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滴胡乱敲打瓦砾，凄凄沥沥的声音，让人心情舒畅，冰冷的雨水随风而来，打湿了长发，憔悴脸庞上飘来了几滴雨珠，冰冰凉凉。

    冷冷夜色无边，雨后的风吹在脸上格外舒服，长风坐在窗台，看着窗栏，手中捏着温热的酒，沉浸在无尽的黑暗里。

    烧着炉火的屋子很热，脱下长裳，任凭夜风吹来，感受着风的痕迹，享受着夜的温柔。

    微微闭眼，倚着窗栏，聆听着雨滴，缓缓的呼吸着，让那清凉的空气从咽喉流淌，润进肺部，感受着这世间美好。

    “十二年一百四十九天，修为难进分毫，在自己摸索的路上，每个月失败了数十次，每次都认为一定能成功，可结果让人绝望！三年前，为了减轻家人负担放下了我的道，修常人路，修为依旧不得寸进，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满含泪水的眸子，看着无穷无尽的黑暗，一遍又一遍质问着自己。

    没人知道这十二年一百四十九天，他是怎么度过的。如果一个人觉得自己再走一条对的路，尝试过无数次，都是失败，最后走最普通人的路依旧不成，内心的那种无助，彷徨，有谁能懂？

    害怕一生平庸，害怕一生无疾而终。

    一次又一次的期望，得到的是无数绝望，整整十二年一百四十九天，让人想轻生。

    啪，手握酒杯以掌印于墙，碎瓷深深扎入手心，鲜血顺着掌纹流淌，烈酒落进伤口，那痛楚有些刺骨，长风此时却挺享受，因为痛楚令他越发清醒，觉得自己还活着。

    咕噜，咕噜拎起酒壶一口喝下大半，浑身温暖如泡温泉，毛孔舒张，通体舒泰。

    “爽！”他从没如此痛饮过，怕喝多了伤身，父母担忧，不敢做一些想做之事，怕造成的后果，自己无法负责，最后又是父母扛下，二十岁的他活成了四五十岁的模样。

    温酒下得快，几刻钟时间，喝干了四壶烈酒。七分醉意，头晕脑胀，生出睡意，一头扎在软榻上，很快入眠。

    漫漫长夜，雨滴声稀疏，四周变得安静。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长风躺在软榻上呓语。

    半睡半醒之间，只见一团白雾里，有一人影在修行，他举手投足间蕴藏着某种独特的韵味，近乎道，有时他化身成一棵树，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落叶归根，周而复始；有时他又好似一株藤蔓，能攀上星空，揽下星月来。

    “草木妖道之术？人族修之会变成妖物。”大陆上修行草木道修士不乏其数，植灵师，孕木士，能加快灵药生长，甚至驯养出强大的草木大妖，却极少见过修士将已身化树灵，这种术法只在传说里，修行之人最终会成为树魔，丧失人性。

    安静良久，内心激动冥冥之中有种直觉，他继续呓语，“此法真能助我突破修为？”心中惶恐不安，他比谁都渴望突破，这是他十多年来一直寻觅的路。

    “朝闻道也，夕死可矣，至少成道为妖前有能力为父母做点什么。”他心一横，决定大胆尝试。

    清澈的月光如水，将他笼罩其中。咯吱，木窗轻鸣冷风佛动轻纱，卷起层层水汽，在他周身盘旋，形成一个以他为中心的漩涡。

    啵，一声轻鸣从他背脊发出，后背伸出一抹嫩黄。初时它只如刚发芽的苗木，大拇指粗细，食指长，绿芽上水纹缭绕，一收一吸透着一股古朴自然。

    长风如同一尊花木幻化出的妖魔，呼吸若有若无，完全融入在这漆黑一片的黑夜里。

    呼，一口浊气从口鼻间轻吐，那一点嫩绿刹那化作一撮枯叶，灰烬消弭在天地间。

    “此法非同小可，可惜只能临摹一角。”长风感受着那短暂的奇妙之感，他仿佛入了道，不知什么原因，片刻消逝。

    忽然他大笑，如痴如狂，似是百岁老父，等来了几十年未见的儿子，那般喜悦。

    窗外一阵脚步，木门推开，端来美酒佳肴。

    “乔世叔，惭愧一时激动声音大了，扰了世叔休憩，惊了家眷好梦，不该。”一盏孤灯摇曳，映衬着他憔悴的瓜子脸，笔直的鼻梁带着几分锐气，灰蒙蒙的眼睛，宛若蒙尘的明珠，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光彩，病恹恹的语气半改，似是拨云见日，得见了几分光彩。

    “难得你能出来一趟，你父亲常来这边，每每说起你，都十分自责，怪他自己没能力，为你请来圣师洗浊，修为多年无法突破。”乔老板仔细端详着他，又道“今夜有了突破？”他看不出长风修为，却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多了些自信，就像那逢春的枯木，多了点生机。

    “没有突破，境界仅仅松动了些许，离突破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秋六暑，有得磨。”长风很是欢喜，虽还需几年，但也比遥遥无期好。

    乔老板长吁短叹，和蔼的看着长风，想起他年少时，意气风发，在北王天都也是有数的天骄，最耀眼的新秀，不经欣慰道“不少年头了，你的事，很多叔伯都挂念着，世兄，嫂子奔波劳碌多年，也该享享清福。”

    他当年八岁半，单手举古鼎，通身雪银白，小小年纪便有正常人三十来岁的气力。

    在这片大陆，没有普通人，一个人即使不修练，平日吃吃喝喝，常年在灵气中生活，劳作，气力也会很大，三十岁到顶峰，单手万斤气力，体魄坚硬可比生铁，寿元两百二十载。

    古时，寿元五百春秋，如今灵气不纯，孕育出的灵果，灵谷杂质极多，寿元缩短不少，不仅如此，很多人因为体内杂质沉积太多修为难以寸进不在少数。

    大陆上绝大数人，即便修炼想突破到第二个境界，还是比较困难，几万人里面就五六人而已，突破境界除了天赋，最重要的就是资源，纯净的灵果，灵气，至于功法，一般的修行功法最是不缺，大街上随便溜达一圈，就能找到一堆，主要还是因为大陆人口不计其数，天才如同繁星满天，留下太多术法。

    天材地宝，几乎只在古籍里出现，寻常人过过眼瘾便是人生中一大幸事，能出天材地宝的山川大泽，龙渊凤谷尽被神国，天朝掌控，莫说普通人，纵使王候嫡子都不得入一尺，那是真正的人间雷池，触之必死。

    “清福。”长风低语，若在年少时，他一定接话“定让父母一生荣华，不弱于人。”而今，他二十又一，修为平庸，想在这世上活着都不易，想富贵，难！

    修炼最珍贵的便是资源，而资源被各种势力霸据，莫说你是什么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就会有人送你资源，巴结你，那纯粹是在做梦，一个神国数百亿人口，天才更是多如牛毛，谁会稀罕你，什么天之骄子，降生之时天生异象，地涌金莲多不胜数，甚至转世仙人也不在少数。

    即便被人赏识，你不发下天道誓言，一生效忠，亦无人会帮衬一二，这便是世道，权势。

    冷清夜色，吹来飕飕凉风，吹乱了黑发，让人格外清醒，小嘬一口，“一定”

    “一年必入下一境界。”长风想过不少，很多人成年以后，要么去世家，商会，军队做事，领月俸，要么冒险入秘境得造化。

    为人做事，必然吃苦受累，不得自由，冒险入秘境，危险重重，却能自由自在，快意恩仇；若不幸亡故，谁来照料家人？

    选择的同时，也在放弃，入秘境，意味着会继续修炼；进军队，商会做事，除了吃饭睡觉，没有其它时间，自然而然放弃了修炼一途，想修练，又想进军队不发天道誓言，为他人一生卖命，想都不用想，他们会霸占你所有的时间。

    那个一心修炼的人，心不高，气不傲。

    修行，自由，束缚，家人，做何选择。

    咕噜，咕噜，又喝了几大口白酒，坐在高楼窗台，遥望着恢宏古都，云雾缭绕，一条青蛟常年盘绕在城楼，吞云吐雾。

    遥遥望去，上万里的古城，被五头巨兽驮着，悬浮在空，几条千米飞瀑高湍直下，白湍皑皑，青壑奇缺，龙音哓哓，好不气派。

    “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进那城里去，我却好想走出来看看，这世间的平淡。”

    北王天城寸土寸金，灵气浓郁，还有几种特权，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住所。

    然那三砖两瓦，都是他家数代祖辈一生积蓄，才买的下那座小宅，一生被圈在那方寸之地。

    “我曾想过仗剑走天涯，诗酒歌云万里路，不闻人间事，自在逍遥似神仙，不知前路茫茫，何去，何归，脚停处就是归处。”

    亿万里山河如画，多姿多彩，让人心驰神往，哪怕是个普通也想着走遍天下，攀遍众山巍，俯瞰千流秀，不枉此生。

    人生路千千万万，乍一想美轮美奂，实际去走时，出入很大，曲曲折折。

    “年轻人想法多，且杂乱无章，不切实际，既经不住时间冲刷，亦有些自欺欺人。”乔老板同他聊了很久，没有真正经历过风霜雨雪的人，年纪多大也是空活。

    北王域的夜色深深，如那莽莽路，无迹，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