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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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强盗与伙伴

    英雄救美非常俗套,同时对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非常有效。

    昨天,冼耀文并没有品尝到施夷光的厨艺,今天,却是吃到了充满爱心的早餐,虽然只是简单的烤番茄、煮豇豆、煎鸡蛋,外加一杯可可。

    早餐时间十点,两餐合为一餐。

    早餐地点,酒店大厅隔壁的饭厅,11具尸体为伴,6个匪徒、2个保镖、2个倒霉的旅客,1个酒店老板。

    没有一名员工,有点可疑。

    或许从枕套、被套的角度来分析,也可能不存在可疑之处。

    “好吃吗?”

    “想听实话?”

    施夷光点头。

    “符合英国食物给人的一贯刻板印象。”

    “所以,不好吃?”

    “不难吃。”

    冼耀文从盘中叉起一条长豇豆塞进嘴里咀嚼,豇豆只是用水煮熟,没加任何调料,应该是用土陶瓮煮的,一点镬气都没有。

    施夷光转头看了好一会屋外的雨景,幽幽地说道:“亚当,我不打算去库马西了,等雨停,我想立刻返回阿克拉。”

    “《创世纪》里说,当亚当和夏娃偷吃了知识善恶树的禁果,他们被逐出天堂。当不好的事情在我们身上发生时,在它的背后有着深刻的教训,尽管当下我们可能领悟不到,但是时间会告诉我们答案。

    任何障碍、失败、损失、疾病或任意形式的痛苦,经过时间的洗礼和沉淀,都会转变成我们最伟大的导师,为我们指明方向,给予我们更有深度的思考,回归真实,更富有同理心。”

    冼耀文抓住施夷光的手轻轻抚摸,“那个印度人我跟他聊过,他叫科塔里,我猜测他常年生活在迪拜,如果你将来想找他报仇,我应该能够提供给你所需的信息。”

    “你是为了利益才没有杀掉他?”施夷光略带着一丝恨意说道。

    “是的。”冼耀文颔了颔首,“你知道我是为了黄金来黄金海岸,科塔里是一个黄金商人,我和他之间存在合作的可能。”

    “如果我是你的三姨太,你会放过他吗?”施夷光发出灵魂拷问。

    冼耀文摇摇头,肯定地说道:“不会。”

    施夷光轻笑一声,“亚当,如果你是个专情的人多好,我想我会爱上你。”

    “或许我让你喜欢的地方就是因为多情才有。”

    “是吗?”

    “也许。”

    霎时,饭厅陷入宁静,两个人只是坐着。

    坐了好一会,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搬着椅子坐到门槛处,施夷光把头枕在冼耀文的肩膀上,伸手入雨中,捧起一朵朵涟漪。

    第一天,冼耀文和施夷光两人之间有少许诗情画意。

    戚龙雀在看不见的背后,默默用草木灰混黏土石灰把尸体往外冒臭味的孔洞都堵住。

    第二天,热带雨林气候给肠道内的腐败菌繁殖提供了充分有利的条件,尸臭味堵不住了,冼耀文和施夷光经过讨论,还是决定把其中8具尸体给烧了。

    上午还是尸臭,下午酒店门口飘满肉香,香味一直到后半夜还未散。

    为了凑齐足够的燃料,从车上的油桶里匀了半桶汽油,又拆掉三个房间的木地板。

    第三天,又拆掉三个房间的木地板,做了三套棺椁——三个大木盒,三个小木盒,尸体放在小木盒里,然后把小木盒装进大木盒,盒与盒的缝隙填充之前烧出来的木炭。

    棺椁的造型不忍直视,但密封性非常不错,酒店里的蜡烛存货只留下几根用于照明,其他的全部熔掉糊在椁的内壁上。

    第四天。

    早起的冼耀文透过雨线仰望天空,发现连绵的乌云已经有消散的迹象,阳光正透过缝隙大肆泼洒,不出意外的话,中午时分雨就会停。

    洗漱时,冼耀文用心打理了头发和胡子,换上干爽的内衫,不着外衫,拿着短笛来到酒店大厅。

    检查一下棺椁,情况良好,并没有出现往外渗尸水的情况。

    点上雪茄,默默等待。

    许久,二楼飘荡起《奇异恩典》的前奏,穿着苏格兰方格裙的施夷光吹奏着苏格兰风笛,缓缓往楼下走来。

    扔掉雪茄,冼耀文吹响短笛,融入节奏。

    结束对上帝和死者的赞美,施夷光要去冼耀文的短笛,独奏了一曲《掷弹兵进行曲》。

    这是一首关于勇气的曲子,当年英国龙虾兵就是沐浴着该曲,由贵族军官打头阵,排着整齐的队形,抵近敌人30米之内,一轮齐射,然后端着刺刀发起冲锋。

    战术不复杂,甚至有一点刻板,但龙虾兵就是凭借这个战术征服了大半个地球,打下日不落帝国赫赫威名。

    只是不知道施夷光是在吹奏勇气,还是缅怀日不落帝国。

    或许兼而有之。

    或许生死之间走了一遭,令施夷光的人生观发生了改变。

    良久。

    饭厅,冼耀文和施夷光对坐,一起品尝两人共同的劳动成果。

    “雨停了。”

    “是的,雨停了。”

    “亚当,我们永远是朋友,我希望。”

    “你的下一步?”

    “从政。”施夷光一脸坚毅。

    “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有需要开口。”

    “谢谢。”

    “如果科塔里的金矿手续干净,你一半,我一半,分红去向你决定。”

    施夷光摆了摆手,“我不要。”

    冼耀文颔了颔首,“相信我,我做事比你想象中谨慎。作为朋友,我希望你的生活尽可能完美。”

    施夷光犹豫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再次感谢。”

    “不用客气。”

    第五天,等洪水退去,冼耀文把施夷光送回阿克拉的大使酒店,施夷光简单收拾,就去了叔叔家住,走的时候给冼耀文留下一辆吉普车,两人并未依依惜别。

    翌日。

    下午稍晚一点,冼耀文抵达库马西。

    中间耽搁了这么多天,一早派出联络储蓄飞的董向乾已经搭通了天地线,在冼耀武包下的民宿酒店郁金香和营地之间建立了电报通讯。

    屋顶天台,听了冼耀武的汇报后,冼耀文陷入沉思。

    储蓄飞那边队伍的情况要比他一开始的预想好得多,原本他以为储蓄飞能零星搞到一点武器,但没想到居然能搞到成建制的武器,不得不佩服法国佬的胆子。

    有了成建制的武器,又有三十几名老兵,只要不去动大金矿,阿散蒂的小金矿完全可以随意抢占,而且可采用兵不血刃的手段,只要亮亮拳头,金矿上的黑鬼会吓得屁滚尿流。

    与施夷光的巧遇,与科塔里的巧遇,加上自己的拳头够硬,以及营地里的敖家兄妹,让他的想法有了改变。

    “副警犬和那个敖雪好上了吗?”

    “还没有。”

    “你对敖克爽的看法。”

    “有野心。”

    “有野心……”冼耀文沉思片刻,“给副警犬发报,让他带着敖家兄妹来库马西采购物资,我要暗中观察敖克爽,也要和副警犬见一面。另外,事情有变,这里用不到你了,你去南非约翰内斯堡玩几天,然后在阿克拉等,我把施夷光正式介绍给你。”

    “大哥,我和施夷光已经认识了啊。”

    “不一样,她受了刺激,思想大变,现在的她一心想从政当一名铁娘子。英国贵族的政治地位每况愈下,出身平民的政治人物比例越来越高,再这么发展下去,几十年以后,英国的政治就没贵族什么事了。

    施夷光是贵族出身,只要她有能耐获得一部分贵族的支持,在她前面就是一条政治坦途,我跟她已经有了默契,会给她提供资金支持,她交给你来联络,也许你还要帮她干点脏活。”

    “脏活?”

    “政治是牛粪上的鲜花,外表光鲜却改变不了种子埋在牛粪里,靠汲取牛粪的养分才能发芽的事实。”冼耀文拍了拍冼耀武的肩膀,“耀武啊,周敦颐说过出淤泥而不染,以莲颂品格的高洁,淤泥是莲之母,恰恰莲之品格高洁就是靠唾弃和消灭淤泥而得。

    子嫌母丑枉为人,子嫌母丑成圣人,是与非,正与邪,从来不存在一成不变的衡量标准,一切都取决于统治阶级的需求。”

    冼耀武一脸茫然道:“大哥,我只是想知道脏活是什么,你说一大堆话干什么?”

    冼耀文拉下脸,说道:“我嫌揍你不过瘾,还想骂个痛快,先练练嗓子行不行?”

    “嘿嘿嘿,不行。”冼耀武往后一躲,傻乐道。

    其实,他懂什么叫脏活,只是想让自己大哥给画个圈,明确一下脏活的范围。

    恰恰这个圈,冼耀文没法画,冼耀武不是机器,有其自己的原则和道德观念,他不想抹掉冼耀武个性特征的鲜明,沦为他的听话机器,一个家族只有一种声音,就意味着衰败的开始。

    百花齐放才是春,一朵黄菊开万里,只在墓园。

    “别傻乐了,下去,不要妨碍我看报纸。”

    天台有凉棚,今日有风,连绵雨天后的太阳进行了报复性的照射,紫外线很强,数千年前离开非洲老家的西瓜,经过几次驯化,从白白胖胖变成血红绵沙,整齐排列如盛开的莲花,规规矩矩躺在冰块上。

    有瓜,有报纸,有顶遮阳,应该有阅读。

    冼耀武捧走一瓣西瓜,乐得下楼去屋里吹风扇。

    冼耀文手捧报纸,脑子里也浮现出风扇,在非洲卖风扇是不错的主意,不过首先要解决电机在电压不稳的条件下的使用寿命。

    念头一闪而过,冼耀文专心看起了报纸。

    电风扇、电饭锅都是没有多少科技含量的产品,非常适合成为他电器事业的先遣队,只不过不是现在。

    黄金海岸其实没有多少份报纸,就是算上邻国和欧洲在此发行的,也不过十几份的样子,冼耀文在阿克拉时已经看了一些可以搜集到的往期报纸,今天再一补充,该看的也就看得差不多了。

    下午,冼耀文上街游览库马西这座商业氛围浓郁、景色宜人的城市。

    库马西有金矿,又有硬木和可可用于出口,这座城市与贫穷没多大的关系,在宽阔的马路上到处可见“靠左行驶”和“禁止停车”的标识牌,无声地告诉人们这座城市的汽车保有量不低。

    实际上也是如此,冼耀文驾驶着吉普车行驶在马路上,前后右都能看到车辆,轿车居多,皮卡和卡车也不少,零星会经过卡车。

    街上的行人不多,毕竟库马西市区有着300平方公里的面积,是深水埗的30倍,但人口只有几万,稍稍比石硖尾多一点,石硖尾的窄巷尚且不能用摩肩接踵来形容,库马西这里的人口还不如红烧牛肉面的牛肉粒来得密集。

    马路边的建筑都相当整洁,英式建筑以白色为主,多为两层,造型和装饰都很简洁,墙面多走直线,罕见圆弧,美观之余又降低了建造难度;也有乔治亚风格的建筑,各种颜色的搭配比较考究,多采用不规则的形状,建筑难度较大。

    本地人的建筑以土黄色为主,各种造型都有,人字形屋顶的平房,高矮不一,屋顶高高低低犹如迷宫般的平房,圆柱体的平房,无一例外,屋顶都很考究,有用精美的瓦片,也有用黏土混合不知道什么材料一体夯成。

    来到繁华的街道,街上的行人就多了起来,冼耀文把车停在路边,隐入行人中打量,见行人的穿着不一,有穿很非洲的服饰,有穿汗衫,也有穿标准化的制服,他使劲寻觅,只找到依稀破洞,并未寻见补丁。

    行人的目光炯炯有神,脸颊饱满,无一显露菜色,脚步懒散却有力,没有疲态。

    冼耀文不由腹诽,“丰衣足食,工作不累,只能寄希望城乡之间的生活水平有大差距。不然上哪找卖命的矿工。”

    感受了库马西的气氛后,他照着报纸上一些信息的指引,重点逛了联合非洲公司的办公室所在,以及当地的名门望族安南家族其中一个成员亨利·安南的庄园外围。

    安南家族的根在库马西,势力却是遍布阿散蒂,家中的男性几乎都是酋长,地盘或大或小,大的一大片地区,小的一个城市或一个区,在自己的地盘呼风唤雨。

    只有亨利·安南比较特殊,拥有酋长的头衔和地位,平时却不是忙于管理自己的地盘,而是在联合非洲公司当高管。

    联合非洲公司是英国利华兄弟公司的子公司,继续往上扒关系谱就能扒到联合利华。

    亨利·安南在拥有十多万人口的库马西知名度颇高,冼耀文在街上随意找了几个会说英语的当地人打听了一下,所打听到的信息就能凑成一份较详细的资料,细致到有几个老婆、孩子。

    其中一个孩子让冼耀文特别感兴趣,全名叫科菲,非常普通,在阿肯语中是“星期五出生的儿子”的意思,这是当地的取名传统,重名率颇高,根本不稀奇,但加上姓氏就让人觉得耳熟了。

    科菲·安南,不就是联合国那位么。

    感叹凑巧之余,还没把库马西城区逛遍的冼耀文却是回到郁金香酒店,针对研究亨利·安南的资料。

    安南家族在库马西的土地集中在西北部,那边正好是金矿比较集中的区域,不管是科塔里说的那个金矿,还是他有想法的几个,大差不差,都在安南家族的势力范围。

    要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把太岁研究透彻怎么行。

    再说,出于礼貌,他免不了要去拜访一下这位亨利·安南先生。

    先把打听到的信息记在笔记本上,冼耀文带着问题重新阅读报纸,把关于亨利·安南的报道一点点筛选出来,再从中提取有用的信息。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冼耀文从字里行间总结出不少有用的信息——亨利·安南不仅姓氏充满苏格兰群岛的风格,就是做派也比较苏格兰,他是英国圣公会的成员,从几张不同时期的照片上可以看出,他的穿衣风格非常英式,撇开肤色和出身,完全可以把他当英国佬对待。

    信息太少,冼耀文不好判断亨利·安南英派到什么程度,也不好判断政治倾向,见面时有些话题不能轻易开启。

    记好信息后,冼耀文轻轻敲击桌面,思考着他和亨利·安南在哪些方面能达成利益共识。

    虽然他扮演的角色更趋向于强盗,但不意味着他和土地主人之间找不到共同利益。犹如金铺生意不好时,邀请抢匪抢劫自己金铺而赚取保险赔偿金,是一种稀松平常的操作,强盗也能成为合作伙伴。

    思考了一会,没抓住什么头绪,冼耀文拿出库马西的地图研究起来。

    酋长有大有小,大酋长下面还有小酋长,大部落下面也有小部落,酋长与酋长之间,部落与部落之间,不可能没有一点间隙,特别是被英国搅屎棍搅过的地方更加不可能,或多或少存在矛盾。

    从地图上看,库马西西北部有不少小部落,只要用心搅一搅,搅成一锅烂粥不是没可能。

    冼耀文对搅屎有点心得,刚想到搅一搅,他的脑子里已经冒出好几条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