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甲马在骑兵对冲的时候，可以发挥优势，而追击歼敌，却并不是强项。于是在明军第二次的鸣金后，一阵阵万胜响彻荒野。

    朱棣这憋屈了一年的不快，一瞬间得到释放，眼前遍地的那些瓦剌人残肢断臂，就是这明军蜕变的证明。现在领着的这两万人马，除了一些女真人和鞑靼人之外，大部分就是辽阳镇军，可还是有千多人是来自关内，那朱勇从皇城领出的三千御营亲卫，虽然他们都没有亲身经历土木堡事变，可军中流言，已经大大影响了明军的信心，也神化了那也先部众。什么也先的瓦剌人以一敌百，将大明皇帝二十万大军杀得片甲不留，什么差点把正统皇帝也掳走当人质，什么大明的士兵听着瓦剌也先的名号就要打颤。

    朱棣策马上了战场中心，享受着士兵们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末了，“噌——”一声抽出佩刀，借着夕阳余晖，让转动的刀身把寒光映照在四周的明军士卒眼中。

    “经此一役，你们可以看到，瓦剌骑兵，也不过如此，说到底也不过是这地上的尸身而已，今天夜里豺狼路过，明日便是白骨一堆。你们觉得这也先还是那么可怕吗？”

    “不可怕——”

    “那本王，明日带你们去杀他一个尸骨无存——”

    “杀——杀——杀——”

    “军功依旧，一个人头一亩荒地——”

    “万胜——”

    “万岁——”

    不知道什么时候，是谁开的头，那万胜的呼喊，变成了万岁。

    陈怀心绪激荡，那一年前被也先几万人马追着跑的耻辱他几乎天天都会在脑海中回放，而现在这一雪前耻的机会有了，而且还是那当日里最窝囊的正统皇帝重新带回来给自己的，在奴儿干都司练兵的时候，他们几个勋贵其实也不太相信这些方法能顶用，如今却是对这脱胎换骨的过气皇帝心悦诚服了。

    “王爷，若果我没有猜错，连环甲马只能出其不意，若对方有所防范，便难以再有这样战果，不知我说的对不对？”营寨的篝火，时暗时明，张益说出了心中所想，可没想到朱棣的回应却十分直接：“你说的对。”

    没有争辩，也没有用其他什么原因之类的去掩盖，却是在自己和陈怀面前，很直白地直接把这套战术的缺点交待出来。

    “那明日可能会直面也先主力，那该如何应对？”

    “无他，虚虚实实，实实虚虚。”

    陈怀不明所以，和张益面面相觑。

    “连环甲马，用的只是取巧，可真正的连环甲马，宋史有说，兀术有劲军，皆重铠，贯以韦索，三人为联，号“拐子马。后来我在女真人口中了解过一二，那满都曾经说当年金国的铁浮屠，除了这三人联组，更厉害的其实是那盔甲，从骑手到马匹的马蹄，都覆盖铁甲，每有大战，三人联动，像一面墙一样往前推进，无人可挡。”

    “那我们的连环甲马，缺的是盔甲？”

    “不，铁浮屠虽然强悍，可面对蒙古轻骑兵，那沉重的铁甲却是死穴，今日能在瓦剌骑兵面前取胜，胜的是因为我们保留了骑兵应有的速度和冲击，而不是那刀枪不入的甲胄。”

    陈怀眼中开始放光，看来已经若有所得，而朱棣却还是把思虑的重点放在后面的战事之上。

    还没等陈怀再一次提出问题，朱棣轻笑一声，解开谜底：“对着也先并不需要做太多防备，连环甲马照样上，不过要这般安排——”

    也先这一次东进，其实也没有带多少人马，自从去年以五万主力进犯内长城后，屡战屡捷，宣大各城，怀来等等要塞寨子，几乎都得来不费多少功夫。而大明朝的皇权更迭，朝廷为了让边军支持景泰帝，更是默认了边军各种做派，直接把内长城以北各地拱手相送，而大明边军则由此获得更多的军费去营造更多关内要塞和屯堡。这些费用，当然更多的是流入边军将领口袋里面。

    也先对这些看的通透，这宣大一线的大明边军早已烂熟了，随时随地都可以把这熟果子摘下。之所以放着不管，那是因为也先觉得明军已经不是他的心头大患，最让他担心的，是蜗居东面的脱脱不花。

    这个想法，在也先下辖各部头领中，没有得到多少和应，毕竟那是黄金家族的传人，蒙古人刻在骨子里的骄傲，就是那个家族创始人给予的。

    不过郭敬并不是这样想，这个大明监军太监，见惯了明朝官场上面的勾心斗角，自然明白也先想要一个安稳后方的想法。

    “太师要南征，只需五万人即可，自从正统年间以来，明朝边军疏于战备，为将者都只是想着多拿一些钱饷而已。可岱总汗却不同，他年轻气盛，去年还横扫辽东从无敌手，如若太师南征，岱总汗在后，各位首领你们还会放心吗？”郭敬尖细的嗓门，很难让人喜欢，幸亏翻译的那人，说的倒还挺清楚。

    郭敬口中的岱总汗，便是脱脱不花，这时候名义上的蒙古大汗，也是瓦剌各部共主。大帐内也先部下各方头领王爷，自然不会和脱脱不花穿一条裤子，可要让他们起兵反那蒙古大汗，却没有人敢起这个头。

    “阿噶巴尔济。”郭敬在大帐内大声念出了这个略显陌生的名字，那些部落王爷还没反应过来，而也先却立时双眼放光。

    “好，郭先生果然见多识广，是我瓦剌当今的中行悦。”也先抚掌大笑，中行悦是汉文帝时投降冒顿单于的汉朝宦官，以一己之力独撑匈奴谋略与汉朝争了几十年长短，把郭敬比作中行悦，那也先自然也就把自己比作当年的冒顿单于，也就是把自己看作了大草原上的主宰。

    郭敬心中欢喜，躬身谢过也先的称赞后，继续说到：“阿噶巴尔济是脱脱不花的弟弟，也是黄金家族的后人，把他捧上瓦剌大汗的位置，不是比现在的情况会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