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无人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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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夜别离

    万里晴空下,灵霾袅袅,彩瑞蒸腾五彩斑斓,云雾中雷龙鳞爪依稀可见,龙吟贯耳令人发聩;前面一块空旷道场,千人盘膝打坐,口鼻间吐着丝丝白气。

    正前方一方案牍,燃着淡淡紫烟,烟雾缭绕笼罩着一位白须,白眉老者口中喃喃,指点数百修士。众人听得如痴如醉,衣襟若生风,猎猎而动,胸口微微隆起,一团白雾入鼻,体内传出清晰的流水声,不时迸发出一股强劲的气流。

    “阿风,你小子还是这么不爱修炼,难怪体质弱得连一只鸡都杀不死啊!”不远处,一个高大的少年,拍在另一个偏瘦的年轻人肩上,挪揄道。

    他面色青白,第一眼让人瞟见就想离他远点,病病怏怏,整个人没有一点精神,仿佛能被风吹到一样,走起路来有气无力,随时打着瞌睡,整个人充满了消极情绪,给人的印象很差。

    “哦”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轻飘飘的,没有一点份量,真怕那点声音会被风吹散了。

    曾经的他,意气风发如那初升的朝阳,不温不热,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希望,一种百折不挠的坚定,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可,不知道是世界不适合他这样的人,还是他这样的人不适合这个世界,他总是做出一些让人出乎意料的事,说一些他人耳里离经叛道的言辞,一副失败者落魄模样。

    很多人觉得他是天才,将来前途无量,更有甚者在他八岁时去他家提亲,当时都被拒之门外,如今他们很庆幸;也因如此闹出不少笑话,成为人们茶前饭后的笑谈。

    长风仰头看着湛蓝色的天空,回想起过去种种,他也曾是一个天才,想改变世界,做一个绝顶强者,可十多年的岁月风霜,让他的棱角,意气磨平,没有了往昔风采。

    而今他只想和普通人一样修炼,提升修为,平平庸庸了此余生,却发现难,很难,难如登天。

    这种难让他生不如死,明明对于一般人很简单的事,他做起来非常吃力,花费他人数倍精力也没有别人做的好。

    “难道我连一般人都不如?”这个声音,不知多少次出现在午夜梦回时,辗转反侧中。

    “哥们莫愁,等哥明年从秘境回来养你一生!”一只蒲扇大手搭在他肩头,只见那张四四方方的国字脸上挂着如阳光一般给人温暖的笑容,就像慈爱的长辈,安慰着后辈。

    若是平时汤铖对他说这般话,定要好好嘲讽几句,话到了嘴边说不出,难言。

    在这个世界,存在二十六永恒不朽的神国,每个神国地域百亿里,人口不计其数,等级森严,各种资源被神国,以及各方神国势力掌握,普通人除了为其付出时间,甚至生命才能得到很微薄的月俸。

    城外什么山脉,大渊,险地都有势力把持,断了散修碰碰运气,机缘的念头。

    唯有秘境,能让普通散修多一点机遇。

    秘境一种空间夹层,极不稳定,随时会有消失的可能,秘境消失内部一切化作乌有。

    秘境里面存在各种危险,妖兽,树妖,石怪,进入秘境能活着回来的概率只有四成。在秘境得到的资源,出来后还得交出七成税,更可怜的是进入秘境还需要付一笔费用,无论死活。

    即使如此不平等,还是有无数人愿意进秘境冒险,只要活着回来一辈子吃穿不愁,是大多数年轻人的想法,与其做人牛马庸庸碌碌的活一生,不如放手一搏。

    “等你回来,我必想尽办法迈入那一境界,同你闯荡诸国秘境,横扫天下福地洞天!”李长风那似睡非睡的眼睛忽而闪烁着别样异彩,语气充满了坚定,仿佛在心里默念过几百次,终于说出口一样,释然。

    “哈哈哈,哪里来得傻子天才,不说话还好,一开口暴露了脑容量。”左后方,有人戏谑大笑,那模样充满了嘲讽,张扬。

    “聒噪,要么闭嘴,要么滚蛋。”汤铖身高八尺,虎背熊腰,朝着那人迈前一步,沉重的脚步令地面小范围震颤,他如同一头犀牛,雄壮,双臂充斥着爆炸性气息,朝身前一拢,荡起一阵劲风,眼神宛若雄狮审视着他。

    “你……”孔飞吓得呼呼大喘,脸色煞白,双腿不由往后退了几步,胸口仿佛被一块巨大石压着,压的他喘不过气。

    “年纪轻轻无家无势,没背景能走到这一步,你很不错。”人群中走出一个白发老者,对着汤铖微微点头,颇为赞赏。

    “徐大师”人群中很多人惊呼,讨论着这位大师传奇经历。

    “时间差不多,阿风咱们得走了,不然一会没位子了,明日之后,再聚也不知何时。”汤铖直接无视被人敬仰的大师,在他心里真正的大师,一言一行皆为道,而他一个半截入土的老人,与世俗人相仿,并不值得他去模仿,学习,论经验他更比不上诸多先贤手札。

    徐徐夕阳,余晖灿烂,金黄色的梧桐叶随风而落,一高一矮在漫天落叶下远去,背影慢慢拉长,身后人远远望去,内心竟生出几分遥不可及,貌似他们不是一个世界人。

    在场之人,修为高于汤铖者不低于百人,在他们心里同样生出那种感觉,高山仰止。

    真正让人无法攀比的,永远是那种摸不到的独特,他们二人的轻狂,非口角之利,言行合一,自小如此,其道途之艰难,令无数天才沦为平凡,再难起雄心。

    “难怪他们能成为朋友”不少人唏嘘,曾经李长风比之更为嚣张,莫说徐大师这种人物,堂堂安澜王礼贤都被他无视,这里说的无视,是真正的无视,而非挽拒。

    “宁做蓬蒿人,不为帐下犬。”便是原话。

    有种东西刻在骨子里,不需要刻意表现,由心而发,本性而为,以自知而行者,必在某一个领域立于绝顶天才之列。

    “尔庶子也,娇纵无理,那李长风就是榜样!”徐大师横眉怒斥,嘴角的白须喷张,似是一只发了疯的八爪鱼。

    “大师所言甚是,两个自以为是的蠢才,一个十多年修为不得寸进,还如此不知羞臊,实在令人作呕!”不少人迎合,奉承道。

    “上山的人,何为总是嘲笑曾经的神呢?”

    长风,汤铖走得不远,闲言碎语听得真切,心中不恼不怒,他们听惯嘲讽讥笑,质疑,甚至谩骂,面对种种早已为常。

    “王叔家丫头长得不错,每次去他家吃酒,那丫头总要出来瞧瞧你,肯定对你这家伙有意思,你可得抓紧,不然被其他人摘了桃子,太可惜了。”汤铖说道。

    王家丫头虽出身清贫,长相却十分出众,有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给人一种清新脱俗之感,不少公子哥曾上门提亲,都被婉言谢绝,听闻此女生有怪病,无法生养,不愿婚嫁,只想送二老终年。

    “切,看兄弟这副德行,哪敢再去祸害人家。”李长风自嘲,他自小体质孱弱,自己都养活不了,那还敢去祸害良家少女。

    “你不会还惦记着那小郡主吧?”

    长风沉默,表情木然,望着夕阳西下,甩着头,不愿再提往事。

    两人走了一路,说了一路,聊着小时趣事,捉弄过的导师,胖揍过的人,还有偷进过附近最好的酒楼厨房,吃过的山珍海味,喝多了果酒错入花楼,被老鸨扒光了吊在门口……

    说着旧事,时间就如流水一般飞快,不知不觉走了几刻钟,来到城外一家开在热闹街头的小酒楼,暮色时份,天气有些闷热,路上行人三三两两。

    左侧一排酒楼,旅店,商铺,右侧绿树成荫,几座宅院点缀其中,空气清新,多了些生气,不像城内只有建筑,让人压抑。

    树下一群老者,挎着酒葫芦,把摇着蒲扇,下着棋,几个孩童吃着小零嘴在一旁嬉戏。

    长风驻足安静的看着这一副向往的生活画卷,内心无比平静,“咳,咳”胸膛起伏,咳嗽了几下,脸色有些不舒服。

    “要不打包回城里吃吧。”汤铖知道他体质原因,不能出城太久,城外灵气稀薄。

    “没事,难得出来呼吸一会新鲜空气,看一下外面,挺好。”长风一身的颓气,来到这里淡了很多,迷茫的眼里带着些许对未来的憧憬,对生活的向往。

    “大山家小子和铖娃子啊,你可好久没出来看看阿叔了。”酒楼老板是一位中年大叔,老实巴交,衣着朴素,干净,头上包着白色毛巾,一套穿了好几年衣服,打了不少补丁。

    记得小时候,长风还问过乔叔,为何把一套衣服穿这么多年?是不是家里没有布?

    乔叔就说了一句,“这样才舒服。”

    他与长风父亲相识多年,关系十分要好,见面都以兄弟相称,很不一般。

    “乔世叔,今晚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要多喝几杯。”长风难得一笑,对乔老板说道。

    老乔见惯人事,长风偶尔也会来他家喝点,每次也不多,今晚带着朋友要多喝几杯,猜到了几分,没有多问。“难得大侄子想多喝点,此时暑气正旺,一会冰两壶青梅,过一会得下一阵雨,便温几壶走阳关,至于配菜就按你俩平时喜爱?”

    “得勒,全凭乔世叔张罗。”长风拜谢。

    乔家酒馆店铺不大,人气非常旺,来客络绎不绝,酒客满座,酒桌上摆满酒肉,吃客毫不吝啬,一点就一大桌,只因他家酒菜味道不错,价格实惠。

    “这里不错。”乔老板带他们来到一处雅间,隔音效果很好,推开窗外面是一条连绵起伏的清河,碧波荡漾,白浪如雪,几条红锦鲤在河中扑腾。

    八仙酒桌靠着窗,窗台几盆幽兰散发着清香,左侧一张软榻,夜晚倚着枕能看到那满天繁星,山上翠林修竹,颇有几分情操。

    “河里鱼儿很肥,可惜修为不够,不然下去捞几条上来尝尝。”汤铖舔了舔嘴唇。

    不久,闷热的房间冒出一股凉爽冷气,一缕青梅酒香破门而入,酒香清冽,梅香扑鼻醉人,仅仅一嗅便解了三分暑气。

    乔老板先上了几份小点心,两碗莲子荷花粥,入得小半碗,吃着几块点心,慢慢品茗着梅酒,赏着百里锦绣,久抑的心胸豁然开阔。

    两人无话,安静的欣赏湖光山色,酒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这种喝法,很快就会醉。

    轰隆,天边乌云密布,雷光交织,气温骤降,忽而下起倾盆大雨,河涛激荡,在雷雨中翻滚。

    啪,几个结冰的酒壶滚落在地,桌上早已升起一团炉火,温着几壶烈酒。

    桌上七八斤肉食,三五个素菜,吃得七七八八。温酒不烈,入口绵长,越喝越想喝,三巡后,酒劲起,头晕眼花,倒头睡。

    半夜时份,酒盏停,炉火渐微,喝酒人似在梦中。

    “兄弟,等我!”汤铖假醉起身,掩窗而去。

    长风从软榻上起身,看着远方离去的背影,举起酒杯,道一句,“兄弟,珍重,等你。”

    离别总不知如何告别,唯有喝酒,喝到酒醉,再醒时,不问东西,过好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