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香烟，扔给高总一支，自己点燃一支，沉默了片刻，缓缓地说：“老兄啊，你看清包也没什么钱挣，统共那么不到一百万。而且，大部分钱都是要花出去的，工人工资占了大头，再加上租宿舍、交总包管理费、还要买保险，七七八八一搞，到手的没几个钱。这样吧，哪天你安排你的这个表弟带上他公司的营业执照、资质证书，还有公司catalog，来和我谈一次，也别做什么分包了，我分两个系统让他采购，这样利润能更高些，你看怎么样？”

    张一凡这么做，是做出很大的让步了。高总既然开了口，总不能不给面子吧，而工程质量又是张一凡最看重的，所以他宁可割肉少赚点钱，也不愿让那个什么表弟来做施工。

    “不用等到哪天，他现在就在这里。”高总说完，拿起电话，拨通了行政部：“喂，你让小何子到我办公室来，马上。”

    不一会儿，一个40来岁面容猥琐的小个人男人，带着变幻莫测的笑容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一看就是个乡下人，却是一身的名牌，只可惜，几万块钱的西装穿在他身上，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他弯着腰耷拉着背站在那里，看到高总后，点头哈腰小心翼翼的举起手打了个招呼；看到小陈，直接把眼神跳开；看到张一凡，立刻像见到久违的情人般，露出惊喜的表情，一路小跑着过来，嘴上不住声地说：“您就是张总吧，听俺哥经常提到你，久仰大名啊！嘿嘿嘿，俺荣幸极了。”

    说实话，张一凡对这种人极其非常的不感冒，但碍于高总的面子，又不得不笑脸相迎。混迹社会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都打过交道，凭他的经验与直觉，他知道眼前的这个所谓的表弟，绝不是什么省油的货色，相反，非常的费油。表面上谦恭无比，一不留神就可能被他咬一口，这种人翻脸比翻书快。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张一凡感觉很不好。

    看着对方一副老区人民会见毛主席的憨厚神态，张一凡笑了笑，说：“大家自己人，太客气就没意思了，坐，坐吧，我们谈正事。”

    接下来，这个表弟用成人的声音，演绎着小学生背课文的把戏。首先，他自我介绍，叫何柄淼，是上海天通道工程有限公司的总经理。然后他仔细地介绍了自己公司的规模、背景、主营业务、人员配置等等。又如数家珍的谈到了烟草大厦这个项目，张一凡很吃惊他怎么会对这个项目如此地熟悉，这个文化程度不高的乡巴佬，能把台词背得这么熟，看来是下了苦功的。最后，此人用虔诚的语气表达了他做好工程的决心与信心。

    听着那包裹在浓浓方言里面的普通话，被乡俗俚语加工过的文邹邹的语句，张一凡身上一阵阵的起着鸡皮疙瘩，有几次，他装作掏耳朵，趁机把耳朵捂住一会儿，对他来说，这种刺激能少点尽量的少一点。

    不过，对方的大概意思他听明白了。这是家以设备安装为主的工程公司，原本也在投标烟草大厦的机电总包，但没能中标。现在退而求其次，想做弱电系统的施工方。

    张一凡低头翻看着何柄淼送上的资料，当他看到营业执照上写着注册资金五千万的字样时，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这个人。随后，他注意到公司的法人叫蔺亚美，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有些印象，可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谁，思索之际，眼睛瞟到了高总，他猛地记起来了，蔺亚美是高总的老婆！

    也就是说，这间公司其实就是高总的一个分公司。

    张一凡继续看资料，但他此刻的心思已经不在上面了，而是在思索着高总这么做的意图。

    过了两三分钟，他抬起头来，看着高总问：“老高，我刚才的建议怎么样？施工的利润太低了，索性我少赚点，分出两个系统让何总采购，这样何总也能多挣点钱。施工的事情，吃力不讨好，没意思的。”

    高总与何柄淼交换了个眼神，何柄淼谄媚的笑着说：“张总，你看我这么个大老祖，不懂你们弱电的那些电子设备，行情又不熟，也只能做做施工了。”

    “这个不要紧，技术上我来负责，出不了差错。至于采购方面嘛，你要是没货源，我给你供货商的联系方式，我也会给他们打好招呼，价格上我也可以给你把把关，保证你的利润最大化，好么。”张一凡是铁了心不要他来做施工，所以，斩钉截铁地把话已经说死了。

    听他这么说，何柄淼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转头看向高总。

    高总眯缝着眼睛抽了口烟，然后皱着眉头缓缓吐出，连续几次后，才缓缓的开口说：“一凡，这个项目的操作方式，咱们以前就讲好了，中标以后，以你公司的名义去和业主签合同，我和你公司签讲好的那三个系统的供货合同，这些原则不变。

    小何子是我四姨的独养儿子，四姨临终的时候专门把他托付给我。这小子虽然不长进，不过会来事儿，我一直想帮他可是没有机会。这次，烟草大厦这个标，要不是为了他，我才不会去要那三个系统的采购呢，就是给他的留的。

    你看看，反正他们也是做安装这个专业的，那些简单的粗活就让他们去干吧，不干的话永远也学不会。要不，摄像机的采购我们放弃，你去买。就让小何子做两个系统的采购再加上施工，你看怎么样？”

    张一凡感觉很奇怪，为什么高总宁肯放弃摄像机采购，也要拿下施工这块干骨头呢？明显的赔本买卖嘛，而且是赔大发了，这可不像高总的风格啊。但这件事本身，对自己却是很有利的，能增加出几十万的利润。也罢，大不了专门派两个工程师轮换盯着他们的工人施工，有问题随时整改，相对于那些多出来的利润，这点人力、物料的浪费算得了什么。

    于是，他爽快说：“好吧，既然老兄你坚持，那我照办。不过话要讲清楚，工程质量关系到你我公司的声誉，决不能马虎，何总的工人施工时，一定要严格遵守我公司工程师的施工指令，有问题无条件整改，违者重罚！这点要写到合同里面。我对所有的施工队都是这个要求。”

    高总眉头一展，声调愉快地说：“没问题！”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张一凡看看快到下班时间了，就起身告辞。他知道，再不走，晚上肯定会被高总拉去喝酒。餐桌上喝酒他喜欢，但是离开餐厅后的节目他不喜欢，而那却是高总的最爱。

    高总强留不住，只好任由他去了。看着他的背影，高总、何柄淼二人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露出交织着得意与贪婪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