “哦，我也忘了这一着，特林府的两门大炮也快到了。另外也真像你说的，喜儿有了身孕。”

    “哈，恭喜皇祖爷，那到时我是不是又多了一个叔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