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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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雄心与野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得不亦乐乎。这时,敲门声又响起来了,是小黄,张一凡听得出来。

    张一凡坐回电脑前,请了下嗓子,说:“进来。”

    小黄抱着一堆东西进来了,看样子是五六份待签的文件,两三份快递,手里还拿着三张机票。

    “张总,明天去海南的机票订好了,三张,一周内往返有效;这几份是新签几个项目的预算,罗经理昨天让我转交的,他今天去了嘉定,海天翡翠花园现场有事要处理,今天大概不进公司了。还有,李卫仁还没有进公司,见到他我会让他过来的。”小黄微笑着说。

    看着她那得体的神态与表述,张一凡很满意,他指着桌子,和颜悦色的让小黄把资料和快递放下,拿到那三张机票时,特意说了声谢谢。

    他看了下表,还有五分钟就是上班时间了,李卫仁也该来了。

    目送着小黄优雅地走出去并轻轻带上门,张一凡对老侯说:“好了,不和你瞎扯了。今天我要去家具建材市场一趟,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李卫仁这小子你得盯好了,感觉不大对劲。”

    “哪方面不大对劲?感觉他还是蛮老实的么。”老侯问。

    “我也是感觉。他最近事假很多,而且那个项目看起来也不大对头,具体要等我现场看完才能作结论。”张一凡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好!”老侯爽快的答应着,同时起身准备走了。他对张一凡的直觉一向信赖,有朋友之间的信任,更有多年的验证。张一凡这家伙,似乎有着某种本能,总是能先人一步预感到危险的来临。

    “对了,还有一件事,小黄一直做前台可惜了,你看着把她安排进市场部锻炼锻炼。”老侯已经走到门口,张一凡忽然想起这个事儿来。

    “嗯,好的。其实,我也觉得屈才了。”说完,老侯推门而去。

    张一凡端着茶来到窗前,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街道。他的公司在这座二十二层商务楼的顶层,从上看下去,底下的人小得像蚂蚁一样。

    品着茶,鸟瞰川流不息、忙忙碌碌的人群,他无由地笑了一声。

    他想起了大学时代,他们几个同学结伴到BJ旅游的情景。在天安门前,同伴们争相排队买票,想登上城墙体会一下当年领袖们的感觉。

    不管怎么生拉硬拽,张一凡就是不去,坚持站在城门下等他们。原因很简单,票价太贵。90年代初的一百多块钱,对一名大学生来说,相当于一周的开销了。虽然他不缺那点钱,但觉得不值得。留着这钱,可以买多少瓶啤酒啊!

    而且,这钱不是自己挣的,是父母的钱啊。

    等伙伴们兴奋地下来,他问:“怎么样,在上面什么感觉啊?”

    那帮人都是张着嘴,一副生吞个鸡蛋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有个人努力地向他描述着:“这个……这个站在上面吧,感觉下面的人小得像蚂蚁一样。”

    这个回答很经典,是张一凡听过的,关于登上天安门城楼的最言简意赅的感受描述。

    人类社会的最初,大家让领袖站在高处,以便所有的人都能看到他,都能听到他的声音,以免执行了错误的指令,造成不必要的混乱。

    但是,当越来越多的人,不顾自己有没有那本事,都希望能体会这种登高一呼,万众响应的荣光时,这一切就变味了。

    原本,这是个“高度”问题,看得远的人才配登得高。而实际上,是个人都觉得自己也可以,不能如愿便心态失衡。

    这个世界,最缺乏的是雄心,最泛滥的是野心。

    张一凡站在高高的顶楼,看着街上的人群,想起那次BJ之旅,不禁笑出声来。

    他原本有份不错的工作,薪金让很多人羡慕。可是,当他发现哪怕自己的工资再高、奖金再多,依然是买不起房子、生不起那些必须挥金如土的病。

    他有个大学同学,是个高级白领,体壮如牛却得了血癌,最后因为无钱医治生生的死了。

    这件事给了张一凡很大的触动,他自认不是上帝,他无法保证自己和自己挚爱的亲人到底会得什么病、不会得什么病。想要避免那位同学的悲剧,只能挣钱,挣到足够的钱。

    这个社会,能用一个个血淋淋的事实,把哪怕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最清高的人,迅速的彻底的变成一个无可救药的财迷。

    张一凡站在窗边,喝着茶,任思绪在脑海中飞扬。

    敲门声响起,从声音上听不出是谁在外面,小黄、小陈、老侯这些人的敲门声他都能听的出来。

    大概是李卫仁到了,这样想着,张一凡让门外的人进来。

    门开了,果然,的确是李卫仁。

    这是个高大健壮的二十八九岁的的青年,一脸憨厚相。穿着上看不出什么,可从那双厚实粗糙的大手、明亮而隐隐透着不自信光芒的眼睛可以看出,他是通过高考改变命运的农民的孩子。

    李卫仁的能力一般,张一凡看重的,是他的朴实和勤奋。但是,当他发现这个人的志向根本不在技术能力的提高上,而是执着于拉关系、四处钻营时,就放弃了对他的培养,安排他管着两个技术难度一般的扯皮工程,不再过多的加以理会。

    张一凡面无表情的看着李卫仁,指了下墙边的沙发示意他坐下。

    “小李啊,听说最近家里很忙?有什么难处可以给我讲,公司也许可以帮得上忙。”张一凡淡淡地说。

    李卫仁有些拘谨的搓着手,眼睛盯着面前的地毯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我母亲心脏不好,已经托人安排好了。”

    “哦,你母亲住院了?”

    “是的。”

    “哪个医院?”

    “那个、那个天山医院。”

    “哦。”张一凡看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接着问道:“家具建材市场那个项目,现在进展怎么样?有什么困难么?”

    李卫仁偷眼看了眼张一凡,想了想说道:“前一段时间,业主内部在工程整体定位上,出现了比较严重的分歧,闹得乱糟糟的。现在据说接近统一了,工程上所有专业分包都在等最后的结果。至于我们弱电方面,一切、一切正常,质量、进度方面都没问题。”

    张一凡依然看着茶杯,眼皮也没抬一下,李卫仁的话,一字一句也没逃过他的耳朵,他开口道:“那就好。这个福建人的项目不好做,扯皮的事情太多。今天上午你不要安排其他事情了,我们一起去现场看看。”

    说完,张一凡给小陈打了电话,让他准备好车在楼下等着。

    放下电话,拿起包就向门口走去,李卫仁赶忙站起来,紧跟在后面。